24 眼淚
第24章 眼淚
對視上的這一秒, 夏薰只覺得她腦子裏轟地一聲,第一反應便是轉身就跑。
一條路跑出一半,屋裏的人才追出來, 追了幾步, 被一輛拐彎的老爺車結結實實擋住了去處, 只能急的在原地跺腳大喊“夏薰”!
夏薰聞聲更是走得頭也不回。
這一片布局就像迷宮一樣,夏薰廢了老大的勁兒才找到自己的自行車,從這片區域騎出來,但卻不是回到原來那個路口, 居然七繞八繞,從另一條路出來了。
她對這邊不太熟, 只能先随便騎, 往人多的,亮堂的地方騎。
過了一個紅綠燈後, 恰好有個公交車站, 她下車看了看站牌,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現在正在“萍聚”KTV附近。
“夏薰。”
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轉過身, 看到商天冬剛好從路邊的公交車上走下來。
一看見夏薰, 他脫口而出:“我草,你怎麽在這,別告訴我你也來找周流光?”
聽到周流光的名字,夏薰怔了怔。
她下意識往不遠處的“萍聚”KTV看了一眼。
“萍聚”二字在夜幕中閃爍着霓虹光, 這裏算是這座小縣城裏唯一還算高檔的娛樂場所,她前不久才來過一次, 看來周流光今晚也多半來這了。
“我勸你別去了。”商天冬以為夏薰沒說話就是默認了, 接着說,“這次不是小打小鬧, 再吓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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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夏薰是沒打算去的,可商天冬說完這話之後,夏薰的眼皮就突突跳個不停。
于是五分鐘後,夏薰跟着商天冬,走近了“萍聚”的大門。
進電梯,摁了數字“5”,商天冬才想起來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夏薰反問:“那你呢?”
商天冬沒想太多,如實說:“別看阿布成天跟着季天涯身後打轉,但他也是我哥們兒,有大事,還是會通知我一下的。”
季天涯?
聽到這個名字,夏薰心都揪在一起:“周流光又和季天涯有矛盾了嗎?”
“這事複雜着呢,其實是阿布惹了狗哥,季天涯沒幫他擺平,反倒和狗哥結梁子了。那狗哥是個混社會的成年人,季天涯多少有點兜不住,又不想把事情鬧到他爸那去,就喊周流光來解決。”說到這,商天冬急剎車停下,“不是,你什麽都不知道,那你來這幹嘛?”
電梯門恰好“叮”一聲,到五樓了。
走廊上站着一群人,随着門緩緩打開,阿布先進入視線,接着是許多夏薰不認識的人,等電梯門完全打開,最後才看見靠着牆的季天涯。
不見周流光。
夏薰心裏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商天冬一看到這群人,瞬間就把質問夏薰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他邊走出電梯邊問:“你們怎麽都出來了?事情解決的怎麽樣了?周流光呢?”
奪命三連問,除了季天涯大概沒人能給商天冬一個确切的回答。
于是大家全都不約而同看向季天涯。
而季天涯卻把視線拉長,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她怎麽來了?”季天涯看着夏薰,眼神能拉絲,但話卻是問的商天冬。
商天冬說:“先別管她,我問你周流光呢?”
季天涯沒回答,一眨不眨盯着夏薰瞧。
她有意思,穿什麽白色連衣裙啊,仙氣飄飄的,和金碧輝煌的KTV多不搭。
“看我半天,怎麽,不認識了?”季天涯咧嘴一笑。
夏薰答非所問:“周流光呢?”
季天涯突然就笑不起來了。
眸光一分分收緊,半晌才說:“這麽久不見,你也不和我敘敘舊。”
夏薰神情嚴肅,還是問:“周流光到底在哪。”
季天涯臉色陰沉了下來,咬着牙冷笑:“周流光,周流光,他媽的,周流光死了行不行!”
“……”這次夏薰沒有接話。
但季天涯的表情比剛才還要陰沉憤怒,他看她的那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包括商天冬。
因為相比之下,夏薰的眼神好像更令人震驚。
夏薰緊抿着唇,拼命地瞪季天涯,她的眼裏還含着一汪飽滿的淚,亮晶晶、水盈盈的徘徊在眼眶裏不肯落下來。
這不是季天涯第一次見識她的倔強,但還是被她眼裏的東西逼得情緒失控。
他忍不住罵人:“行,你要找周流光是吧,你去一個包廂一個包廂找他啊。”他啐了一口,譏笑道,“狗哥帶了十幾口子人,你替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被打趴了……”
話沒說完。
季天涯突然被夏薰猛地推了一把。
夏薰力氣小,他在沒有準備的前提前也只不過後退了半步而已,但回過神,他的眼裏已是漆黑一片。
“你找死?”季天涯難以置信的看着夏薰。
夏薰依舊狠狠瞪着他:“你怎麽可以這麽對他?你怎麽能讓他一個人面對那些?”
