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所謂的天劫,擺布了誰?又作弄了誰?

世事如棋,如戲,如煙,如霧,如同冰冷地磚上碎裂的晶石,往往在最美好時刻,于眼前摔成再難圓滿的碎片。

“你,當真愛過周映潔嗎?”

莞莞的聲嗓,如飄渺的雲霧傳來。

杜若未曾言語。

她垂眸,轉開身,親手将囚房大門關上,阖緊。

同時,淚水自眼角滑落而下。

莞莞對自己體內的另一半魂識低喃:“周映潔,你哭什麽?于他而言,愛上你不過是一場誤會,如今真相大白,即便他知道前世的實情,他依然後悔愛上你。”

縱是如此,淚如雨,無可抑制的落下。

倘若這一切,命中早有注定,那麽這一劫,又該從何解起?

“師尊,我們雖是神人後裔,可兩位師姐的年華卻會随歲月流逝而老去,容貌不再,何以獨獨只有我一人,永生永世不老?”

她敬仰地凝瞅着矗立于雪白山棱上,幾欲與霜雪融為一體的長發男子。

“你們三人俱是神人後裔,你那兩位師姐,本就忘情忘愛,獨立于天地之間,各安其命,各司其職,日後将為澤蘭與北燕帶來太平盛世。”

嗓音略略一頓,男子側過身,望向他始終放心不下的小徒兒。

“而你,生來便擁有不老之貌,這注定了你與她們的不同。你心太軟,情太重,念太善,我就怕西杞會毀在你的手裏。”

“師尊若是不放心,那就別讓我去,我願留在師尊身邊修習。”

“不成,西杞終究需要你這樣的神人後裔鎮着,這是遠古神谕,即便是師尊也不可違背。”

男子目光沉沉的端詳起小徒兒,語重心長的道:“記住了,你去了西杞之後,必得守望西杞,不得起情念,不得貪權。”

“徒兒明白。”她不卑不亢的微微一笑。

可男子眼底的擔憂不見轉淡,反而漸深。

“飄如萍,心如雲,你的心,依然未定啊……”

“師尊放心,我定會好好守住西杞。”

“你命帶一劫,這一劫,關乎生死。”

“當凡人不好嗎?師尊,活得那麽長,閱盡生死苦難,行過滄海桑田,到最後身旁空無一人,這滋味真的好嗎?”

男子笑了笑,這笑,分明是苦笑。

三個徒弟之中,獨獨只有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亦只有她會替尋常凡人着想,甚至質疑起神人不死之命的好與壞。

“長生不老是世間萬物渴求的,但又有誰能真正不老不死?即便身不老,心卻會老;身不死,心死,卻比真正的死更折磨痛苦。”

男子緊睇點着頭,一臉似懂非懂的小徒兒,又道:“記住了,你這一劫,與西杞宋氏有關。日後宋氏一族将會起而謀反,後代更會出一個殘酷暴君,為西杞帶來無數災厄,若遇宋氏一族,殺無赦。”

“殺……無赦?”她眨了眨眼,似有些茫然。

“宋氏之人,必是不忠不義的殘暴之徒,你切莫心慈。”

男子嘆氣搖首,雙手背在腰後,轉向皚皚雪山,縱有千言萬語欲交代,卻不曾再啓嗓。

小徒兒靜靜望着師尊沉重的背影,心底想的,不是記住師尊的警告,而是琢磨起師尊口中的宋氏之人究竟有何能耐,能讓貴為上古神人的師尊這般忌諱。

後來,在千百年之後的後來,小徒兒才明白,并非宋氏之人有何通天本事,更非有何過人之處。

原來,令師尊忌諱的并非宋氏,更非她命中逃不過的天劫。

師尊真正忌諱的,是凡人之愛。

看不見,亦摸不着,無可名狀,高深莫測,不知從何而生,又該從何斷起的——

情與愛。

莞莞自悠長的雪白夢境中抽離,水眸輕睜,眨了眨,有過片刻的恍惚。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夢見那個男子。自從分開許久的兩抹魂識合而為一後,屬于前一世芸姥姥的記憶,便斷斷續續透過夢境浮現。

