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pisode 4. Its My Life

Episode 4. It's My Life

未來的你會懂我的瘋狂。——《給未來的自己》

聽說紀子已分別收到早大和一橋的錄取通知後，三井忍不住扶額。

那家夥肯定有陣子糾結。

于是果然連續好幾日見到她苦惱皺眉一聲不吭的樣子。

昨晚憋了一周之後，某人終于忍不住來問他的意見。

對此三井倒是沒什麽猶豫。

“當然一橋啦。”

“诶？為什麽？”

“為什麽……這不是當然的嗎！一橋的商科太出名了，而且公立學校學費住宿費什麽的也比私立要便宜不少吧。”

“……唔……那倒是。”

誰知道，隔日回家就聽到父親說紀子決定好了去早大。

三井瞬間滿額十字路口，問了意見又不聽，早知道不給她建議。

晚上卻還是冒着夜涼的風在陽臺把她叫出來。

紀子裹着寶藍色羽絨，帽檐一圈白色絨毛，幾乎快把她的臉都蓋住，鼻子凍得通紅，見到三井的時候卻還是咧了咧嘴。

“決定好了？”

“……嗯。”

“……你這家夥明明想好了，幹嘛問我啊！”

“沒有啦，我昨晚還沒主意的。今天早上起來之後才決定的。”

“……為什麽是早大啊。”

三井看見紀子在白色的絨毛中低下了頭，輕飄飄的絨毛在冬季夜風中翻飛，掃過她的下巴，她伸手去撥。

天空忽然飄起小雪花，紀子轉過臉的時候目光中乍現驚喜，“啊！下雪了……”她伸手出去，掌心接了一飄雪花。

近幾日由于學校選擇的苦惱，三井少見她這麽開心的時候，于是也抿起一邊嘴角笑了一下。

紀子看着天空飄落的雪花，在冷空氣中呼出一口熱氣，霧起迷蒙了視線，樓下閃爍的夜景燈光暈開一片。“我……果然還是想去早大呢……”

“……早想好了幹嘛還報一橋。”考試什麽的最煩人了。

“……其實，爸爸曾經略略提過希望我考一橋的商科。”

“……這樣……”

“但是……”三井看見她轉過臉，朝自己微笑，眼角眯起來，在冬季這極低的氣溫裏仿佛撲頭蓋臉沖過來一陣暖流，“最後我果然還是要順從自己的心呢。”

紀子低下臉，手裏的雪因為體溫的緣故已經融成一灘水，她傾斜手掌，水滴沿着掌心的紋路流出去，砸在地上。“到現在為止，我一直在學習上算是努力的，雖然并不是非常非常頂尖到可以去随便考上東大的那種，但是我……真的也是認真地努力着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都奇怪地很清楚自己這麽努力的原因，并不僅僅是為了讀出好好的成績，或者是考上頂尖的大學而已。一直以來，随着慢慢看的書越來越多，雙親也從不對我的閱讀範圍做任何限制的緣故，我好像越來越看清楚小時候總覺得在腦海裏迷迷糊糊的那幅願景圖畫。”

紀子看着被凍得發白的指尖。“讀書的話……并不是僅僅為了讀書而已，我可能……也是有自己想要實現的夢想的，這個夢想，并不是成為叱咤商場的商人。因為這樣，我果然還是……更加喜歡和需要崇尚自由獨立學風的環境呢。無論什麽都可以去接觸，無論是男生是女生，都沒有限制領域，無論在什麽領域出名，只要能夠成就那麽就好，沒有那麽多高低等之分的學科和職業範圍。”她擡起臉來，冬夜的風吹過，紀子縮了一下脖子，微微眯了眯眼，“為了讓未來的自己有更多可以選擇的空間，我還是決定去早大了。所以，多出來的學費和宿舍費，我會通過周末打工以及考取獎學金，盡力去填補的。”

“……嗯。”三井看着她的眼睛，本來就黑亮的眼珠似乎因為填滿夢想而點亮了不知名的光，“那麽，早大你是報了……”

