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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隕聽出她語氣裏的自嘲意味,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又低聲說:“秦賀昨天晚上酒駕,在高速上出了車禍,現在還在搶救,不知道是死是活。”

鹿泠面無表情地聽他說完,忽然古怪地彎了下唇角,輕而冰冷地說:“他跟鹿家的人聯起手算計我,我想要他死,有什麽問題嗎。”

鹿泠直勾勾地盯着他,聲音輕薄的像一把刀:“秦賀的那輛跑車那麽顯眼,誰都能看到,在方向盤或者剎車上動手腳,都很簡單。”

鹿泠的言語間幾乎帶着惡意,甚至“作案手法”都交代出來了,周隕聽了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沉默着想:

鹿泠的性格大概确實跟常人不一樣。

她不願意為自己解釋,倘若有人以惡意揣度她,她就會回以雙倍的惡意。

——讓周隕想起正在枯萎的玫瑰花,糜爛、美豔,周身又帶着尖銳的刺。

周隕收回思緒,手指在她桌面上敲了敲,發出一聲引人注意的聲響,“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嗎?”

他話題轉的太快,竟然要“登堂入室”,鹿泠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看着他手指輕擊桌面的動作,一時抿着唇沒有吭聲。

周隕見她這個模樣,不知道怎麽就有些心軟,聲音帶着隐隐約約的笑意:“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

鹿泠低下頭,沒有回答他,面容白雪似的清冷。

周隕最後那句話只是玩笑,看她不願意也沒有勉強。

還有五分鐘就開始上課了,周隕剛回到自己座位上,就被來了個飛撲——

“隕哥!!兩天沒見甚是想念!”陸屬文抱着他的大腿,嚎:“哥救救我,我數學兩張卷子沒寫,抄抄,等會兒第一節課就是數學肯定要檢查作業啊啊啊啊!!”

周隕嫌棄地把人拎了下去,翻了翻書洞,把數學卷子扔給他。

陸屬文雙手接過:“謝謝爸爸!兒子愛你!”

然後開始照葫蘆畫瓢龍飛鳳舞地在自己的卷子上寫答案。

周隕看了一眼他身邊這個傻狍子。

陸屬文的成績中等,高考完了起碼能有個大學上,現階段每天最煩惱的事就是“作業太多怎麽辦”,好像有無限的精力跟任課老師鬥智鬥勇——

這樣沒心沒肺、又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

真好啊。

周隕想:那麽,鹿泠呢?

她的生活又是什麽樣子的?

像她那雙眼睛一樣,黑的驚心動魄,好像從來沒有過光亮嗎?

想起那天晚上鹿泠在他面前昏倒的模樣,周隕心裏像是墜了一塊石頭,壓的他心髒越來越重。

第一節課上的是數學,數學老師是一個地中海小老頭,正值更年期,脾氣火爆,據說很多女老師的嗓門都沒他尖利。

周隕坐在位置上走神,一節課都沒聽。

少爺是那種幹什麽都光明正大的——他不聽課的時候,桌面上就一本書都沒有,幹幹淨淨。

陸屬文義正言辭地批評他:“你怎麽一節課都沒有聽講!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小心第二名在下面戳你屁/股!”

周隕眼也不擡:“我做數學高考模拟卷滿分。”

陸屬文:“…………”

這個可惡的學霸!

周隕對他的同桌進行了降維打擊,又繼續走神去了。

鹿泠的睫毛長的有點誇張,最長的地方都快抵到鏡片上去了,而且還很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連成了一條彎曲的長線。

那條“長線”微顫了一下,周隕馬上收回了視線。

課間的功夫,陸屬文小聲地在他耳朵旁邊嘀咕:“你剛才是不是跟鹿泠說話,我看到你坐在她前面。”

周隕惜字如金地“嗯”一聲。

“美女好像不高興了。”陸屬文察言觀色,得出結論:“是不是你惹她了。”