她沒讓眼淚掉下來,但是聲音裏的哭腔很重:“他是人,不是動物,你這樣做和把動物放進籠子裏厮殺有什麽區別?”
她的眼神……
季天涯心頭一刺——她看不起他。
眼看事态要往不可控的地步發展,商天冬走了過來:“哎呀,天涯,你別和小姑娘一般見識,我……”
“滾。”季天涯吼了一嗓子。
他突然發火,商天冬被怼的臉紅,面子上挂不住,便回了句:“沖我發什麽火,又不是老子讓夏薰讨厭你的。”
這話讓季天涯的臉色變得更陰雲密布。
阿布一見,忙岔開話題:“我靠,她還真打算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啊?”
這話成功讓季天涯的注意力又回到夏薰身上。
只見夏薰已經推開了一個包廂的門。
季天涯看着她焦急的背影,怒氣升了又升,整個人都冒黑氣:“我真服了,你有種你仗義我不攔着你,但你跟我在這死犟什麽?你以為他今天為什麽答應過來?還不是因為你!”
夏薰的背明顯僵了一下,卻沒有停,又打開了一個包廂門。
“之前他因為你,答應要幫我辦一件事,你忘了?”季天涯噙上一抹殘忍的笑。
“這次他是來兌現承諾的,就算他被打死也不是我的錯,都是你害的。”他說到最後眼睛都紅了,越說越過瘾。
夏薰的肩膀抖得厲害,背對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但她還是沒有繼續停止找周流光。
打開一個包廂,是空的,又打開一個包廂,被人罵了出來……她一邊失望,一邊道歉,但還是沒有停止。
季天涯心裏既感覺到報複的快感,又升騰起嫉妒的苦澀。
他有這麽招恨嗎?
他又有那麽值得愛嗎?
…………
夏薰找到一半的時候,走廊盡頭突然有個包廂門被打開,烏泱泱十幾口人走了出來。
他們個個都挂了彩,衣服和頭發亂糟糟的,一看就是打鬥過。
不難判斷,這應該就是狗哥那幫人。
夏薰想都沒想就飛奔過去。
她幾乎是用身體撞開包廂的門,沖進了屋裏。
走在最後的狗哥,寬臉小眼睛,個子很高啤酒肚也很大,注意到動靜,擡眼看了夏薰一眼。
夏薰完全沒察覺,進了屋,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
屋裏的煙味很重,滿是打鬥過的痕跡,話筒、骰子、抱枕,煙蒂,酒瓶子倒了一地,有些酒瓶是碎的,玻璃碴上有血跡。
屋裏只剩下周流光一個人,他癱在沙發上,衣服皺了,頭發亂了,死氣沉沉。
聽到腳步聲,他瞭起眼皮看過來,眉骨有血痕,嘴角有淤青。
挂了彩的臉,少了幾分精氣神,滿是淩亂破碎。
看到來人是夏薰,周流光原本頹廢的眼神,頓時變的凝重起來:“你怎麽來了?”
他動了動,想站起來,卻扯痛了身上的傷,又重新躺了回去。
夏薰走過去,到他身邊的時候,眼淚已從眼眶裏不受控制的砸了下來。
“他們怎麽你了,要不要打120?”
“……”周流光沒有回答夏薰這個問題。
夏薰焦急的尋找着他身上的傷口:“你沒事吧,說話呀。”
“……”他還是默然。
他有點不敢相信她會因為他哭,看着她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眼淚,他的眼裏一片迷茫。
幾秒後,他伸出手,抹了抹她臉頰上的淚珠。
他的指縫裏有血,抹在她臉上,蜿蜒出一道血淚。
他擡手,把碰到她眼淚的那只手往嘴邊送,直到嘴唇碰到那根手指。
他抿了抿那味道。
血腥氣太重,嘗不出眼淚的鹹味。
夏薰不太明白他在幹嘛:“你怎麽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靜默三秒,才說:“你給我點支煙吧。”
夏薰愣了一秒,脫口問:“你的傷,真的沒事嗎?”