紀子看着他笑起來，“理工學部。”

“……诶？！”

“嘻，”她對着他皺鼻子，“三井君跟爸爸的反應一樣呢。”

“這是當然的吧！”

“我……想研究機器人呢。雖然爸爸聽了之後笑了好久說‘女孩子倒弄機器人這件事還真是讓人感覺很奇怪’，不過……他最後還是沒有反對啊。有些事情，不去試過怎麽知道，雖然也許有些孤注一擲，但是總覺得沒做過的遺憾一定會大過去做了但不成功的遺憾呢，所以最後還是這樣決定了，我相信……”

三井看見紀子轉過身子，在雪花翻飛中對着樓底下一片閃爍輝煌的橫濱夜景微微彎起了唇角。

“以後的我，一定會明白現在自己的瘋狂的。”

***

雖然第一年在厚木校區，離家并不算遠，要每日來回的話還是可以的，然而為了類似于紀念自己的某種獨立，三井還是決定搬出去自己住。

為此三井與歷來強勢的父親大吵了一架，互不退讓的情況下三井于隔日一大早離家出走以示抗議。

連續幾日不歸家，帶出來的零用錢第二天就花了個精光，三井開始吃百家飯。這裏一頓那裏一頓，連車票都靠人接濟。

紀子知道後未多吭聲，三井認識的人多，一時半會也餓不死，何況他到處跑，想勸他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人，幹脆由得他去算了。

适逢周六的晚上是當月兩家家庭聚會，三井毅鐵青着一張臉參加。

紀子吃完甜品後忽然擺出哀傷的表情，在家長們關心的詢問下，戚戚地說起“若是三井君在我便有兩份甜品可以吃了”，爾後在沉默中又補一刀：“不知道現在三井君吃飯沒有……身上沒有錢的話，也許已經餓了好幾天呢……”

小池修之于飯後與三井毅一起去小酒館喝兩杯小酒，談一些“男人之間的話”。觥籌交錯之際，他向三井毅表達了自家雖無男孩子，但就算是女孩子的紀子，他們也鼓勵她學會獨立，因而紀子在大學期間即使不缺學費生活費也是要去打工的意思。

最後三井毅終于松了口。

離家出走足足一周時間，三井終于回家，以勝利者的姿态。

申請校舍抽簽不中，開學之前三井開始四處找房子。

人際關系網大的好處就是不經意聊天中偶爾一提，便有朋友的朋友自覺提供住處。

許久未見的鐵男叼着根煙跨坐在機車上，三井回家的時候愣了好一會。

“喲，Sportsman。”暴走族中越來越威震四海的鐵男老大微眯着眼睛點燃了煙，打過招呼後也不廢話，在三井怔愣的表情中從褲兜中摸出一串鑰匙隔空朝他丢過去。

三井接住。

盯着鑰匙看了一會，三井疑惑地擡起眼。

“我一個朋友，”鐵男吐出一口煙，煙霧缭繞中目光落在前方，并未看着三井，“剛好在厚木那邊有套單身公寓。這是鑰匙。”

“呃……你怎麽知道的？”

“前幾天晚上飙車的時候德男提的。”

“……”沉默了一會，三井看着鐵男抿起嘴角笑了一下。

“租金你自己看着辦就行了，那家夥有錢，給不給都無所謂。”

“嗯。”三井應了聲，拎起鑰匙朝他揚了揚，“謝了，鐵男。”

鐵男在煙霧中斜了三井一眼，順手掐熄手中的煙，聲音低沉緩慢，“別肉麻。”他收起長腿踩上油門，“轟”的一聲，他朝三井轉過臉來，“走了，Sportsman。”然後引擎聲響徹天際，機車“呼”地往前沖去。

三井朝他遠去的方向随意擺擺手，轉過身子順手颠着手裏沉甸甸的鑰匙，忽然才想起一件事——

“喂鐵男你還沒告訴我地址啊喂！！！”

