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插一腳的婚事

插一腳的婚事

為何姬家人厭惡姬塵影，又忌憚姬塵影，為何姬輕羅說家中事複雜，為何姬塵影能與姬輕羅輕易命定。

皆因這半妖的身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那麽姬塵影的父親犯的錯，便也能猜到一二了。

自古妖、人不兩立，數年裏兩族相親雖不是什麽大不赦之事，卻也還是上不了臺面，而半妖偏偏極具修行天份，有些是凡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追上的。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姬塵影除了喜怒不形于色，雲祁時常擔心得罪他之外，倒還算得上是個好說話的人。

別的不說，只看那日山洞中，他執劍單挑，卻處處留手，還有傷了罵娘在先的趙岚，隔幾日趙岚又活蹦亂跳等等，都能看得出來。

至少不像這個杜淼，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令人作嘔。

這親不能成。雲祁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得阻止姬塵影。

他沉着性子聽下去，這對惡毒兄妹的對話再也沒有有用的了，杜淼翻來覆去就是說她不想嫁，神色言語間皆厭棄又畏懼，她哥哥安慰了她一會兒，二人這才回去了。

雲祁望着手中的雞爪，突然沒了味道，扔掉，起身回到院落。

這一夜，他是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一大早便去姬塵影的房門口堵人，姬塵影起得倒是早，見到他坐在門外，明顯愣了愣。

“大哥這是要去哪裏？”

姬塵影回過神：“昨晚我想了想，杜家的親事還是——”

“杜家的親事千萬不能答應！”雲祁連忙阻止：“大哥，你萬萬不能答應！！”

姬塵影估計也是奇怪，為什麽他一夜之間判若兩人：“……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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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雲祁想了一夜，已經想好了緣由：“杜家那個杜淼，實在配不上大哥。”

姬塵影看他的目光又變得考究，沉默了片刻：“昨晚你才說過，襯心如意最要緊。”

雲祁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尴尬賠笑：“那不是我亂說的嗎？大哥可別當真。這成親一事需得門當戶對，兩廂匹配，杜家的門戶實在小了些。”

不過不管怎麽樣，姬塵影都得先去祖堂給個交代，他便跟着一起去了，想等姬塵影應付完祖堂，再好好勸說。

姬家祖堂是真正掌握姬家實權的一群人，大多數都是合族耆老。

他看着姬塵影進去，站在堂外悄悄聽。

堂上靜靜坐了四位老人，似乎就是在等姬塵影，他這才想起，姬塵影本就是要去祖堂，答應下這門親事的。

幸好幸好，老天有眼，昨夜他胡言亂語，差點行差踏錯，亂點鴛鴦譜，如今有幸得知真相，懸崖勒馬，實在是運氣好。

如若不然，日後姬塵影真的娶了杜淼，被騙情誼又有性命安危，那他豈不是罪過了。

更何況姬塵影對他還有用，萬不能死在他前邊。

姬塵影走進大堂內站定，伸手微微彎了彎腰。

四個老人皆胡須發白，老态龍鐘，其中一個敲敲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梆梆作響：“齊樂說你做好決定了。”

“是。”姬塵影聲音沉穩，聽不出情緒，面上也無甚表情：“未免家中為難，我可以做出讓步。”

四位老人都有些吃驚，即便忍着，雲祁也還是能看出來，他們是當真沒有想到，姬塵影會這麽回答。

看來姬塵影此人，在家在外都是這般難對付啊。雲祁甚至都覺得，這小子對自己很不錯了。

其中一位老者幽幽道：“你說，何種讓步？”

“杜家小姐若願意留在姬家，便先留下，我願與她暫且相處着。”姬塵影不卑不亢，擡起頭看四位老人：“卻也到此為止。”

雲祁撓撓頭。怎麽說呢……雖然姬塵影在家中不受待見，可這幅态度，他怎麽覺得一點都不慘，反而有種惡霸的感覺。

沉默，死一般的寂靜。姬塵影說完也不再等了，轉身自顧自走出來，異常潇灑。

“好。那便這樣定了。”老人在姬塵影背後說道。

姬塵影背對着他們，還是無甚表情，徑直離開。

“漂亮啊大哥。”雲祁上前真心稱贊。想當年，他在祖堂面前可沒有這麽神氣，為了爹娘，他總得壓着些氣焰。

姬塵影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還是頭一次，他在姬塵影臉上看到了屬于少年人的腼腆，和他一比，姬塵影确實還很小，不過只是性子沉穩罷了。

“大哥這段時間若是不忙，便多觀察觀察杜家姑娘，萬一瞧出什麽地方不喜歡呢？”他沉思道。

他想着，姬塵影本來是要應下這門親事的，因他極力勸說，竟真的聽進去了，不免有些感動，覺得姬塵影感受到他的心意了：“大哥若真的喜歡她，多看看也不是壞事。免得……免得脾性不合，娶了也是不睦。”

