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沉默與反擊
沉默與反擊
九月一號那一天,埃斯特拉跟着父母穿過國王十字車站九號、十號站臺之間的牆壁,來到九又四分之三站臺。深紅色的火車停在鐵軌上,每一節車廂門邊都站着一到兩名成年巫師,學生們在他們面前排成一列。
“檢查他們的血統證明,還要确保哈利·波特和他的同黨沒有變成別人的樣子混在裏面。”菲利克斯低聲說,拉着埃斯特拉越過隊伍走向前面的車廂。
埃斯特拉看到馬爾福一家并沒有排隊,正站在其中一節車廂的門邊,看到他們過來,轉過身打了個招呼。“你也來了。”盧修斯偏了偏頭示意,“打過招呼了。一會讓兩個孩子坐在這節車廂吧,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
“辛苦你們。”菲利克斯點頭道謝,又對他身後的兩個人克制地點了下頭,語氣平靜疏離,“也麻煩你們了。”
走得近了,埃斯特拉發現原來他們兩個就是在天文塔上那天晚上的兩個食死徒,阿米庫斯和阿萊克托·卡羅,面色陰沉兇狠,男的臉上還有兩道深深的傷痕,大概是刀砍咒留下的痕跡;不懷好意的視線在他們身上輪番掃過。
“我以為你在魔法部很忙呢,諾裏森。”男食死徒意有所指地說,“不過,要是你肯對黑魔王表現得再忠誠點,他也不會叫亞克斯利和盧修斯兩個人盯着你了。”
菲利克斯眉頭都沒皺一下,淡淡地說,“我只做好我能做的分內之事就好了。他覺得魔法部很重要,所以派了信任的人來監管,天經地義。我能力有限,人多一點,能更好地為他辦事,一切也都輕松一點,不是嗎?”
阿米庫斯·卡羅臉上的陰狠變成了嘲諷。“你還是這樣,沒什麽上進心,是吧?”他的視線轉向了埃斯特拉,咧嘴笑了,“希望你的女兒能比你懂點人情世故。”
埃斯特拉一直垂眸避開他們的視線。話題突然被帶到她身上,下意識就想擡起頭,但是德拉科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擋在了她面前。“都檢查得差不多了吧?沒有別的事我帶她先上去了。”說完就拉了她一下,護着她先進了車廂。
“你們兩個都照顧好自己。”萊拉隔着車窗擁抱了一下女兒,囑咐道。
父母們沒有過多逗留,幫他們放好了行李就先行離開了。埃斯特拉扭頭看着父親的背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終于收回了視線,關上了車窗,照例打開塔菲的籠子,連貓帶着墊子一起抱出來放到座椅上。
包廂外時不時有人沉默地走過,但幾乎沒有人的臉上是喜悅的神情。往年的返校火車上叽叽喳喳的交談寒暄也都沒有了,學生們低着頭快速走過。有些返校生甚至已經提前穿上了校袍,大概是希望胸前的斯萊特林标志能讓他們在檢查時快點通過。
“這就是我們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年了。”埃斯特拉收回視線,“你說今年還會有N.E.W.Ts考試嗎?我猜魔法部的招人要求會不一樣了。”
德拉科愣了一下。“要回學校了,埃拉。你不用每句話都這麽小心了。”他低聲說,把埃斯特拉整個手包進了手心裏,“這肯定不是你現在在想的事。”
埃斯特拉下意識地動了下手指。沉默了地看着寫滿了關切的淺色眼睛,片刻後她垂下頭盯着兩人交握的手。“很少有人會用這樣的語氣和我爸爸說話。如果不是怕他們在學校要我好看,他是不會任由別人嘲諷的。”她擡起頭來,繼續輕聲說,“我現在更能理解你了。如果是我,也會抓住哪怕一點點的機會。”
“埃拉。別做傻事。”德拉科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低聲說。
“我不會的,放心吧。”她嘆了一口氣,壓下心底一絲郁結,重新擡起頭,淺淺笑了一下,“爸爸媽媽囑咐了我一個假期,不要主動和他們起沖突。我不會的。”埃斯特拉低聲又補充了一句,好像是為了反複強調提醒自己一樣。
