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在山上又忙碌了十幾天後，魏嬰等人收集來所有的怨氣最大的屍骨。一共将近百來具屍骨一字排開，之前溫情發現的那十來具屍骨時并沒有發生什麽異變，但這百來具屍骨都擺在一起，這時所有人似乎隐約都能聽見鬼的哭嚎，此時還是日頭正好的時候，可想而知，這些屍骨的怨氣有多強烈，也可以想象，他們死的時候，有多麽的不甘。

藍湛攔住魏嬰，召出古琴開始問靈，他知道魏嬰已經徹底恢複了，也知道已經過去幾十年，大概率不會有靈魂殘留在屍骨上，但他還是不放心讓魏嬰涉險，他想先試試問靈，如果能用問靈解決自然是最安全了。試了一個時辰，藍湛只能無奈的放棄。魏嬰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盤腿坐了下來。

曉星塵站在魏嬰左邊，宋子琛站在魏嬰右邊，溫寧站在魏嬰正前方，正後方的位置站着的是藍湛。如果從空中看，這四人站成一個四邊形将魏嬰護在正中間，當魏嬰吹響陳情的時候，四人都感覺到前方怨氣深重的屍骨忽然數十倍、數百倍的勃發出更加猛烈的怨氣，四人按照之前的安排各自釋放靈力，結成法陣，護着魏嬰抵禦沖擊過來的強大怨氣。

就算是當年，身受重傷，沒有金丹的魏嬰最終都戰勝了夷陵亂葬崗鋪天蓋地的怨氣，何況是現在，在衆人守護下的最強大的魏嬰。雖然花了點時間，但魏嬰還是有驚無險的拿下勝利，更是在這之後，一鼓作氣，在四人的支持下，魏嬰一舉度化了整座山剩餘的怨氣，徹底将這座新的亂葬崗清除幹淨，不留一絲隐患。

夷陵老祖魏無羨憑借自身實力再次震驚了仙門百家，這次集五人之力直接将新亂葬崗鏟除的舉動讓仙門百家直接閉嘴，曉星塵和宋子琛借這個機會宣布組建志同道合的，不論出身，只行正道的新門派，大量散修蜂擁而至，一個新興門派苒苒崛起，象征着修仙界的一次革新。

當然，以上都是明面上，那麽明面下的呢？

魏嬰等人回到藍氏包下的客棧，此時藍曦臣已經安排人手負責搬遷溫情和婆婆前往彩衣鎮，藍曦臣對着魏嬰點了點頭，魏嬰就知道了，他還是選擇把這件事先隐瞞下來，想回去後給溫寧一個驚喜。其實魏嬰給溫寧還準備了一個驚喜，曉星塵和宋子琛一事給了他提示，他和抱山散人确認過溫寧的情況，只要溫寧願意，他也可以通過同樣的途徑再生為人。在曉星塵、宋子琛和阿菁姑娘後，他就拜托聶懷桑也幫溫寧尋找過身體，聶懷桑速度也挺快的，在他大哥出現前就把事情辦好了，現在身體已經在抱山散人那裏準備就緒了，就等這次回去後問問溫寧，是否想要過回原本的生活，不再當鬼将軍。

不過這些目前還不急，當天晚上在客棧，藍曦臣問魏嬰，“阿羨，新亂葬崗一事全部處理完了嗎？”

魏嬰搖搖頭，“大哥，我是有些新的線索，但這些線索……不能算是可靠的證據，想要定罪還不行。”

宋子琛補充道：“但我們已經有些線索，藍宗主，實不相瞞，我們大致上能肯定，已經有了新的詭道術法的繼承人，他只能算是半吊子，只是修煉了七八成，不是如阿羨那般完全掌控。所以新亂葬崗才依舊存在，如果是完全修煉成的話，那麽這個新亂葬崗也應該是不複存在的。”

曉星塵嘆了口氣，“阿羨這次又共情了。雖然當時我們沒一個人贊同，但他還是一意孤行。雖然他這次共情讓我們掌握了大部分情況，但，他的耗損也太大了，這次之後他真的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好不容易得來的金丹要愛惜啊，就算自己覺得無所謂，但是重視你的人，誰能受得了眼睜睜看着你這麽逞強。藍宗主，阿羨本來不讓我們說的，但我還是覺得不妥。你們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別總是拿自己不當回事。”

藍曦臣驚訝的看向魏嬰，魏嬰的臉色果然蒼白泛青，他本來以為只是這段時間太辛苦了，沒有多想，再看藍湛的臉也拉得很長。回想起回來的這段時間，一貫最是不分場合黏黏糊糊的兩個人，的确連個交流都少了很多。藍曦臣也跟着嘆口氣，阿羨這家夥，一向是我行我素了點，這次怕是忘機都生氣了，算了算了，誰讓他身為兄長呢，這從中調和的工作非他莫屬。

魏嬰無可奈何的打斷他們，“哎呀，還是先說正事，其他的事不重要，不着急啊。”