姬塵影似乎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無妨。”

“大哥你能信我，我很高興。”他由衷道。

畢竟這世間能信他的，可真不多。

姬塵影說得很是雲淡風輕：“我自然信你。”

“……”很奇怪，雲祁發覺心重重地在胸膛中跳了兩下，說話也磕巴了：“也、也是啊，畢竟我是大哥唯一的小弟，大哥也是我唯一的大哥嘛！我信大哥能護着我，大哥也信我是真心為大哥好，極好極好。哈哈……”

姬塵影沒再說話。

“大哥放心，那獨目琉璃珠，小弟必定幫忙找到。”雲祁拍拍胸膛，真心實意地保證道。

在一切事情都結束之後。

“……”姬塵影好像并不在意，問：“餓了嗎？”

“嗯……還真有點餓了。”昨晚的雞爪子都沒能好好吃完，都怪杜淼和她哥哥。

姬塵影側頭看他：“吃早飯去？”

“肘子肘子！”

“嗯，肘子。”

雲祁心情愉悅，不因肘子，只因覺得姬塵影這小子與之前有些不同了，在他面前偶爾卸下了少年老成，一切進展都十分順利。

從姬塵影這半妖的身份，和在姬家的模樣來看，師父一事，他若是想從姬塵影嘴裏知道全貌，必然得被全然信任，由此可見，他們這是又近了一步，甚好甚好。

在酒樓吃飽喝足，二人聽了半日小曲才回家，雲祁有些困，便對姬塵影說去睡一覺，醒來再畫別處可能藏珠子的圖。

這一覺，他實打實地睡到了傍晚，晚霞燒上天空，肚子又餓了，他摸到廚房想尋摸個雞腿吃，卻不想廚房先被人占了。

是杜淼。他忍不住皺眉。

杜淼在廚房裏紮着衣角燒菜，一個侍女扇火，一個侍女洗菜，她正端着鍋颠勺。

他本想走開，不願見兩面三刀的人，不料杜淼眼尖，他剛轉身，便聽杜淼在煙霧缭繞中咳嗽，問侍女：“是誰進來了？是塵影哥哥回來了嗎？”

啧，這副樣子可當真與雲奕當年，如出一轍，做戲都要做全套，毫無破綻，敬業，值得稱贊。

“還沒呢，小姐。”侍女道：“是公子的弟弟來了。”

杜淼熟練地将鍋中的菜颠起，火候掌握得不錯，不多時便一一倒入盤子裏，順便催促侍女：“再去找人催着齊樂問問，塵影哥哥在外面一定餓了，若是回來，也能早些吃上熱菜熱飯。”

侍女在一旁誇贊：“三小姐當真是全心全意地想着塵影公子呀。”

杜淼嬌嗔道：“哎呀，你快些去吧，話可真多！”

“是。”侍女走到門前，被雲祁給擋住了，朝雲祁施禮：“姬公子。”

那日雲祁說自己是姬塵影的弟弟，杜淼和這幾個侍女便都以為他也是姓姬的，只是不知道具體名字，便先這般稱呼了。

雲祁堵着那個侍女，笑道：“這是要去哪裏啊，小美人？”

侍女臉上一紅：“去、去尋塵影公子……”

杜淼也走了過來：“是你啊，方才忙着，還以為是你哥哥回來了。”

“杜姐姐！這麽香，這是給哥哥燒的菜嗎？”雲祁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

杜淼笑得含蓄，低頭仿若害羞，若不是雲祁昨夜親耳聽到，她如何厭惡姬塵影是半妖的，這副神情當真能騙得到他。

“塵影哥哥出門了，我想着他忙定然趕不上吃飯，便想着……”

“如此深情，又如此賢惠，叫我好生羨慕啊。”

“你就別打趣姐姐了。”杜淼笑道：“那日匆忙，未來得及問詢弟弟的姓名，姐姐也好稱呼？”

雲祁在心中直翻白眼：什麽弟弟，我都這麽大了，還要被讨厭的人占便宜，又不能不應，遂不情不願道：“……行簡。”

“姬行簡，真是個好名字。只是未曾聽說過，塵影哥哥還有行字輩的弟弟呢。”

雲祁眯眯眼，笑得極其敷衍：“八竿子的親戚，小人物，姐姐不必介懷。”

“遠房親戚也是親戚呀。”

雲祁點點頭，不想與杜淼多寒暄，走到她做的那些菜面前，一一看過去。

她還真有點能耐，色香味前兩項俱全。

這樣的女子若要勾引，姬塵影那小子年紀輕輕的，恐怕當真把持不住。

他一邊想，一邊眯了眯眼，腦子裏已經有了計策，轉頭看了杜淼一眼：“我的好姐姐，真是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