十一點鐘,火車準時從站臺出發,逐漸加速着穿過田野山嶺,窗外掠過熟悉的景色。能夠遠離一些事情、不用擔心随時有人來到家門口、不用小心挑揀着能說和要隐瞞的話讓埃斯特拉前一個晚上輾轉難眠,終于可以和德拉科見面的歡喜讓她睜着眼到天亮,因此火車晃蕩着前進出去沒多久,她就感到一陣困意,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哈欠,眼裏泛起淚花。
“困了?那就睡一會。我會讓他們別打擾我們的車廂的。”德拉科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埃斯特拉盯着他看了一會,終于想起什麽。她立刻站起身,踮着腳拉開行李箱,拿出魔杖輕聲念了一句“向日葵飛來”,一束盛開的明媚黃色花朵立刻飛到了她手裏。
“好了,我答應要讓你看到的。”她把花束塞進德拉科的懷裏,便安下心來,倒下躺在了他腿上,“昨天晚上基本沒睡……到學校了再叫醒我好了。”
閉上眼睛,她聽到德拉科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在了桌子上,又伸出了手,溫柔的替她理好了發絲,指骨輕柔地撫過臉頰,低聲說了一句“睡吧”。
火車車輪在鐵軌駛過的聲音單調地重複着,埃斯特拉睡得并不是很踏實。隐隐約約有人拉開了包廂門,她聽到了德拉科的說話聲音,但是渙散的精神和沉重的眼皮實在是不足以支撐她坐起來,從德拉科沒有叫醒她,也可以判斷不是很重要的事——大概是潘西和布雷斯來打了個招呼吧。
等到埃斯特拉醒來的時候,車頂的燈已經亮了,窗外的天色全都黑了下來,霍格沃茨城堡的輪廓卻依然清晰可見。
“你醒了?”德拉科伸出手輕輕蓋在她的眼睛上,遮擋直射下來的昏黃燈光,“時間剛剛好。是時候換上校袍了,我們很快就到。”
“我在路上聽到你和什麽人說話來着。是潘西和布雷斯嗎?”埃斯特拉站起身來,德拉科已經幫她把校袍拿了出來搭在手臂上,展開遞給她,她直接套上,整理了一下頭發,綁了一個松散的馬尾。
“他們來了一次,看到你在睡覺,就走了。順便問了一下這個的事情。”德拉科換上了校袍,別上領針,舉起戴着戒指的左手示意了一下,“後來又來了一波人,來檢查。我讓他們直接走了。”他克制地補充道。
恐怕是最後一次搜查,嚴防哈利·波特溜上火車,回到學校。埃斯特拉覺得這沒有任何意義,明知道伏地魔已經掌控了學校還回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她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把塔菲裝回籠子裏。
過了幾分鐘,火車緩緩停靠在站臺邊。埃斯特拉看着德拉科的胸口,“你的徽章呢?各種各樣的。”她指了指他斯萊特林院徽旁的空位。
德拉科低頭看了一眼。“都交回給斯內普教授了。”他低聲說,“假期的時候在莊園見過他幾次。而且這個學期那些東西都不重要了,他和卡羅兄妹會全權負責管理所有學生——”
埃斯特拉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她輕輕勾住德拉科的手,和他一起順着隊伍走下火車,來到站臺上,一起走向霍格莫德車站外那條被雨水沖刷過的黑乎乎的街道,準備找一倆沒有馬拉的馬車。
然而,這裏停靠的馬車前面不再是空的了。轅杆之間站着一些動物,身上一點肉也沒有,黑色的毛皮緊緊地貼在骨架上,每一根骨頭都清晰可見。它們的腦袋很像火龍的腦袋,沒有瞳孔的眼睛白白的,目不轉睛地瞪着。在肩骨間隆起的地方生出了翅膀——又大又黑的堅韌翅膀,看上去似乎應該屬于巨大的蝙蝠。這些動物一動不動,靜悄悄地站在越來越濃的夜色中,顯得怪異而不吉利。
“德拉科——”她捏了捏德拉科的手指,在他俯下身時湊在他耳邊輕聲說,“是我瘋了,還是馬車前面真的有動物在拉車?”
德拉科正打算把她扶上了馬車的手頓住了。
“你怎麽能看到它們?”他的聲音裏透露着一點難以察覺的顫抖。
“我不知道。就剛剛走過來的時候……明明以前都是隐形的。”埃斯特拉被德拉科的樣子吓了一跳,小聲說道,“它們是什麽?”
“夜骐。只有見過死亡的人才能看見。五年級的保護神奇生物課上講過。”德拉科的視線從那動物身上轉向埃斯特拉,淺色的眼睛裏寫滿了震驚和掙紮,“你在這個夏天裏,還經歷過什麽人的死亡嗎?”
