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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弟子也見到了進入劍祠的這人,紛紛出聲喚道:“嚴長老!”
來的人正是白羽劍宗三大長老之一,被稱作鑄劍長老的嚴天舒。嚴長老深居簡出,平常弟子極少能夠見得其人,相傳他是上代白羽劍宗最有望成為宗師得以大成的人物,年紀不過二十便已經達到了旁人可望不可及的境界,也因為如此,他心高氣傲認為天下同齡人間再難以遇到敵手,所以初次下山便約戰了當初最具名氣的少年高手。
當時一戰天下數百人到場圍觀,都想知道沉寂多年的白羽劍宗是否當真能夠憑着嚴天舒這位天才而再度崛起,然而那場比試的結局卻大大出乎了衆人的預料。
嚴天舒輸了比試,而對方擊敗他,不過只用了三招。
意氣風發下山的嚴天舒,不過只打了一場便铩羽而歸,當時有人嘆息扼腕,也有人幸災樂禍,不論如何,嚴天舒自是丢盡了顏面,白羽劍宗也因此更加擡不起頭,而回到白羽劍宗之後,嚴天舒便閉關不再見人,棄了劍法改學鑄劍,如此過了十來年,外面沒有人再記得白羽劍宗曾經出過一個精彩絕豔的少年,倒是白羽劍宗內多了一個脾氣不好的鑄劍大師。
關于這位嚴長老的事情,弟子們來的第一天便已知曉,雖然始終沒能見過這位神秘的長老幾次,但卻誰都知道,嚴天舒所鑄的劍,是整個白羽劍宗最好的劍。
眼見嚴天舒抱劍而來,衆弟子心中都是不覺一驚,誰也沒想到這次修煉劍法,太師叔祖竟還特地為他們準備了如此難得的禮物。
衆人面露訝色,倒是顧閑影對此毫不在意,只淡淡笑到:“來接劍吧。”
這話說得衆人一愣,眼見着顧閑影自嚴天舒手中将劍捧過來,五把裹在鞘中的劍在劍祠燭火中被勾勒出堅硬輪廓,年紀輕輕的弟子們沒來由的胸中亦生出激蕩之情,他們已經知曉,從今日起,他們便是真正的劍者。
葉歌目光死死定在顧閑影手中的劍上,雙拳緊緊拽在身側,抿着唇一語不發。
顧閑影心情很好,罕見的沒有如平日那般顯露出太多嚴厲,她此刻仿佛一個和藹的前輩,将懷中的劍盡數分發給了弟子們,直到最後,她的手中剩下一柄最為細窄的短劍。
她捧着劍緩步往葉歌走來。
眼見着顧閑影将劍遞到面前,葉歌尚且有些迷惘,他緩緩回神,低頭看着面前伸手便可觸及的短劍,語聲低弱地出聲問道:“我的?”
顧閑影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眼底笑意未褪,只将劍往他面前遞了遞,“試試。”
其餘人也紛紛往這處看去,花離遠遠的看着這幕,也禁不住翹起了唇角。葉歌感受着衆人的視線,臉色更是蒼白幾分,猶豫再三之下,卻終于緩緩擡起手來,他竭力撫平指尖的顫抖,最終雙手狠狠握住了短劍,像是用了全身力道。
觸手之間,葉歌卻倏地怔住,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被自己捧在手中的那柄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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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閑影早知如此,看着葉歌穩穩握劍,當即笑着解釋道:“這是嚴長老專門為你鑄的劍,比任何劍都要輕,能夠削鐵如泥吹毛斷發,卻需要對劍勢控制極為精妙的人才能夠發揮它的實力,這把劍是最适合你的劍,你也是最适合這把劍的人。”
葉歌緊盯着自己手中的劍,沒能夠立即回應顧閑影的話。
顧閑影等在一旁,既未不耐催促,也未開口勸慰,直到許久之後,她看見葉歌緩步上前,對她輕輕垂首拜下。
那是一個标準的弟子禮,其中含義可想而知。
在場衆人俱是一怔,就連旁邊的嚴天舒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意。
·
雖然顧閑影已經打定主意要親自教授劍閣弟子真正的白羽劍法,而這群小鬼也的确可以稱作她的親傳弟子,但顧閑影并沒有要讓他們改口的打算,一來早已經習慣了如今的稱呼,二來也不願讓白羽劍宗的輩分亂了套。
在拜過了劍祠之後,弟子們才算是正是入了劍門,顧閑影花了很短的時間,将本就不長的白羽劍決背給了衆人,卻又花了整整一日的時間,解答所有弟子關于劍訣的疑惑。
但她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若他們想要在劍道上走得更遠,這樣的答疑還會花上很長時間,甚至包括将來的數十年歲月。
弟子們對劍訣的興趣很大,其中以葉歌為最,對此顧閑影也不得不點頭稱贊,這名看似不學無術的大少爺,對于劍道的理解比她所想的還要深,所問的問題也是她昔年修劍時曾經最頭疼的問題。
