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真誠的謊言

真誠的謊言

後來何以夢請了幾天假，等她再回到教室，便看到自己寫滿辱罵話語的桌面和塞滿紙條的桌洞。

何以夢如之前時酒一樣一張張沉默地看完了紙條，又全部扔進了垃圾桶裏。

“呦，這不是害的時酒轉學的那個賤人嗎？”小白賤賤的語氣傳來，“還有臉來學校啊？”

何以夢收拾書包的動作一頓。

班裏響起一片哄笑，如之前一樣的嘲笑，只不過這次對象從時酒換成了何以夢。

“何以夢，何以夢！”何以夢并沒有搭理班裏的嘲笑聲，而是沉默地收拾書包。小留跑到她身邊，焦急地問道：“時酒轉學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何以夢開口本想解釋，但沉默許久卻又什麽都沒說，只是問了句：“他轉學了？”

“對啊！”小留焦急地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時酒突然轉學了？！”

何以夢沉默了許久，沉聲說道：“我也不知道……”

小留依舊在焦急地問着她什麽，何以夢卻已經都聽不清了。

她呆愣着看着手裏的面包，緩緩想道。

轉學了啊……

原來到頭來，她一個人都沒有救下。

……

小留見何以夢沉默着沒有回答他，便失落地回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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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學着時酒的樣子趴在桌上，一只手死死抓着桌洞裏的面包，突然他動作一頓。

小留手在桌洞裏抓了幾下，再伸出來時手心裏躺着張紙條。

他愣了許久，緩緩打開紙條看了眼，瞳孔微微放大。

紙條上寫着：

小留，謝謝你的面包，也謝謝你的陪伴。

在那句話的末尾，還畫着個微笑的表情。

【［實習執行者］時柳扮演的角色［透明人小留］陪伴劇本［持有者］時酒角色任務完成。】

【即将被傳送回休息處。】

＊

“都回來了沒？”被傳送回休息處後，時柳還沒來得及睜開眼便聽到俞慕槐的聲音。

“回來喽回來喽，一個不漏，五個都在！”何以夢配合地說道。

“這次扮演應該能看出誰演技好了吧？”甘雲抱臂看着林辰淵，挑釁地笑了下，“某人演的角色全程都沒說一句話呢，我的演技大家應該都是有目共睹，這下某人能明白自己的演技有多爛了吧？”

林辰淵淡淡說道：“不不不，你那不叫扮演小雲，你那叫本色出演。”

甘雲：“……林辰淵你好該死。”

何以夢努力憋笑：“小心引起民憤被群毆的老師。”

為了以防真的引起民憤被群毆，林辰淵連忙轉移話題：“俞慕槐，貌似你還有些事情沒跟我說。”

俞慕槐正在冰櫃裏找雪碧，聞言頭也不回地說道：“那個啊，時柳現在不就在這嗎？直接問他呗。”

時柳正在發呆，聞言還沒有反應過來：“啊？什麽事？”

林辰淵溫和地朝時柳笑了笑問道：“請問這位同學，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獲得的道具僅僅只是鎖定［持有者］而已，但你又是怎麽知道，秋葉就是你弟弟時酒的？”

話音落下，何以夢和甘雲都唰地一下看向時柳，時柳對此只是笑了笑，輕聲說道：“因為道具名字。”

林辰淵做了個請講的手勢。

“我的道具名字是［秋天的相機］，我和時酒以前在秋天時經常一起拿相機拍照，這件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所以當我看到這個名字時我就開始懷疑秋葉是我的弟弟，但也僅僅是懷疑。”時柳輕聲解釋道，“但在知道俞慕槐和我弟弟的道具名字後我也就确認了，俞慕槐的道具名是［五張六的卡牌］，這也是有一次我和他打牌時他耍賴，整出了五張六，這件事同樣只有我們倆人知道。我弟弟時酒的道具名是［楓葉蜜糖］，是我倆有段時間最喜歡吃的糖。”

“這些都是獨屬于我們兩人之間的回憶，所以當我看到這些名字時，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

“啊，我懂了。”林辰淵做了個了然的表情，“那這麽看來，你和俞慕槐還有時酒的道具都是時酒自己發放的啊。”

時柳變了臉色：“什麽意思？”

俞慕槐找了個看起來比較高級的杯子，将雪碧倒在杯子裏，一手拿着杯子，一口口品着雪碧：“啊哈哈，有好戲看喽~~”

“字面意思啊，這不一目了然的嘛。”林辰淵攤手裝無辜狀，“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持有者］是有可以發放道具的特權，當然也可以給道具改名。時酒肯定是認出你來了，他發放道具，并把所有道具的名字都改成與你的過往，目的是什麽很好懂吧。”

時柳驀地沉默了。

“啧啧啧，這一出兄弟之間的虐心大戲整的。”俞慕槐優雅地喝了口雪碧唏噓道，“所以林老師，最後一場戲什麽時候開始？我累了。”