埃斯特拉艱難地避開了他的注視,但她的神态已經足夠明顯了。德拉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将她扶上了馬車,跟着坐到了她身邊。
他握住了她的手。很難說他們兩個誰的手更冷一些——“你沒有說過那天晚上你也在。這不可能,他們封住了樓梯,只有——”馬車緩緩向城堡駛去,德拉科低聲說道,手指發抖,“只有——”
“但是你有這個。”埃斯特拉翻過手,握住了德拉科的手腕和上面她一直沒有收回來的皮質手環,“我——對不起。那是屬于諾裏森家的一個古老咒語,我的魔杖會為我引路,但是只有我能看到。它會指引我走向你,除非太遠了。”
車輪壓過雨後的小路,夜骐的蹄聲在沉默中顯得格外清晰。
德拉科盯着手上的手環。“是因為親眼所見,所以才害怕嗎?”他輕聲問。
埃斯特拉看着越來越近的霍格沃茨城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第一次離死亡那麽近。記得二年級密室打開的時候我說過的話嗎?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因為我做了什麽,我也會被那樣帶進密室,屍骨無存。我體會到了。”
“可能正因為害怕,才既猶豫要不要答應你,又覺得怎麽都不能留你一個人。”
“我不知道該感到榮幸還是後悔,埃拉。”德拉科低聲說,“但我一定會盡力保護好你的。相信我,盡管這句話現在聽上去太空洞了。”
馬車緩緩停下。他們兩個跳下馬車,和人群一起穿過橡木大門,走向禮堂。禮堂裏滿滿當當地擺着四張長長的學院餐桌,新生們面露恐懼嗎,站在禮堂最前面,等待着新校長——坐在正中央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發表講話,然後再進行他們的分院儀式。
格蘭芬多長桌不複從前的熱鬧。這裏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學生根本就沒有出現,埃斯特拉猜測因為他們的麻瓜出身;再加上少了話題中心的三人組,一時顯得十分冷清。這時候再坐在桌尾就會顯得突兀,加上已經有不少人看了過來,她第一次選擇了長桌中間左右的位置,盡管和其他人仍然隔着幾個空位。
斯內普的開學演講就像他的魔藥課一樣惜字如金。埃斯特拉托着下巴盯着幹淨的餐盤,思緒飄出了禮堂。
她總要找個機會再去一次有求必應屋,拿回忘在那的如尼文詞典和夾在裏面的幾張從家裏抄來的、及其危險的舊書。還有她在那裏看到的可笑男巫上的冠冕,上面充滿了黑魔法氣息,如果可以,也許可以拿給她父親——
還有黑魔法防禦術。埃斯特拉看了一眼教工席上的卡羅兄妹,又低下頭。
晚宴結束後,格蘭芬多的學生們破天荒地由麥格教授親自帶回了塔樓。盡管她沒有多說什麽,但她的神色卻疲憊而堅定:就好像五年級時面對有整個魔法部撐腰的烏姆裏奇時不曾退卻,她們的院長會勇敢地保護所有回來的學生,哪怕這一次要面對更為可怕的敵人。
“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麥格教授一走,納威·隆巴頓就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在過去的六年裏一向顯得笨拙的男孩有着和院長相似的堅定神色,“迪安沒辦法回來了。哈利、羅恩和赫敏在校外想辦法打敗神秘人。我們在學校的人也要盡我們的力量反抗斯內普和食死徒卡羅。”
附和他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激憤神情。埃斯特拉想起五年級時那個被告發的學生集會,潘西後來帶着人搜查的時候找到過一張名單,被德拉科收起來了——他們給自己起名鄧布利多軍。
看來這個集會總會在霍格沃茨陷入混亂的時候成為自發的護衛隊,反抗容不下其他信仰和旗幟的□□者。他們是哈利·波特的朋友們,在他五年級一整年的言傳身教下,永遠不會在面對糟糕的現狀時做鴕鳥保持沉默,而是會勇敢地反抗。
埃斯特拉想起了她母親說過的話。
“在別人為什麽權益抗争的時候,哪怕不如他們勇敢,也最好不要潑冷水。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坐享他們抗争來的成果。”
她趁着沒人注意,悄悄回到了女生宿舍。
隔壁屬于赫敏·格蘭傑的床空空如也。在現在的世道,麻瓜出身或者跟着哈利·波特一起逃亡哪個更糟糕一點讓人猜不透。
第二天一早,埃斯特拉早早起床,換好了衣服就先離開了格蘭芬多塔樓。不光公共休息室是安靜的,整個學校也沒有一點聲音。她來到八樓走廊,這裏已經被修複完好,連一點碎石塊都沒有剩下,仿佛那一晚沒有發生過。
她在挂毯對面的空白牆面前來回走了三遍,直到熟悉的門逐漸浮現出來。
因為在這裏花費過整整一年的時間,一堆一堆的高聳雜物顯得沒有那麽雜亂無章。埃斯特拉很快就找到了消失櫃,在它附近的另一個表面起泡的大櫃子頂上找到了她媽媽拿給她用的舊古代如尼文課本,裏面還夾着手寫的羊皮紙。
但是有什麽不一樣了。男巫的破半身像原本是放在消失櫃旁邊的,鏽暗的冠冕被德拉科踢了一腳掉在了地上;現在他們擺在這個櫃子上、她的課本旁邊,就好像是為了用它做個标記一樣。
埃斯特拉抽出魔杖指着櫃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打開了櫃門。
裏面只有一個籠子,裏面的東西看上去早就死了,已經是一副骨骼;在籠子後面還有一本書——她把書拿出來,原來是《高級魔藥制作》,看上去還很新,但也只是看上去;裏面的書頁有明顯的年代痕跡,全都是各式批注。
有趣的是,扉頁上寫着H·P,封底卻寫着“本書屬于混血王子”。埃斯特拉把這本書和自己的如尼文詞典一起拿在手裏,走出了有求必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