而也因此,顧閑影不禁也對自己的判斷有了些動搖,或許葉歌的成就本就不止于碧霞峰大會前三十,這孩子或許能進前十也不一定。
等到顧閑影将弟子們的問題都處理好之後,天色已經極晚了,顧閑影許久未曾如此鑽研劍道,這日與這群小家夥讨論不覺也太過投入,待她回神之後,她連忙擡頭往熟悉的方向看去,這才發覺霞光微遠,夜幕臨近,花離仍坐在亭中,身姿若流光剪影,依舊耐心等待着她。
不過一眼,顧閑影灰心一笑,仿佛散去了渾身的疲累。
她快步往花離走去,仿佛一步也不願耽誤,顧閑影來到亭外,腳步卻不覺又頓住,因為她看到了如同一塊高大堅硬的岩石一般站在亭外的平沙。
平沙正看着她,面上依舊是沒有表情的模樣,但不知為何氣勢多了幾分,顧閑影仿佛能夠感覺到他心中微妙的不滿。
顧閑影微微一怔,轉念間卻又明白了過來。
平沙是在替花離不滿。
顧閑影不禁反思,自己每每教習弟子,總讓花離等在一旁,的确無法時時關切花離,平沙會如此生氣,不是沒有緣由。
然而花離于此,卻是從未有過半句怨言,始終耐心等着她,等她結束了一日的疲累回來,還會以最好的笑容迎接她,她雖不言語心中卻是了然,不覺間心底的喜歡與心疼便又添了些許。
顧閑影念及此處,不禁緊握住花離的手。
花離起身輕輕撥開顧閑影額前的一縷亂發,動作溫柔小心至極,如捧着一塊稀世珍寶。顧閑影一整日的教習雖沒有花上太多力氣,但在日頭下曬,在弟子們的劍風裏行走,總會沾上些泥塵,流些細汗。花離便細致地替她擦拭臉頰額頭,他的動作很熟悉,這些日子以來已經做過太多次,等做完這些之後,他才回頭對依舊緊緊盯着這處的平沙道:“平沙,你先回去吧。”
平沙沒有立即開口,只緊緊蹙起了眉峰。
花離見狀低聲解釋道:“我有些話想單獨和阿閑說。”
顧閑影對花離的話微有些詫異,就連平沙也擡起了頭,似乎覺得花離在白羽劍宗住上這些日子,變化有些過于大了。
但見花離堅持的模樣,平沙也并未再多言,只點了點頭兀自轉身離開。
顧閑影不知為何覺得平沙離開的模樣顯得有些委屈,她在心裏面對那位實力深不可測的前輩道了句抱歉,這才回頭問花離道:“怎麽了,你有事要說?”
花離眨了眨眼,沒有應聲,卻莫名紅了臉。
顧閑影大概是教了一天的劍法,如今腦子裏來來回回就是飛劍的影子,一時也沒能轉過彎來,花離低垂着頭,隔了片刻才用蚊蚋般的聲音道:“我就是想,單獨和阿閑待在一起。”
顧閑影頓時怔然,只聽得花離喃喃着又道:“讓平沙在旁邊看着,有些話說出來我會不自在。”
這種說法,縱然顧閑影再遲鈍也該明白過來了,更何況她只是暫時沒能夠領會。她忍不住在心中有些埋怨自己,好端端的活了四百多年,人情世故懂了大半,後來又跟着葉歌學了不少風花雪月的事情,怎麽到了這時候竟然做出了如此不解風情的事情。
她在心底裏長嘆一聲,忍不住覺得老臉有些臊,于是輕咳一聲道:“對了,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花離微微不解,擡頭看着顧閑影。
顧閑影恢複了平素神色,動作謹慎又輕柔地捉住了花離的右手。
花離不解看着她,因着兩人親密的動作,原本稍稍褪去的紅霞此時又爬滿了臉頰,他微微啓唇正要開口詢問,卻見顧閑影另一只手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樣東西,她專注地垂着眼,将手中的東西套在了花離白皙細瘦的手腕之上。
那是一只銀色的镯子,襯着夕陽的顏色透着瑩亮卻柔和的光芒,其間有一簇梨花紋路精巧細致,窄細的镯子竟呈出一副花開盛景。
就在花離看着镯子之際,顧閑影緩緩松開手,心裏泛着不可言說的甜蜜與期待,緊盯着花離的神情,輕聲道:“我特地讓小嚴替我鑄的镯子,送給你的。”
花離怔怔看着顧閑影,先前只知她尋了嚴長老鑄造了五把劍,卻不知道她竟還央着對方做了這樣一只镯子。
眼見花離沒有什麽反應,顧閑影心中覺得有些沒底,于是又道:“我可是磨破嘴皮子說了好久才讓嚴天舒肯做這只镯子,我在這上面施了個咒,在白玉劍宗的範圍之內,你若想找我同我說話,只要開啓镯子上的咒術我就能知曉。雖然這镯子不算什麽寶貝,但我一時也準備不了更好的東西,等将來再過些時日,我再送你更好的。”
顧閑影胡亂解釋着,也不知花離聽進去了沒,她擡起頭來看着那人,一眼之下才不禁停下了動作。
花離定定看着她,眼圈竟是微微泛紅的。
“花離?”顧閑影有些不确定,忍不住喃喃喚了一聲。
面前的人眼睫顫了顫,斂去淚水輕輕抱住顧閑影,在她的耳畔呢喃道:“阿閑真好。”
顧閑影突覺有些無措。
她心道我哪裏算好,我自私地将你留在這裏,白日裏教劍沒能時時陪着你,不能陪你四處游山玩水看天下大好風光,我哪裏算好。
她心間想着這些,笑容不禁也有些泛淚,于是緩緩回抱住那人。
她想,其實最好的不過是你罷了,風花雪月春陽夏花皆不如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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