林辰淵打開光屏面板看了眼，皺眉敷衍了句：“三分鐘後，不要急，最後一場戲大家基本都是由上帝視角或者旁觀者的視角來執行，要扮演的角色很少，角色任務都沒有，所以大家不需要再核對身份，直接執行就好了……”

俞慕槐察覺到林辰淵的不對勁，并沒有揭穿，哦了聲繼續優雅地喝他的雪碧去了。

時柳仍然在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麽，何以夢和甘雲在翻冰櫃找自己想喝的飲品，沒有人注意皺眉看光屏面板的林辰淵。

光屏面板上莫名閃爍着紅光，林辰淵耳邊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天堂島那邊出事了。

林辰淵猛然間慌了神，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打開了通往天堂島的通道準備過去，腳步猛地頓住。

［Y］：聽說你那邊出事了？怎麽回事？

光屏面板上傳來訊息，林辰淵掃了眼，回複道。

［林］：目前不知道，不過還沒有影響到我，應該就是問題不大。

［Y］：行，那你注意安全……不過林，你到底是誰？

林辰淵垂眸看着光屏面板上的訊息。

［林］：雪蓮。

訊息發出去林辰淵關了光屏面板，下一刻眼前浮現出本子。

【請［執行者］準備開始執行［真誠的謊言］劇本。】

【開始執行［真誠的謊言］劇本。】

＊

轉眼就已經是十年以後，時酒在這十年裏和時柳的相處屈指可數。

時酒在這十年裏再很少提起過過哥哥時柳，陳叔和陳哥都一直以為時酒已經徹底放下了過去，開始自己的新人生。

就連時酒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是每次夜深時，他還是會夢到那年初中時他被小淮拖到衛生間打，聽見小淮說自己哥哥在外面的種種劣行。

時酒旁敲側聽地問過陳叔和陳哥關于自己哥哥的信息，不管他問過多少次，陳叔和陳哥都是堅定地告訴他。

他的哥哥是好人，他的哥哥從來都沒有做任何壞事。

時酒雖然對此深信不疑，但他還是願意相信陳叔和陳哥的話。

直到最近幾天，他有點不想相信了。

最初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時酒無意間發現有人在跟蹤他，随後便是偶爾收到的恐｜怖快遞。

一開始時酒還以為是自己在職場上惹到了誰，人報複來了，後來在一次快遞裏他看到一張沾着血的紙條，紙條上只寫着一句話。

你哥的錯，要讓你來償還。

時酒：“……”

時隔十年，他再一次聽到他哥的消息，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時酒淡定地收起快遞和紙條，淡定地報了警。

随後他掏出手機，點開陳哥的聊天框。

［陳陳要平安］：小時，你哥最近又問我你的情況了，你跟我說一下，我給轉達過去。

時酒看了眼桌上已經涼了的方便面和只剩十幾塊的微信紅包，又看了眼他剛收起來的恐怖快遞，淡定地回了條消息。

［時間］：好得很，正在和朋友吃火鍋呢！陳哥你替我跟我哥說一聲，讓他在外面工作注意安全。

［陳陳要平安］：知道喽，已經轉達過去了，任務完成！

［陳陳要平安］：對了小時，你以後別給你哥轉錢了，你哥有錢，不用轉，你把錢留着自己花啊，聽到沒？

［時間］：知道了陳哥，你叮囑好我哥讓他注意身體，少熬夜……

時酒收起手機，繼續吃泡面。

警察來的很快，跟時酒詢問了具體情況後，便把快遞拿走了。

之後據說是從快遞上驗指紋什麽都沒有驗出來，監控又正好壞了，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後來不知為什麽恐｜怖快遞再沒有來過，時酒也再沒有在回家路上被人跟蹤，一切都回歸了平靜，這段經歷仿佛只是他平淡生活中的一段浪潮，浪潮退了什麽都沒有留下。

時酒照常每天去上班，回家路上碰到好看的風景會發呆，回到家就給陳哥報平安，再随便編幾句謊話糊弄過去……

小時候他哥騙他，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說爸爸媽媽只是去工作了，等他長大了就會回來陪他了；說時柳會永遠陪着時酒，就像小六保護小九一樣。

小時候他信了，直到長大後他才發現，原來這都是哥哥親手編織的謊言。

爸爸媽媽沒有在他長大後回來陪他，時柳也沒有永遠陪着時酒。

他并不幸福。

所以他恨時柳，恨那個騙了他十幾年的時柳。

他一生都被困在時柳編制的謊言裏。

不過但他也在撒謊，他向陳叔、陳哥還有哥哥時柳撒謊。

果然是親兄弟。

時光流轉，四季又轉了一輪，綠葉再次如被夕陽染黃。

天氣涼爽起來，時酒走在路上，如往常一樣跟陳哥叮囑，讓時柳添衣別着涼了，順便敷衍了句，說自己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得到陳哥的回複後他收起手機，看了眼路邊的風景，在看到腳邊的落葉後動作頓住了。

