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報複

報複

我最近迷上了酒。

別誤會,我不是情場失意,哭着把自己灌了爛醉如泥。真實情況恰好相反——

《啞仆》演出大獲成功,我陪魅影慶祝來着。

當然,這算是我往自己臉上貼金。因為魅影對我并沒有什麽好神氣。可誰在乎呢?反正我蒙着眼。更何況,見證這家夥把說出來的話咽回去也是一種樂子。

前些日子,克裏斯汀演出大獲成功。原首席女歌唱家卡洛塔自然不樂意啦,又是鬧着罷演,又是找我哭訴,之前的那些年裏“一直冒着生命危險在為歌劇院表演”,現在怎能把她甩開。

說實話,她唱得不如克裏斯汀,哪怕是我這個庸人也聽得出來。

但她的話也不無道理。我正左右為難,那些年給卡洛塔帶來“生命危險”的幕後黑手直接發來了指示——鼎鼎大名的魅影信函,我迫不及待搶過來就唱讀。

讀完,我沉默了。

愛情不止蒙住了歌劇魅影的雙眼,還糊住了他的審美。

你要給克裏斯汀撐腰就算了,但直接來個角色互換是什麽意思?卡洛塔豐滿嬌豔,你讓她演男扮女裝的啞仆小夥?克裏斯汀清麗脫俗,你讓她演浮華好色的伯爵夫人?

我有點酸,還有點音樂之神審美變質的心寒。

當即一拍腦袋,告訴所有人別聽魅影的,就按原計劃來。

他們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知道他們要說什麽,但我沒放在心上。私底下我又安慰小克:沒關系,同事關系本就微妙。卡洛塔這兩年都被那誰吓得要神經衰弱了你讓着她點——

反正下午場演《啞仆》,晚場還是你擔綱女主的《漢尼拔》,不吃虧。

啞仆又沒臺詞,你只要上臺蹦蹦跳跳,捧捧卡洛塔,順便鞏固下芭蕾功底。

“您說得有道理。”克裏斯汀小聲且為難地說,“我确實沒有想要一步登天,但……”

我懂她,就像我懂之前衆人的眼神。克裏斯汀真是個善良懂事的好姑娘。

“有我在,妹妹。”我溫存拍拍她的胳膊,難得靠譜一回。

便哼着“美麗鬼魂”的曲兒出門了。

興許是有我這個公子哥兒頂着,興許我作為經理還有那麽一絲威嚴,人人都按我說的忙碌,但氣氛裏總透着緊張不安。唯獨我最悠閑,從一號包廂敲到五號包廂。

不理我?這麽小氣?

我于是加倍放肆地在劇院裏晃來晃去,穿着亮閃閃的衣服,帶各種各樣的鮮花,還很外行指揮內行地騷|擾劇團——別誤會,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是幫他們花了幾幅油畫來布景。

對魅影的作品亂塗亂改,有一種小孩在熟睡大人臉上塗鴉的快樂。

但他真的睡着了嗎?

公演那天,我得到了答案。

直到公演前夜,魅影仍然沒有發怒,這使得劇院成員看我的眼神多了一絲崇敬。只有深知他戲劇化性格的寥寥幾人有些不安。

我安坐在克裏斯汀的休息室內,戴好絲綢眼罩——

好嘛,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樂聲從舞臺渺遠地傳來。我迷醉嗅着,側耳傾聽:《啞仆》是魅影作品裏難得的諷刺喜劇,甚至帶點兒俚人的趣味,歡快的小調像波浪般不斷湧現。有種虛假的,吹泡泡糖般的快活。

一雙帶着寒意的手臂猛然撈住我的腰,天旋地轉間,我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暗道裏的穿堂寒風灌進我的領口,令我打了個哆嗦,忍不住抱緊了他。

魅影一言不發,但我感覺得出來,他有一肚子火。

出乎意料,這次的戰場不是他的地下宮殿,而是……

聽着卡洛塔立體環繞、沒有感情全是技巧的“老傻瓜,他令我發笑笑笑笑笑——”,我驚恐地面向魅影:“5號包廂?”

他多少帶點陰陽怪氣,但聲音低沉好聽:“欣賞你眷顧的女高音。”

說話并不耽誤他解我扣子。我躺在紅絲絨的地毯上張開雙臂,啊,真暖和。

“Ha-Ha-Ha↗-Ha↘-Ha——”

然後,魅影的動作僵了,我們都沉默了。

卡洛塔炫技到近乎破音的尖利笑聲,環繞着我們。

在這種耳膜撕裂的痛苦中,我居然噗嗤笑了出聲:魅影這算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吧。

不對,卡洛塔是我同意保留的。我贊同能者上庸者下,但是魅影他老人家都帶點超自然因素了……就別折騰人家普通人,尤其是之前已經被恐吓了好幾年的女高音了,啊。

躺在地上,不知道想起什麽,我無聲笑得厲害,渾身顫抖。

感覺魅影的火氣更旺了,恨恨地投注在我身上。

他一言不發,扛起我,我問他去哪兒,也不回話。

卡洛塔的吟唱聲越來越遠,我失重倒在魅影臂彎裏,在迷宮似的歌劇院地底穿梭。有風聲——魅影甩出了著名的邦加套索,他似乎在帶着我快速往上爬。

騎士帶着他的王子展開一場全新冒險~賓果!

直到凍出冰渣子的寒風撲我臉上時,我才意識到魅影把我帶哪來了。

被按坐在天臺冰冷的飛馬雕塑上時,我屁|股凍了一激靈。他把我的雙腿搭在飛馬的兩只翅膀上時,我渾身上下都在哆嗦了:“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我哆哆嗦嗦地罵他。

然後就被灌了一大口酒,并且被親得流淌到了衣領上。

喉嚨裏熱辣辣的,身體被他緊緊抱着,使力用着,可後背又抵在雕塑上。

這什麽冰火兩重天啊,我要燙死凍死了。

我興奮地撲向了他,又被他推回去。更多的酒,灑在了我的胸口,又潑濕了我的全身。

……

這天,我是裹在魅影的披風裏,滿身酒味被老管家帶回去的。

有沒有別的味道我不知道,我的嗅覺要壞了。

魅影估計也覺得冷,沒折騰特別久,也就到了《啞仆》散場——我神智迷糊坐在夏尼家馬車上時,還能聽到陸續出來的賓客,對戲劇的大加贊賞。

我笑了一聲,哈,他被我絆住,沒回去學青蛙叫。

但我沒能開心多久。

這晚回去後,我就耐不住兩小時的刺激,發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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