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影（2）

影（2）

馬面對他說閻王要轉告他：雲齊還陽了。可是馬面在鬼界不知人間晝夜，只說雲齊是剛走不久。他這才知道雲齊是剛剛還陽，他并不知道裴毅是自願獻出的肉身，便作罷了上玄機山鬧騰的念頭。

在姬家的三年裏他學會了收斂鋒芒，當下的沖動過後，他想不通既然雲齊是剛還陽，那欺負一說是從何而來？加之不願在雲齊師尊的眼皮底下造次，便暫且壓下了此事。

雲齊還陽後脾性似乎變了一些，譬如從前的雲齊要穩重一些，至少不會做出“抱着別人的大腿哭訴自己有多慘”這種事，雲齊一向自強，不輕易求助旁人。在陰山山洞裏他甚至覺得，這人是姬卿寒派來演戲給自己看的。

但雲齊依舊是那麽的讓他心動不已，甚至面對的是從前完全陌生的一張臉，他也會覺得局促緊張。他們一起回客棧之後，他有事沒事就會到雲齊的房裏幹坐着喝茶，不知該說什麽，怕說多了致使雲齊想起被遺忘的事而散魂。

但他越不說，雲齊就越好奇，也越懷疑他隐瞞了什麽，他不擅長說謊，無可奈何，便從最開始的支支吾吾，到後來索性硬着頭皮不說。

即便雲齊忘記了關于他的一切，他在雲齊的記憶中被一個小孤女替代，也無妨，只要他想見的人能回來，那麽一切就都值得。

于是，局面慢慢發展得他有時候都看不懂雲齊到底在想什麽，一會兒說要做他的狗腿子小弟，一會兒又問他和妹妹姬輕羅怎麽還不成親？

這些也就算了，最奇怪的是，試武期間雲齊居然約他去外面，雲淡風輕答應下來的他實則內心暗潮洶湧，緊張得全身發軟，當然，更多的還有期待。

不過當日姬輕羅就來見他，說雲齊約她出去，姬輕羅不明所以，過來問兄長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便明白了雲齊想做什麽，不免有些失落。妹妹知道後告訴他：“兄長還是要去的，我也會答應下來。”輪到姬塵影有些不明所以了，雲齊誤會他喜歡姬輕羅，他還正發愁怎麽解釋。

姬輕羅又說：“答應，但是我臨時有事去不了，如何？”

他這個妹妹一向是有主意古靈精怪的，他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想做什麽。

那次同行看得出來雲齊是耿耿于懷的，對姬輕羅放鴿子的行為耿耿于懷，不然也不會帶着他跑去青樓喝悶酒。

試武結束時，他又抽空去了一趟玄機山，無論如何師尊有必要知曉最疼愛的徒弟回來了。師尊聽後沉默良久，拿出一封早已準備好的信，托他轉交。

此次上山他也有私心，他想要征得師尊的同意，帶雲齊回姬家，或者說，他想要給雲齊一個家，哪怕他自己都還沒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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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私心還不止這些。回姬家的馬車上雲齊睡着了，靠在車窗上不斷跟随馬車搖搖晃晃，睡也睡不好，他悄悄攬過雲齊的肩讓雲齊靠在自己的肩上睡，直到雲齊睡醒，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個行為，只好裝睡躲過。

雲齊一睡就睡到了傍晚，馬車停了許久，車夫和姬輕羅前後都掀起車簾想問問人怎麽還不下來，看到他一臉嚴肅板正地坐得筆直，肩上靠着的人呼呼大睡，春秋大夢看着還挺香。

姬輕羅沉默了片刻，默默放下簾子，告知下人們不要打擾他們，各自散去就行了。

那個傍晚靜默又美好，聽着肩上人沉穩的呼吸，許久不動身體的他忘記了全身的酸痛，希望此刻能夠永恒。

雲齊無論做什麽，是撒潑打滾也好，是耍小聰明也罷，在他眼中都無比可愛，就連做的飯菜難以下咽，他也不願在雲齊面前吐，強忍着直到忍不住才跑開。

他眼中的雲齊就像是一副傳世名畫，珍稀又脆弱，既想要每日都拿出來看，最好挂起來，挂在身邊挂在眼前，睜眼見閉眼夢，可又害怕時時拿出來毀壞名畫，并且他覺得這畫不是屬于自己的，就是多看兩眼也不配。