周隕扭過頭去,難得沒吱聲。

陸屬文知道他那張嘴什麽德行,“啧”了一聲,說:“那你還不去哄哄人家,小心給你判無妻徒刑。”

周隕皺眉低聲說:“不要胡說八道。”

陸屬文有點好奇他們兩個之間的事,他一直覺得像周隕這樣性格冷淡的人,以後的女朋友肯定會是一個熱情如火的纏人小妖精——鹿泠那張臉倒是長的比小妖精還妖,但是話比他隕哥還少,這倆人要是真在一起,估計連空氣都得安靜了。

陸屬文撓了撓頭,不知道他“爸爸”怎麽唯獨對鹿泠的态度不一樣。

君心難測啊。

.

一連上了三節晚自習,十點多的時候才打了下課鈴,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結伴下樓,準備回宿舍休息了。

鹿泠一個人站在教學樓下,燈光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的背影好像就跟別人不一樣,有一種分外孤獨的感覺。

周隕看到她腳步停頓一下,然後走過去,輕聲地問:“怎麽站在這裏,不回家嗎?”

鹿泠擡起眼角看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是說要去我家麽?”

周隕一怔。

當時鹿泠沒說話,他以為鹿泠不同意。

難道是聽了他的那句“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

周隕唇角輕輕彎起,說:“好。”

鹿泠從這個字裏聽出分明的笑意來,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鹿泠家的司機今天不知道怎麽沒來,周隕在校門口四處掃了一眼,也沒看到那一輛黑色轎車。

鹿泠随便打了一輛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司機一看進來一對男女,容貌還都異常出色,立馬心領神會地問,“去酒店嗎?”

鹿泠聲音低冷:“掩月公館。”

周隕知道這個地方——有不少豪門富家公子,或者在外面偷偷被包養的情婦都住在那裏,是權貴們的私人地盤。

鹿泠的公寓只有上下兩層,但周隕走進去的第一感覺仍然是空曠、清冷,好像長久沒有人居住過一樣,甚至有一種孤寂感。

聽到開門的動靜,有什麽活物從卧室跑了出來,本來歡歡喜喜地要往鹿泠身上撞,結果看清家裏竟然來了不速之客,瞬間急剎車停在了原地,炸成了一個刺猬。

周隕跟“刺猬”對視了一會兒,“……你還養了貓。”

鹿泠沒說話,往大貓那邊走了幾步,蹲下來,伸出手摸了摸它炸的跟海膽一樣的毛發。

大貓貼着她“喵喵”嗲叫了幾聲,被撸了幾下毛,才逐漸放松下來。

鹿泠蹲下來的時候,校裙的裙擺散在地上,一只貓爪子踩在了上面。

起身的時候差點兒被貓指甲勾到線。

周隕站在沙發旁邊,看着一人一貓。

這貓看着體型巨大,膽子可能只有爪印那麽一點兒,以前看了生人都直接在沙發底下攤貓餅,但是這回見了周隕在家裏竟然沒躲,只是像個慫包蛋一樣躲在鹿泠的裙子底下,從她的大腿後面露出一只大藍眼睛,謹慎警惕地盯着周隕。

一副見勢不妙立馬準備跑路的架勢。

鹿泠輕輕壓下被貓腦袋頂起來的裙擺,低聲對它說:“去沙發上。”

大貓哀哀地“喵”了聲,好像能聽懂人話似的,在沙發上團成了一個球。

鹿泠去廚房給它拿了貓糧,洗幹淨手後倒在手心裏,喂給它吃。

可能是因為有“外人”在旁觀的緣故,它吃的很慢,動作很斯文地一粒一粒地舔。

鹿泠擡起眼睛看着周隕:“……你可以喂它一點,如果它願意吃的話。”

