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叫何銘,銘記的銘”

“我叫何銘,銘記的銘”

深夜十一點,蜿蜒的巷子裏一片漆黑,只有偶爾的昏黃路燈,閃爍着提供微弱光亮。

蔣天和趙海生打着手電筒挨家挨戶的查門牌號,這地方位于圖安市的城市邊緣,連門牌都是殘破可有可無的存在。

手電筒的光芒在暗色中掃過一些人家的窗口,蔣天能聽到裏面傳來響亮的呼嚕聲,他們繼續向前,踩踏上柔軟泥濘的土地上,鞋底也會輕微地傳來異動。

一切在這裏都是裸露的,一切在這裏又都是微不足道的。

啪唧!

趙海生沒看清腳下的情況,一不小心踩進了水坑裏,濺起一褲腿的水,粘膩膩地粘在皮膚上。

“啧,這破地方,也就我能跟你來吧。”

“你這話說的,就是置我們其他隊員于不仁不義之地了,我替他們譴責你。”

蔣天嘴上說着俏皮話,手電筒卻依舊謹慎的掃過每一處細節,他扒拉開院子門前的雜草,勉強才能看清上面的門牌。

趙海生湊過來,扶了扶無框眼鏡,勉強看清上面的字體,“3-66,就這家吧,別說還真挺難找的”,他擡起頭隔着鐵門向裏面的房子望去。

破敗的環境中,這家院子竟然意外的很幹淨,所有的東西都被擺放得井井有條,中間堆着一些破舊輪胎,裏面竟然也被灌上了泥土,種上了鮮花。

花朵在手電筒得光束下随着夜風搖擺,上面還沾染一些前夜得雨珠,晶瑩璀璨,停留在稚嫩的花瓣上。

“這花養的真好”,趙海生輕輕地說着,蔣天歪過頭看向他,“你還懂花?”

趙海生沖着他微微一笑,挑着眉,“哥只是懂生活罷了”,他轉過身用手電掃視周圍的環境,蔣天低下頭看到了牆角堆疊起來的大片玻璃酒瓶。

“住在這樣的地方,能種出那樣盛開的花朵,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趙海生蹲下将手指按在酒瓶上,蔣天偷偷看了他一樣,忽然覺得趙海生似乎比自己多了一些東西,是什麽,他一時還不清楚。

“你們是誰?”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清冽,聽上去就給人一種好學生的感受。

蔣天和趙海生轉過身去,手電筒掃過了身後人的面容,刺激的光線讓他下意識擡起手臂,眼睛貓咪一樣收縮,抛來的視線卻炯炯有神。

少年十三四歲的樣子,背着書包,洗得發舊的校服挂在瘦弱的身體上,悶熱的天氣裏,他還穿着不符合季節的長衣長褲,推着一輛老舊的自行車。

蔣天注意到車身上沾了不少的泥。

趙海生用手電筒的光束指了指身後的屋子。

“我們來找這家人有點事兒……小同學,這麽晚了,你咋還不回家呢?”

“這就是我家,我媽睡了,你們找她有什麽事兒嗎?跟我說吧。”

少年沒什麽表情的看向面前的兩個大人,他将手垂在身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蔣天的目光微微一動,落在了少年的衣領下,手電筒的光線偏向那處,隐隐約約間,衣服下露出傷痕。

少年敏銳的感知到蔣天的視線,扭動了一下脖頸,擡手整理好衣服,将傷痕重新收在了衣服領子下面。

趙海生從口袋裏掏出警官證,展開給少年看,“別緊張,我們是警察,之前你媽媽有報案說人口失蹤,我們就是來了解一下情況。你媽媽叫王萍?”

少年點了點頭,他推着自行車,朝着他們走近些。

“你爸爸回來了?”蔣天攔住他準備開鎖進門的動作。少年垂下的頭搖了搖,額頭上的長發擺動了一下,蔣天看不到他是什麽表情。

過了大約幾秒鐘,少年忽然擡起頭看向蔣天,眼睛在暗夜裏落進淺淡的光。

“他死了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聽說今天在城郊鐵軌上死了一個人,是他嗎?”

“……還沒有确定的事情,別多想。”

蔣天現在還并不能确定那具屍體就是何春壽的,貿然回答是極其不負責的行為。他擡起手臂,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官方地敷衍了幾句,卻發現對方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不過也只是一瞬,幾乎是下一秒又恢複了正常。

蔣天開始對面前這個看上去只有十四歲左右的少年産生興趣。

“你叫什麽名字?”