他擡頭，便看到了滿樹的秋葉，思緒被拉回到那年秋天。

那年他和時柳被陳叔帶回家，時柳經常在秋天帶他出去玩，帶他在落日下拿着秋葉拍照；帶他去小賣鋪買楓葉蜜糖；帶他打牌，雖然他每次都耍賴；帶他看每晚懸挂在天空中的明月，并許下了一個約定，以後無論如何，不管是誰，只要對方說了密｜語，就一定要去看對方。

那時時柳會陪着時酒。

時酒看着秋葉收回了思緒，上班去了。

他在攢錢，前兩天那些據說是他哥欠了許多錢的債主找上門來，讓他給他哥還錢。

一開始時酒以為是詐騙，但後來他就不這麽認為了。

因為陳哥向他坦白了，說他哥時柳确實在外面欠了錢，如果那些債主找上門讓他還錢的話不要管，盡快聯系陳哥讓陳哥來處理。

時酒應下了。

然後第二天時酒便被那些債｜主綁｜架了。

那些債主不知把他帶到了哪裏，把他關在了一個漆黑的屋裏。屋裏沒有一點光亮也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偶爾會有人進來了，那群人都是惡魔，他們進來了後便會撕｜扯時酒的衣服，發狠地打他。

時酒惡心的想吐，他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被這樣對待了多少次。他已經喪失了時間觀念，只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每天瘋瘋癫癫的，雙眼空洞無神，直到有一天有人打開了屋子的門，幾個人進來了。

為首的那人看不清臉，時酒已經要徹底瘋了，他撲上去抱住那人的腿，嘴裏喃喃着：“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沒有人将他拉開，時酒便一直向那人求救，直到他聽見那人不知對誰笑着說了句：“這人誰啊？我又不認識，帶我來看他幹嘛？”

那聲音很熟悉，熟悉的讓時酒愣了下，抱着那人腿的手不住地顫抖着，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啊？”那人驚訝地說了句，“他是我弟？诶呦哥你看，我跟我弟多久沒見了，我早就把他忘了，他就是個累贅，我記着他幹嘛？”

屋裏一片寂靜，不知是不是時酒耳鳴了的緣故，但時柳的聲音還是傳進耳中。

“這這這，我哥你看，現在正是緊要關頭，把我弟搞過來萬一出個什麽事，那可就完蛋了，要不一會兒我直接去把他扔了吧。”屋裏好想有人說了話，時柳聽見後明顯失望地說了句，“啊，那也行。”

時柳擡腿就走，時酒還呆愣着沒反應過來，擡手只抓了一團空氣。

屋裏不知道誰說了句話，時柳又回了一句：“我真不想管他，我是要發大財的，可不能讓這個累贅攔着我發財！”

……

那群人又都走了，時酒呆愣着坐在原地，直到不知多久後有人推門進來，抓着他的頭發再一次打他。

完事後他們将時酒扔在地上，把一個已經撥通了的電話扔在他手邊。

時酒迷糊中感覺渾身都疼，疼的他想死，但他再聽到耳邊傳來時柳的聲音後還是猛地回神，抖着手抓過電話，啞着嗓子說了句：“哥……”

話音落下，眼淚一滴滴從眼眶裏滾落，很快眼前便蒙了層霧。

他顫抖着開口，最終只是祈求般顫聲說道：“哥，今晚的月亮很圓。”

今晚的月亮很圓。

這就是獨屬于他們的密｜語，也是他們定下的約定。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久到時酒以為電話挂了，時柳才終于不耐煩地說了句：“知道了，明天過去看你。”

電話挂斷，時酒被一腳狠狠踹開，房門再次被關上，他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個經常來打他的人打開屋門把他粗暴地拖走，關到了另一個房間。

與之前那個房間不同的是，這個房間裏有窗戶，外面陽光正好。

時酒就坐在窗下，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太陽一點點地走向西方，直到落下後月亮升起。

在看到月亮時時酒的第一反應是。

今晚的月亮很圓。

第二反應是。

哥哥再一次騙了他，哥哥沒有來。

時酒爬上窗戶，借着月光看自己肮髒的身體，身體上布滿着被打的痕跡。

時酒垂眸想着，真的好髒。

窗戶能拉開，時酒便坐在窗沿上，擡頭看着天上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很圓。

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是：

今晚的月亮很圓，我想和你一起看。

我想你了，哥哥。

時酒隐約瞥見不遠處的樹下有個人影，他沒有理會，最後看了眼天邊的明月，随後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在死前，時酒唯一有些遺憾的是，直到最後死了他都還被困在哥哥時柳的謊言裏。

時酒發誓，以後永遠都不要再遇見他。

所以當他在死後發現時柳在找他時，他扔了“時酒”這個名字，換了別的名字讓時柳找不到他。

但他卻化名為“秋葉”。

我改了名讓你找不到我，但還是用了你我之間的回憶為名字，希望你能想起我。

【［真誠的謊言］劇本執行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