搬家那日，被紀子将她陽臺上從小盆栽長到非常茁壯的一盆中型雜草硬塞給了自己，半強迫地要三井一起帶走。

三井為此表示了強烈抗議。

“什麽東西！我不帶過去！”

“好啦好啦，帶一下嘛！”

“長得就是一盆雜草！”

“它叫檸檬草，是你買給我的那盒喉糖還記不記得？那裏面送的種子。”

“呃……難道你想買那盒喉糖就是為了這些無聊的種子？”

“是啊。”

“……為什麽……”明明看起來就是雜草！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我會養死掉的。”

“不會不會，它很好養的。”

“……哼。”

“種植方法都綁在盆栽旁邊了，你到那邊拆開照着做就行了。”

“……哼。”

最後還是帶過來了。

三井有些無奈地拎着那盆檸檬草，皺着眉頭盯了好一會兒才放在窗臺上。難道這是因為他們即将開始異地戀，所以要他睹物思人的緣故？

拆開包裝，三井看見盆栽邊沿綁着的一個迷你手制信封。拿剪刀剪下來，把說明書拆出來，小小的紙上是紀子清秀的字體，寫清楚了何時施肥、澆水，如何移株，還有蟲害的處理辦法。

三井當即皺起眉頭。還騙他說很好養……看着就覺得會很煩！

這麽想着的時候才注意到說明書底下有一行小字。

三井湊近了看，發現上面寫着“三井君，你知道檸檬草的花語是什麽嗎？”。

他在那張紙上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答案。

開學式之後，遞交了籃球部入部請願書後，三井穿過漫天粉色櫻花的校道去了趟學校的圖書館。

好容易才找到花語大全，撓着頭十分煩惱地用目光檢索着“檸檬草”的種類，大半天終于找到了。

“啊！找到了！”迅速地照着指引翻到指定書頁，看着“檸檬草花語”破折號後面的那行字，三井半天動彈不得之後，驀地紅了一張臉。

***

正式成為部員，去籃球部報道的那一天，三井下課晚了，急匆匆地趕過去，在進更衣室的時候撞到了一個人。

“啊，抱歉。”兩人幾乎同時擡起臉向對方道歉。

“……咦？”也幾乎同時指着對方發出疑問的聲音。

“……你……”對方個子高高，目測得超過一百九十五公分，身體壯碩，濃眉大眼，目光炯炯，“我記得你，你是神奈川14號。”

三井點頭，“我也記得你，福岡的4號。”

高個子笑起來，樣子憨憨的，眉宇間卻是澎湃的自信。他朝三井伸出手，“我是杉滿良昭。”

三井回握。“三井壽。”

放下東西換好籃球鞋，兩人邊走邊聊。

杉滿對博多商大附屬在去年Winter Cup的表現不甚滿意。

“全國十六強的時候遇上名朋工業，被淘汰了。”

“……嗯，比湘北好多了，赤木退役，櫻木還沒痊愈不能打全場，我們可是縣大賽第三輪就被陵南淘汰了。”

“哈哈，說起來神奈川的中鋒可真不錯。”

“哼，”三井笑一下，“赤木嗎，算是吧。”

“不知遇上名朋的森重寬怎樣呢，那家夥，可是連河田都拿他沒辦法的人。”

“……這樣說起來，內線統治力果然是很重要的。”

杉滿于是笑起來，有點腼腆的。“當然！哈哈。”轉而又表情嚴肅起來，“不過……也是要有像森重寬那樣的人才出現，日本籃球才有希望。”

“……哦？”三井對此未有太多想法。

列隊之後先是籃球部部長的自我介紹。

城田前輩三年級，新上任隊長一職，為人成熟爽朗，身高足有一米九，肌肉結實，動作靈巧，大小前鋒均可勝任，聽說有望畢業後入選國家隊。

“那麽，”城田率先盤腿坐在地板上，一手按着籃球，“今日監督很失禮地缺席，”他以調侃的語氣說，“我們便不要那麽拘束了，大家都坐下來圍一圈，再自我介紹，以後可就是隊友了，要親密啊，親密！”