在玄機山上見蘇葵前，他是有些不甘心的，想問雲齊真的願意把他推給別人嗎？可他不敢問，也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那些雲齊困難的日子他都不在，後來追悔又有什麽用。

只是他心裏想，即使雲齊把他推給別人，他的心也早就在雲齊身上了。

“小青岚，你看這個。”終于逃脫塗山顏給七大姑八大姨介紹好兄弟的魔爪的雲齊，手裏拿着什麽東西在姬塵影眼前晃了晃，将他從回憶裏拉回來，在他回神看清楚之前，就給他挂在了腰間。

姬塵影低頭，看到那是一枚碧玉色的玉珏，精致小巧，拴着一根繩子，被雲齊系在了他腰間。

“喏，系上這個，以後小狐貍走丢了，我也好找啊。”雲齊打量着自己挑選的東西，甚是滿意：“之前那個不好看，還有點晦氣！就不戴了。如何，這個好看嗎？”

“好看。”

趁他低頭看禮物，雲齊湊上來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他當然不會躲雲齊，卻想不到雲齊怎麽突然想起來親他，耳尖也立馬紅了。

雲齊笑眯眯地問他：“開心嗎？”

“嗯。”姬塵影道：“開心。”

“那答應我等會不要生氣？”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不過姬塵影還是習慣性地點頭：“好。”随即才問，“什麽事？”

雲齊指了指身後，人群之中，一抹靓麗的身影異常耀眼：“阿顏說你若是不喜歡見，喜宴我們先走也沒什麽的。日後等他帶阿紫來找我們，再找個清淨的地方喝酒，就咱們四個。”

是靈女。自從有一年在神草宮見到過靈女之後，至今已經有快十年未見面了，不過以靈女的容姿，一般人很難認不出來。

雲齊懷着憂慮靠近了姬塵影一些，暗暗挽住他的胳膊，小聲道：“冷靜，冷靜。”

靈女顯然早就看到了他們，她長相清冷淡漠，眼眸呈現出灰白色，只有在現出妖瞳的時候才會有些豔麗的顏色，遂看不出她是否聚焦。

不過，她朝他們走過來了。姬塵影說不上來再次見到靈女的感受，他此刻更在意雲齊方才的吻，所以也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愉快。

“喲，靈女大人！靈女大人都親自來了，實在是令這整個青丘都蓬荜生輝啊。”塗山顏眼尖，在一旁早就留意着，怕兩邊打起來，見她走過來忙趕上來打圓場，和雲齊一個對付靈女，一個安撫姬塵影的。

靈女目不斜視，對他說：“今日國主大婚，我怎能不到？”

塗山顏擦拭臉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啊對對對，是是是，多謝靈女好意，我太感動了。”

靈女看他這樣覺得好笑，柔聲道：“既是成婚的大喜日子，我不會鬧事。”

塗山顏裝傻：“靈女這是說那裏的話，嘿嘿。”

“你去尋阿紫，我有話要對姬青岚說。”靈女望着姬塵影，對塗山顏說道。塗山顏這個國主當得相當沒有面子，哪裏敢違抗，點點頭，朝雲齊使了個“愛莫能助”的眼色。

“……”雲齊悄悄白了他一眼，“嗯，這個……靈女大人……”

靈女壓根沒搭理他，對着姬塵影，也換了方才那副對塗山顏春風般溫暖的笑容，冷冷道：“你娘親有東西留給你，随我來取。”

姬塵影一愣：“我娘親？你們不是說過她不曾回到故鄉？”

“白薇是我靈岳出身的族人，她的屍身終歸是要帶回靈岳的，”靈女說，“當年我曾派人尋她的屍身想要帶回來，可惜她最終還是灰飛煙滅。”

雲齊嘟囔：“你也曾派人追殺他……”

姬塵影蹙眉：“那為何如今才告訴我？”

“你若繼續多話，我便将東西扔了。”

姬塵影忍得住，雲齊一時可忍不住：“喂喂喂！！你別蠻不講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