“何銘,銘記的銘。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看看屍體,你們也需要人去确定屍體的身份吧,所以才會來找我們。”

何銘平靜地說着,他身上有着超出同齡人的淡漠,即使與他距離很近,也依舊能感受到那股強大的疏離感。

咔噠!

身後的院子裏忽然傳來細微的響動,蔣天扭過頭去,原本漆黑的房間裏亮起了一盞暖色的燈,王萍推開房門走出來。

身旁的何銘立刻推開鐵門走進去,他轉身上鎖的時候,通過上面的栅欄低聲對蔣天說:“我媽身體不好,何春壽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明天我去哪裏找你們?”

蔣天看着何銘擡起的眼,指尖輕輕翹起叩在手電筒的鐵制外殼上。

“市局,刑偵支隊,我叫蔣天。”

何銘垂下睫毛,他點着頭轉身離開,自行車在院子的泥土上碾過,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單手扶在門框上的王萍,臉色有些憔悴,她朝着蔣天看過來,黑色的瞳孔裏看不見任何光亮。何銘走到王萍身邊,他俯身對身材矮小的王萍說了什麽,他們便一同進入那棟老舊的房子裏。

回程的路上,趙海生将手電筒在大腿上一下一下的拍着。

“現在怎麽辦,你不會真打算讓那孩子去認屍體吧?他才多大,受不了的……”

“沒辦法,确認死者身份才能盡快縮小範圍,試試吧。”

“不過說來真奇怪,王萍都這幅樣子了,是怎麽侍弄好這些花的?”

蔣天沒有回答,他垂下的視線落在地上搖晃的燈光上,“也許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邁開長腿避開面前的水坑。

“啥?”趙海生沒有聽清,下一秒,啪唧,他又踩上了水坑,濺起的水花被側身的蔣天躲了過去。

趙海生氣急敗壞,蔣天勾起嘴角向巷子外面的汽車走去。

身後的路燈閃爍,昏黃地照亮了積水。

漆黑的房間窗口,何銘看着院門外的兩人逐漸遠去,扭過頭看向了角落裏的王萍。

微弱的光線下,他皮膚白皙的有些發青,瞳孔散發着光亮,像一頭躲藏在陰影裏的幼小豹子。

王萍直愣愣地對上何銘的目光,她腳邊散落着許多把大小不一的刀具和斧頭,原始平整的泥土地面上,黑乎乎一片,很多已經滲透進地下。

她收回目光,将身側的拖把放進靠牆的桶裏,機械的涮洗着,而後拎到地面上努力拱起腰背拖着,拖把上的黑色布條與粗糙的地面相互摩擦,在安靜的夜晚裏,發出‘飒飒’的詭異聲響。

拖布再次被收回來重新放到桶裏涮着的時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翻湧上來。

王萍麻木的重複着動作,何銘走上前拎起那桶水,向院子裏走去。

忽然他駐足,扭着頭看向王萍,薄薄的雙唇微微摩擦,發出的是少年并不粗啞的音色,疏離中透着一絲的稚嫩與青澀。

“媽,你不走了?”

王萍彎曲的腰背略顯僵硬,她站直,對上了何銘的雙眼,那裏有什麽在閃爍。王萍将散亂的長發捋了捋,別到耳後,她勾起一個笑容,看上去并不勉強,看上去發自內心。

“不走了兒子,不走了,我永遠陪着你。”

何銘終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拎着沉重的桶向門外走去,院子裏很快傳來嘩啦的水澆地的聲響。

午夜破敗的城市邊緣,貓狗都趨于安息,只剩下夏季的蟲鳴還在死命的尖叫,将這突兀的水聲,也徹底掩埋下去。那些盛開的鮮花,仰着頭顱,歡欣地顫抖。

——

第二天清晨,不到八點鐘,何銘就背着書包出現在了市局門前,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乖巧的坐在一旁的石階上,從書包裏翻出書,板板正正的坐在那裏閱讀。