三井自我介紹完之後，城田朝他比出舉槍的姿勢，“我知道你，The MI-racle。”他模仿了一下開槍的動作，對着三井哈哈大笑。

“诶？這就是三之奇跡的三井壽啊？”

“你好啊！”

“Hi，很高興認識你！”

城田便在大家與三井的招呼中豪爽地拍了拍三井的肩膀。“國體的時候我去看了神奈川的比賽，”他朝三井豎起大拇指，笑咧了一口白牙，“Nice play啊，關鍵先生！接下來也要一直保持好的狀态，大學聯賽關東地區每年都是激戰區，今年要加油一起從二部隊伍升上一部隊伍啊！”

三井挺直了背梁，“我知道了，前輩！”

杉滿自我介紹的時候剛提到身高就被城田打斷。

“喲呵！一百九十八公分，比我高出不少，”他拍拍杉滿的手臂，“這身板，打中鋒堪稱完美啊！”

杉滿頓時有種被調戲的感覺。

他繼續說下去，提到了自己的夢想。“我的夢想是……”他停頓了一下，“努力建立日本職業籃球聯盟！”

“……诶？！”

不少人發出驚訝的疑問聲。

三井愣了一下，目光投向杉滿，看見他在質疑聲中巍然不動，眉宇間是滿滿的自信。

城田送給杉滿的是好一陣爽朗的哈哈大笑。“夢想很大也很好！”他拍拍杉滿的肩膀，“但是……恐怕有點難達成啊。”

杉滿卻認真無比地點點頭。“我知道。”

城田頓住。“诶？”

杉滿再次點頭，“我知道。”他抱起雙臂，一臉認真，“現在日本對籃球的關注度不高，大家都認為日本的籃球沒有希望，我知道。”

三井從側邊看過去，杉滿的側臉繃緊了堅毅的線條，眼角似乎有光芒閃爍，他忽然想起某個夜晚，紀子說着自己與衆不同的理想時候，眼睛裏也閃爍着這樣的光芒。

“可是難道沒有希望就不去嘗試嗎？本來希望就是因為嘗試了才會出現不是嗎？如果因為現在看不到未來就貿貿然放棄了，那一定就不會有希望了。可是如果嘗試了，也許真的會有這樣一天呢？”

杉滿摸着腦袋笑起來，有些腼腆的，眉宇間卻仍然是不容置疑的滿滿的堅定。“有一天日本職業籃球聯盟一定會建立起來的，我還是這麽相信着！”

組隊練習了一陣子，社團結束時間到了。

新入部的部員各自領了自己的球衣，便去更衣室換衣服了。

三井和杉滿留到了最後。

JBL……脫下籃球鞋的時候三井腦中不停盤旋着杉滿的話語。一個比起全國制霸更加宏大的夢想……可是奇怪的是，由杉滿說出來，卻是非常堅定震撼的。

也許真的有那麽一天。

在日本關注度這麽低的籃球，也會有自己的聯盟，可以打職業賽事，更多人喜愛這項運動，而投身進來，有能力受人關注的天才球員層出不窮。

像他們這樣的人，可以以自己最喜愛的運動作為職業。

也許真有那麽一天。

杉滿已經換好衣服，背上書包轉身朝門口走去，“三井，先走了。”

三井回過神來。“等一下杉滿。”三井說道，看着杉滿轉回頭來，疑惑地看着自己。

三井沉默了一會，忽然抿起一邊嘴角笑起來，眉目間堅定及自信湧現。“你現在的瘋狂，”他看着杉滿，“他們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他這樣說。

然後他便看見杉滿一愣，瞬間又咧開嘴笑起來，憨憨的，眉宇間卻是澎湃的自信。“當然了。”杉滿朝三井伸出握緊了的拳頭。

三井笑一下，同樣握緊了拳頭迎上去。

“一起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