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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想起來嗎?”關苡樂紅唇挑高,臉上那抹冷殘使得她原就嬌豔的面容,更添一絲教人不敢逼視的窒息之美。
“你是……芸姥姥?”她順着昨夜聽來的故事,大膽臆測。
關苡樂忽而笑了起來,嬌媚的笑嗓透出一股懾人的森冷。
“多虧了杜若,天殇日未至,我卻先恢複了前世記憶,這對你來說肯定是始料未及的事。”
“你真的是芸姥姥?你、你千萬別亂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是你說的那個莞莞……”
眼見關苡樂步步逼近,周映潔慌了,随手抓起身邊的雜物就扔去。
關苡樂躲了開來,眼中的恨意陡然加劇。“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即便轉世,你也跟着一起,我受夠了你!”
觸見她面上深濃的恨意,從未被人這般恨過的周映潔心一怔,傻住。
她真是他們口中的莞莞嗎?杜若說他恨着關苡樂,關苡樂卻恨着她……這究竟是怎樣的恩怨糾葛?
她看得出來,關苡樂眼底的恨,是恨不得她立刻死去的那種恨……莞莞究竟對關苡樂的前世做了什麽?竟會讓她這般的恨着。
“有話好好說,你千萬別沖動——”邊說着,周映潔邊想往卧房方向奔去。
不料,她右肩驀然一痛,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摔到一側牆面,首當其沖的是背脊,這麽狠狠一撞,她全身發麻,瞬間沒了知覺。
等她緩過一口氣時,關苡樂的臉孔倏地在眼前停格,她一窒,才想有所反應,一抹冰涼刺進左腹。
“你死了之後,這個時空會抹去有你的痕跡,你将從來不曾存在過。”
關苡樂的聲嗓在耳際滑過,逐漸飄遠,她幾乎快聽不見,只剩下快将她撕裂的疼痛感,自左腹不斷擴散開來……
“莞莞,拜托你,就這樣死去吧,這樣對我、對杜若,才是真正的解脫。”
意識墜入幽黑之際,她聽見關苡樂用着痛恨欲絕的聲調說道。
紫檀木長桌上的晶石先是迸裂,下一秒粉碎成無數碎片。
伫立于窗邊的杜若一震,正要轉身,門邊已先響起形天的聲音:“周映潔出事了。”
“是誰?”杜若望着桌上那堆碎裂的晶塊,面色異常蒼白。
“主上心中早已有底,又何必問我。”
聞言,杜若眉目一寒,拾起擱在桌上一隅的琺琅煙槍,邁步往外走。
一只手冷不防地握住他手臂,攔下他,形天的聲音随之在耳邊響起。
“別去救她,不值得。”
“為什麽?就因為她曾經背叛過你的前任主上?”杜若譏諷地問。
一如往常,形天不予回應。
“我知道你也巴不得她死,但我不會讓她死,我欠她一條命……不,是好幾條。”
話落,杜若甩開形天的手,冷絕的離去。
形天站在原地,靜靜目送,總是不起波瀾的臉,微微一變。
她救過杜若?這怎麽可能……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周映潔作了一個漫長的夢。
至少,她覺得自己是身在夢中的。
夢裏,她是一個平凡無奇的上班族,過着為填飽肚子而庸庸碌碌的生活,有個機車難搞的女上司,日子就跟打電玩闖關一樣,關關難過,關關過。
有一天,一個細致得不可思議的男人出現,從此她的生活起了大變化。
是夢,對吧?