蔣雨缪來給熬了一夜的陳芳年送早飯,路過門口的何銘時,忽然一陣風吹散了他手中做記錄的紙張。

少年有些慌張的低呼了一聲,蔣雨缪垂下頭,彎腰撿起吹到自己腳前的那頁,她轉身将它遞給何銘。

交接的時候,蔣雨缪掃了眼紙頁上的內容,是她并不擅長的生物知識,很多勾勾畫畫的視圖和筆記,所有的圖例都用紅色筆來描繪,标注性文字則是黑色的筆或鉛筆書寫。

讓人可以非常直觀地看到整頁的器官、細胞的圖樣。

蔣雨缪擡眼看向何銘,心想原來這就是八十年代的學霸。還在低頭收拾筆記的何銘,柔順的頭發被風吹了起來,和昨晚在院子裏澆水時候的卷翹發絲一致。

想到這裏,蔣雨缪收回視線,握着飯盒的指尖微微收緊一些,她開口,聲音和态度一樣滴水不漏的全面着,“這裏風大,你等人的話,進去等吧”。

何銘擡頭,視線正巧碰撞到一起,他小心謹慎地垂下目光。

“我在等人找我,他們還沒有讓我進去。”

“誰找你?”

“這裏的警察。”

“叫什麽名字?”

“蔣天。”

他擡起眼看向蔣雨缪,這次沒有再躲開。“跟我來吧”,蔣雨缪轉身向市局裏面走去,何銘背上書包跟在後面。

蔣雨缪看着鏡子裏,跟在自己身後的何銘,忽然覺得他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純良無辜。越是兇狠的動物,越會在敵人面前展現柔弱。

然後誘敵深入,然後步步蠶食。

你越是會為一個人産生憐憫,就越會對他卸下防備,他如果愛你,心都是你的,他如果不愛,那麽你的心就是他的了。

叢林法則向來适用于現代社會。

何銘的目光也看向鏡子,他們慢慢向前走着,鏡子裏一前一後的身影,都沒有将視線挪動,他們在看着彼此,感受着一種莫名的熟悉。

直到走到盡頭,他們拐向了一旁的樓梯,踩着鋪到磚石上的金色光芒,緩慢地向上走去。

——

解剖室內,辛苦一夜的幾個人,終于得空去休息了,陳芳年主動留下處理最後的收尾工作。她清洗着用過的刀具,雙手支撐着邊沿直了直後背。

終于緩過勁兒來,利索的把工具規整起來,脫下工作服,陳芳年拉開門向辦公室走去。

剛一進去就接到了電話,她擡手接聽,加急的血液檢查報告出來了一部分,說是存在一些問題,要陳芳年趕緊過去一趟。關掉電話,陳芳年擡頭看見屋子裏的幾個人橫七豎八的睡着,無奈的笑了一下,對着鏡子簡單收拾了儀容儀表,快步離開,向檢驗科走去。

陳芳年前腳離開,後腳蔣雨缪就到了,她把飯盒放在了陳芳年的辦公桌上,推了推一旁睡着的同事丁龐。

“丁胖,陳芳年呢?”

“……不在解剖室嗎?那可能回去,要不就上廁所了,你幹啥來了?”

“蔣隊找到了家屬,說要辨認屍體,你起來一趟?”

“你不醒着嗎?哦對,你暈血,算了我來吧。”

丁龐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拉開門向解剖室走去。蔣雨缪跟在身後,聽着他打着哈欠碎碎念。

“你看你們化驗科多好啊,機器就那麽多,都不用人工加班,你都不知道從昨天到現在,我都一天一夜沒合眼了,熬死了快。”

“你沒吃早飯吧,我給陳芳年帶了吃的,挺多的,等會兒勻你一份。”

“謝謝您,我等會兒只想睡覺……蔣隊!來了來了。”

丁龐一個拐彎看見了同樣熬了一夜,滿臉煞氣的蔣天,瞬間來了精神,小跑着向他們走去。

蔣雨缪反正也看不了屍體,幹脆停下腳步,對着蔣天隔空示意一下便轉身回法醫室去了。

“啧,真悠閑。”

蔣天看着蔣雨缪的背影,後槽牙隐隐咬了起來,心裏想的是‘這個年紀調到隊裏還這麽吊兒郎當,一看就是家裏有背景,來這裏混日子的’。

蔣天向來看不慣這種散漫性格的人,可他不明白為什麽陳芳年偏對蔣雨缪不一樣,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陳芳年總是展現出柔軟的那面,甚至很多時刻,她們竟然神奇的相似。

蔣天搖搖頭,把自己腦海中想不明白的東西暫且擱到一邊,他微微側目看到身旁的何銘安靜的站立,馬上要見到他‘父親’的屍體了,他竟然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惶恐,平靜的像是在馬路邊上,等待屬于自己的那份煎餅果子。

丁龐打開了鎖住的門,他們感受到一股寒意,擡腿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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