她猜,興許是花姥姥盼她記起前世點滴,方會施術讓她夢見這些事。

但無論如何,經過一遭轉世,盡管魂魄依然是同一抹,可她到底不再是前世那個能夠呼風喚雨的芸姥姥。

叩叩兩聲,依照神獸帝江形貌雕鑿的門環,敲響着冰冷的玄金色宮門。

莞莞剛換上一襲族新的縧紫花衫,長發半是盤束,半是垂披于單薄的肩後,她淡淡別睐,一個轉身,望向那扇正被宮人敞開的頂梁大門。

“花姥姥讓師姐前去一會。”前來傳令的是花姥姥底下的門徒,論輩分自然要喊莞莞一聲師姐。

這些年來,西杞雖然已在花姥姥出手幹預下,免去了一場國恐易主的宮變,可開國祭司與懷沙王相繼被誅殺,這對西杞王朝而言,無疑是動搖國本根基。

幸而,花姥姥讓底下幾個至為信賴的門徒輔佐女皇重新掌權,盡管艱難,倒也一路熬過了一場滅國之禍。

但西杞女皇終究不堪此重任,心力交瘁之下,身子孱弱多病,怕是燈油将枯,為此,花姥姥必将未雨綢缪,重新布局。

這些道理,做為花姥姥身邊最親的人,莞莞自然曉得。

她朝那人颔首,秀美的嬌顏似笑非笑,黑潤雙眸透着一抹靈氣,那人見着,一時微微發懵。

但凡是花姥姥底下的門徒,都曉得姥姥身邊素來帶着一名女童。

莞莞。不知來歷,不知出自何處,衆人只管喊她莞莞。

當花姥姥領着莞莞引見所有人時,她便是以着十二歲的容貌身型,一一拜見過衆人。可這麽多年下來,花姥姥身邊的莞莞,不論何時見她,永遠是十二歲形貌。

最是古怪的,并非她永遠長不大,而是她像極了一尊傀儡偶娃,總是面揚甜甜淺笑,只聽令于花姥姥,未曾與其他門徒深交。

花姥姥雲游在外,身邊一定帶着莞莞,底下門徒自然有些生妒,可沒人敢表露出來,畢竟姥姥治下頗嚴,若有同門相争之事傳出,被指出來的門徒肯定會被驅逐。

門徒只敢私下戲稱莞莞為“花姥姥的傀儡”,除此之外,誰也不敢多招惹她。

不想,這一次花姥姥帶着莞莞返回西杞王朝,那個永保十二歲形貌,笑容透着一絲木然的莞莞,竟然長大了。

她的形貌未變,就是臉蛋略略抽長,眉眼之間的童稚輪廓脫去,添了一分嬌柔,單薄嬌小的身子長高了,合身的縧紫色花衫勾勒出姣好曲線。

可距離花姥姥帶莞莞回西杞,中間不過隔了幾天光景。

沒人知道花姥姥帶莞莞去了哪兒,更沒人曉得,何以這一趟往返之後,莞莞依然是那個莞莞,卻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那股偶娃似的木然不再,似老靈魂被困在童稚之身的古怪感亦不再,莞莞的笑,以及過去那雙格外黑潤的眼眸,全透着盎然生氣。

“怎麽了?”莞莞問着兩眼發直,直盯着自己的那人。

那人驚覺失态,連忙垂下眼,低了低身。“姥姥已在觀天塔候着。”

“我這就去。”莞莞道。

話落,她別陣瞅了一眼菱花銅鏡中的自己,眸中浮現一絲極淡的迷惘。

偶爾夢醒,她不禁要自問:你,究竟是誰?

是花姥姥口中的芸兒,是花姥姥養了十多年的莞莞,抑或是正在她體內掙紮痛苦的那個周映潔?

銅鏡中的嬌顏微微一笑,莞莞別開眼,擡步走出寝宮,随那人一起繞過大半個西杞皇城,來到昔日西杞開國祭司的舊居,觀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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