這些全是因為生活太過平乏無趣,而衍生出來的白日夢,只是這夢太真實,幾乎像是虛拟實境,她才會醒不來,依然在夢境與現實間徘徊。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準備好面對現實之後,她會發現,她還是原來那個周映潔。努力在現實夾縫中求生存,汲汲營營為求有朝一日,能夠爽爽過日子的平凡女人。
現在,已經是該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
周映潔努力睜動似千斤重的雙眸,視線睜亮了,眼前卻是一片濃霧。
霧氣自她睜開眼那一刻,仿佛有意識似的,自動往兩旁退開。
然後,一張靈秀的小臉徐緩浮現,她僵住,下意識想逃,卻發覺除了能睜眼,能呼吸,能思考之外,她整個人不能動。
“別再逃避了,你又能逃到哪裏?”那個面帶甜燦笑靥的女童,嗓音嬌脆地說道。
她張了張嘴,欲言,赫然發覺,她連嗓音都沒了,整個人好似只剩下一抹意識,其餘的,都不再屬于自己。
“莫怕,莫慌。”女童微笑說道。“我不可能害你,因為,我就是你。”
不!
她是周映潔,不是什麽莞莞!
周映潔的意識抗拒着,可她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與她容貌相同,只是更年幼的莞莞,伸手探向她。
“周映潔,你是我失去的另一半魂識,而我,亦是你失去的另一半魂識。”
她傻住,只能眼睜睜看着莞莞的臉逐漸貼近,一寸,一寸,融進她的體內。
這畫面,如同科幻電影一般不真實,若非此際正親身經歷,她絕不可能相信。
“周映潔就是莞莞,莞莞就是周映潔,我們是同一個人。”
不!不可能!她不信!
周映潔猶想抗拒,想反抗,想擠開正與她相融為一的那抹魂識,無奈,一切身不由己。
有什麽正在改變……她的身體在發燙,她的意識混濁,她的呼吸淩亂,心髒像是正被撕裂一般的劇烈絞痛。
遠處,又傳來了那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老女人嗓音。
“莞莞,你離開了這麽久,也該醒了。”
莞莞……她真是莞莞嗎?周映潔便是莞莞,她是莞莞。
那麽,莞莞又是誰?
“莞莞,別記恨我,我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你好。那個男人注定是你的劫,若非你一再心慈手軟,他早該徹底消失,不該繼續存活于世,甚至來到這裏,擾亂這個時空的秩序。”
那個男人?是說杜若嗎?杜若……是她的劫?
那她呢?她,又該是誰的劫?
下一瞬,奇異的咒文似吟似唱,自遙遠某方傳來,她身上的疼痛驟然加劇,體內深處似有什麽正要湧出。
她能感覺到那名喚莞莞的女童正在她體內低語,亦能感覺到自己的掙紮。
莞莞說:“其實,我跟你一樣害怕。姥姥說,你便是我失去的七情六欲,因為沒了你,我才能活得這樣自在。”
莞莞又說:“因為少了你這一半魂識,我方能無心無情,無愛無恨,毫無知覺的活着。可眼下你回來了,我再也不能活得那樣寡欲。”
這關她什麽事?她不想當莞莞,她只想當周映潔!
什麽澤蘭王朝,什麽芸姥姥,什麽莞莞……她一概不想知道!
仿佛察覺她內心的痛苦吶喊,莞莞複又啓嗓:“是因為那個男人嗎?因為他,所以你才害怕這一切?”
那張俊麗的臉龐在混沌的意識中,如冬日黑夜中的一抹光亮,清晰得令周映潔心疼想哭。
為什麽會這樣?她不過是談了一場戀愛,為什麽一切會變得這麽複雜?
杜若……杜若愛的人究竟是誰?是關苡樂,還是她?她還能相信誰的話?
“除了我,你誰也不能信。”驀地,老女人威懾的聲音響起。
周映潔只覺得好痛,好混亂,好茫然,盡管不清楚自己現下是何模樣,又是什麽狀态,可她憑藉着感覺,緩緩閉上眼,關上雙耳,拒絕再看,再聽。
“莞莞,等你醒來之時,你便會記起一切,屆時,別忘了你答應過姥姥的事。”莞莞答應了這個自稱姥姥的老女人什麽?那又是什麽樣的故事?又與她何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