周隕家裏不養貓,他也沒有接觸過這種生物,伸手拿過一粒貓糧,放到大貓的嘴邊。

大貓好像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往鹿泠的身後躲了一下,一雙藍眼珠看了看鹿泠,見她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又嘗試着用濕漉漉的鼻子嗅了嗅周隕的手指頭……可能是覺得沒毒,猶猶豫豫地湊過去,把貓糧銜到了嘴裏。

周隕本來還想摸它一下,結果手指剛放下去,那貓就忽然“喵嗷”慘叫了一嗓子,直接炸了全身的毛,原地竄了起來,瑟瑟發抖地把自己擠進了鹿泠和沙發的夾縫之中。

周隕頓時有些錯愕地看着它,不知道這只貓怎麽反應這麽激烈——他甚至都沒碰到它。

“沒關系。”

“別怕。”

鹿泠把大貓撈起來抱在懷裏,低聲哄了許久,那貓才不抖了,只是聲音叫的很凄慘,嗓子都快嚎啞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鹿泠像是有些疲倦地摘下了眼鏡,低低地對周隕說:“它膽子很小。”

“平時見到人都不肯出來,有人碰它就覺得害怕。”

周隕聽了輕輕一蹙眉:“抱歉。”

鹿泠長長的眼睫垂落下去,喃喃自語般:“它願意吃你的東西,我還以為……”

頓了頓,她沒有再說下去。

鹿泠低下頭在貓耳朵上輕輕親了一下,“去吧。”

大貓立馬從沙發上跳下去,頭也不回地鑽回了卧室。

周隕看它走路的時候有點一瘸一拐的,問了一句:“它的腿上有傷嗎。”

鹿泠的神情忽然變的有些淡,“幾年前摔斷了。”

“醫院說只能恢複到現在這樣。”

周隕說:“它多大了?”

“我不清楚。”鹿泠單手揉了下眼睛:“不記得了。”

“是我媽媽養的。”

周隕怔了一下。

聽周敘說,鹿泠的媽媽很多年之前就去世了,如果這只貓是鹿泠媽媽養的,那也确實是有年歲了,乃是貓中長壽人士。

十多歲的老貓竟然還能一蹦三尺高……

鹿泠又擡起眼看他:“你說要到我家看看,你想看什麽?”

她語氣淡漠地問:“找到想要看到的證據了嗎?”

周隕當時說想到她的家裏來,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但這會兒也沒有解釋什麽,只是說:“你家的貓很可愛,也很黏你。”

“我想你應該不會舍得讓它在家裏獨自過夜。”

鹿泠聽懂了他的話,稍微睜大了眼睛。

“……沒有做過的事就不要承認,”周隕的語氣幾乎可以說的上溫柔,他望着鹿泠的眼睛,輕聲地說:“鹿泠,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我想知道你昨天晚上在哪裏,有沒有人能夠為你證明——因為這些話或許以後有人會問你。”周隕說,“秦賀做的那些事,秦家人大概心知肚明,現在他在這個時候出了事,秦家的人一定會因此遷怒到你身上,就算沒有任何證據,恐怕也會針對你。”

周隕倒是不怕秦家直接跟鹿泠撕破臉——周家想保的人,還沒有人敢動一下的。

只是就算明面上秦家不找鹿泠的麻煩,只怕暗箭難防。

鹿泠的頭發剛剛被貓撓的有些亂,有些發梢貼到了臉頰旁邊。

周隕伸手輕輕地将那些長發撥下去,聲音裏帶着一點鼻音,幾乎聽不太清楚:“晚上不太放心所以送你回家——我先走了,最近注意安全。”

鹿泠站立在原地,一動沒動。

周隕把她身上一根很明顯的貓毛拿了下來,起身走出了公寓。

“晚安。”

直到周隕的身影被門板隔絕,鹿泠仍然站在原地,許久許久才收回視線。

然後緩緩低下眉眼,掩住了所有情緒。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

鹿泠的聲音幾不可聞,繞着一絲缱绻的鼻音。

“周隕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隕哥:可是他叫我哥哥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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