“哼”這次是藍湛冷哼出聲，想必是那句“不重要”說明魏嬰一點沒有反省，以後還是會肆意冒險。藍湛越想越氣，雙手在長袖裏緊握成拳。魏嬰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過此刻他也拉不下臉去哄藍湛。

“大哥，你聽我說，”魏嬰強行讓自己不去看藍湛，“我通過共情發現那些怨氣最深最重的，是同一個門派的修士。是射日之征被滅門到僅剩一人的姚氏。”

“姚氏？姚宗主？”藍曦臣回想了一下，想起這人時，即使親和如他也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可見對此人的印象，實在是糟糕到一定程度。

“是的，就是那個哪哪都有他，每次出場叫的最兇的姚宗主，”魏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當年來蓮花塢哭訴自己的宗門被滅門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人奇怪，身為一門宗主卻成為唯一活下來的那個人，他當時什麽也沒說，江叔叔也是一早就帶他前往蘭陵金氏尋求庇護。所以我曾猜測他可能是出門辦事，回來時才發現自己宗門被滅門，呵，我可真是天真啊。”

“與我共情的是姚宗主的親傳大弟子的殘魂，兩人當時正在內堂商量事情。姚宗主有意要将女兒嫁給他，然後讓二人一起扶持年歲尚小的嫡子。至于家中的庶女，他甚至有意讓大弟子再選一個當妾室，姐妹二人共事一夫他覺得這是對大弟子的看中，兩人正在商量此事，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喊，‘岐山溫氏上門殺人了’，姚宗主指派大弟子先去看看怎麽回事，他說自己要先去安撫內院的女眷。然後大弟子至死都沒看見過姚宗主，倒是宗主夫人帶領一子一女一起持劍沖出來與他們一起戰鬥，他問‘宗主呢？’，夫人冷冷一笑，早就翻牆頭跑了，這是她見過他輕功施展起來最好的一次。”

“大弟子一直試圖勸說夫人帶着孩子們先走，夫人笑笑說‘何必呢，繼續跟在他身後當一個內院婦人，看着他一個又一個的納回家，再一個接一個的生小孩？你看他口口聲聲人丁興旺才能富貴滿堂，逃命的時候他可曾試圖帶一個走？女人一個沒帶，孩子也一個沒帶，帶了耽誤他逃命的速度。所以，不如就一戰到底吧，姚氏不需要宗主，我寧願殉身于此。’”

“姚夫人是第一個戰死的。當時數箭齊射，好些弟子沒來得及逃出箭矢覆蓋的範圍被直接射成篩子。姚夫人本來沒事，但她沖過去拉了一個剛入門的小弟子一把，最後時刻姚夫人将小弟子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身體試圖抵擋箭雨，最後兩人一起被無數箭羽穿在一起，一起死的。姚氏的孩子們也人手一柄劍戰到最後，大弟子護着宗主嫡子嫡女，一直将他們姐弟往後院帶，想要讓兩人逃出去。沿途看見好幾個後院的妾室，要麽自刎，要麽懸挂于室，要麽沖殺出去，這些內院裏時常争風吃醋的婦人們，在最後的時刻沒有一個選擇投降，顯露出不遜男子的骨氣。”

“年方九歲的嫡子，他先沖出去替大弟子擋住偷襲之箭，被一箭射殺當場。臨走前對大弟子說‘哥哥，走吧，不要為姚氏送命，不值。’一個才九歲的孩子啊，他覺得自己這一家不值得別人為他們賣命。大弟子還想帶着嫡女離開，姚宗主其實把這個女孩子許配給他，他也是真心喜歡這個溫柔的姑娘的。可是這個姑娘在弟弟倒下後，選擇當場抹了脖子，最後留下的話是‘真希望我不姓姚’。大弟子是最後死掉的，他所有的師弟們都死了，不大的姚氏死得就剩那個一早就逃出去的宗主。臨死前，他只說了一句話，‘宗主，你必不得好死。’”

雖然在山上的時候已經聽過一遍，但在場的衆人依然和藍曦臣一樣，只覺得有一股氣梗在胸口，讓人煩悶到難受的地步。在這個世間也算經歷了不少，遇見過很多的美好，也看到許多的醜惡。但這次的遭遇還是讓人難以釋懷，姚宗主的所作所為自私到極點，可就這樣一個讓人惡心的人，依然活在這個世間，許多更應該活下去的人卻只能遺憾離開。而且，就這樣一個人，他還口口聲聲公平正義，當初在金麟臺斥責魏嬰的人裏面有他，不夜天誓師大會有他，夷陵亂葬崗的圍剿有他，去雲萍城檢查觀音廟有他，就像魏嬰說的，哪哪都有他，叫的比誰都響亮，真正沖鋒陷陣的時候，卻不知道他在哪裏。

從共情裏面看到的畫面，他的妻子孩子，甚至妾室們都在危機時刻毫不退縮，這位一門宗主卻在一開始時就翻牆逃跑，跑得比誰都早，比誰都快，還有臉去蓮花塢哭訴他被岐山溫氏滅了滿門，只有他“僥幸”成為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