周流光挑起眉:“這麽不放心,不如你解開衣服檢查一下?”
夏薰臉頰如火中燒,忙低下了頭。
害羞了。
周流光淡淡一笑。
夏薰手忙腳亂去找煙,煙在一片狼藉的桌子上,而打火機卻被丢在地上,她走了兩步,拾起了打火機,又回到周流光身邊。
她一手拿煙,一手摁上打火機,“啪嚓”一聲,打火機的上的火對上煙頭。
香煙剛被點上的那一秒,就像煙花突然在空中炸開似的,驟然明亮,随後那抹亮色便趨于平靜。
她把點好的煙送到周流光嘴邊。
周流光從沙發上坐起來,換了個姿勢靠在沙發背上,頭往前夠了夠,去咬這根煙。
一不注意,嘴唇碰到了她的指尖。
她一僵,他也微愣,下意識對視上,她慌張移開眼,他定了定,眼底染上一抹淺淺的笑,很快把煙叼進嘴裏。
煙氣缭繞,她在重重迷霧後看着他的臉,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之前你因為我,答應要幫季天涯辦一件事,就是這件事嗎?”
“……嗯。”周流光頓了頓說。
事情的起因經過,他并不是非常清楚。
他只知道季天涯身邊那個阿布被一個叫狗哥的人找麻煩,季天涯氣不過就幫阿布出頭收拾了狗哥身邊的幾個渣滓。
但這個狗哥貌似不是一般的混混,今晚突然找季天涯一行人的麻煩,把他們堵在了包廂裏。
季天涯沒有準備,知道鬥不過,又不想把事情鬧到他爸那去,便趁機出來給周流光打了個電話。
周流光到的時候,狗哥正想卸阿布一條胳膊,季天涯正和對方争得赤急白臉,放狠話說:“你敢動阿布一根汗毛,先過我這關!”
狗哥說:“要不是看你爸的面子,你以為我不想動你?”
季天涯聞言便笑:“誰的面子我管不着,能用就行,如果你實在想見點血,讓他們走,我留下來陪你玩。”
阿布忙說:“不行不行!事情是我惹得,和別人沒關系!”
“……”
周流光看着這一幕,莫名想到有一次曹辰被高年級的人堵了,也是在一個KTV,也是少數人面對多數人。
他和季天涯一樣,擋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而曹辰卻不像阿布那樣願意出來說一句話,整個過程都在沉默。
當時他以為曹辰是怕弄出事來被家裏人知道,畢竟曹家都從政,家教太嚴。
後來決裂了,他才知道,任何一個真心實意對待自己朋友的人,都不會眼睜睜看自己的朋友受傷害,遇到事情也絕不會把朋友一個人推到前面,将自己置身事外。
所以一切都早有預感,一直都不是肝膽相照過直到最後才離心離德,而是從來就沒有兩肋插刀過,最後才能那麽輕飄飄插朋友兩刀。
季天涯和阿布的對話讓周流光沉默許久。
然後他忽然開口對那個叫狗哥的說:“你讓他們走,我留下來。”
狗哥眯眼打量起他。
季天涯呸了一聲,破口大罵:“姓周的,老子叫你來幫忙,不是叫你來找死的。”
“你既然叫我過來,就按我的來,少說廢話。”
周流光沒法說,這一刻,他做這個決定,與其他無關。
他只是在保護當初那個自己。
最終周流光獨自留在了包廂。
誰讓季天涯打不過他,也說不過他呢?
臨走前,季天涯還交代一句:“打不過就服軟,別他媽裝逼。”
周流光懶得理他。
之後的發生的事情就更簡單了。
他獨自一人面對狗哥一群人,只想用最快準狠的方式快速把事情解決。
他先動的手。
那邊人多,他沒讨到什麽便宜,但也沒有太吃虧。
因為打着打着,忽然有個人說了聲:“哥,這畢竟是公衆場合,不好下手太狠吧?”
狗哥聞言一頓,到底沒有把事做絕,松了拳頭,撂下一句狠話:“小子,改天再收拾你,到時候可就不是讓你傷筋動骨那麽簡單了。”
周流光吐了口血,哼聲一笑:“随時奉陪。”
狗哥一行人又給了周流光兩腳,才浩浩蕩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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