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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話音落下、靜默的兩秒內,對視的兩人突然察覺一陣不同尋常。
像是蚊蟲在耳邊嗡嗡輕震。
屏息的時候,能感覺到一絲氣流羽毛般攢動。
“噓。”
“別動。”
傅宗延低聲。
他凝神盯着溫楚鬓邊。
那裏,是一支極細的蜂鳥探測針。
高頻震動下,蜂鳥的尖喙仿若淬着劇毒,暗夜裏熒熒閃爍。
溫楚望着傅宗延,一動也不敢動。
站在面前的Alpha,完完全全罩住了他。他俯身貼近的陰影,讓溫楚僵立在原地。
風聲呼嘯。
坍塌了的教堂四壁露出巨大的猙獰豁口。
粘稠的夜色包攏住他們。
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邊的蜂鳥,此刻直接對準了傅宗延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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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程操控的人似乎極為震驚,好一會沒反應。
蜂鳥停頓在半空。
銀章铠甲碎裂後,傅宗延身上的黑色作戰服遭受沖擊,早就不成樣子。
左手腕部類似護腕的銀質環圈也焦黑了一大片。
那是每位将士最重要的身份證明,上面嵌着一枚鋼印,裏面是能量石的碎屑,交戰中能一定程度地保存下來。
但也是一定程度。
如果整個人都被幾十倍的能量石震碎了,那也無濟于事。
傅宗延垂下左手,悄悄掰出鋼印。
他做這些的時候,溫楚一雙眼跟着他動。
極輕的一聲“磕噠”。
先前溫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三位陣亡将士身上敲下的鋼印,此刻,傅宗延僅憑一指就掰下。
溫楚垂頭盯着:“……”
他是真的想回家了。不用傅宗延送。他現在就要回——
腦子裏恍惚的半秒,電光火石間,他整個人被傅宗延扣進懷裏猛地往前倒下!
霎時,耳邊響起“砰”的一聲爆破!
傅宗延用那枚掰下的鋼印徒手削了蜂鳥探測針!
他手速太快,極速碰撞下,能量石碎屑爆發出巨大的威力,落地的兩截還在各自顫動,橫截面反光,發出電流般的滋滋聲。
溫楚躺在傅宗延身上,鼻子撞得酸疼,生理性淚水幾乎立刻掉了下來。
“五分鐘後他們就會來。”
“立刻去風隼上。”
傅宗延冷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語氣像是同手底下的士兵說話,簡潔明了、有條不紊。
雖然不知道“他們”指誰,但溫楚明白眼下情況緊迫。
他慌慌張張從傅宗延身上下來。
即使眼淚控制不住,鼻子疼得流鼻涕,他還是迅速奔向自己帶來的行李,把東西一股腦往裏塞。
睡袋收拾起來太麻煩,索性不要了。
他的頭頂,全息防護忽然閃了下,發出“滴”的一聲危險警報——全息防護收到剛才傅宗延的舉動影像,經過“不長的時間”的智能審核和風險評估,這會向Omega彙報一級警示。
溫楚沒理。
眼淚蓄滿眼眶,啪嗒啪嗒掉下來,他抹了把眼睛,然後兩手用力扣緊背包帶子。
“你……”
身後傳來傅宗延遲疑的語調。
溫楚吓得一顫,扭頭望向他。
臉色慘白,一雙大而圓的濕潤眼眸仿佛受驚的貓瞳,瞳仁微縮,兩頰殘留眼淚透明的痕跡,望着傅宗延的時候,鼻涕使勁往回吸了吸。
也許是傅宗延的表情太嚴肅,讓溫楚以為自己沒有執行他嘴裏的“立刻”——溫楚反應過來,頓時吓得行李都不拿了,扔下東西扭身就往外跑。
鳶尾香氣一路泛濫。
Omega的背影唰地一下消失在眼前。
傅宗延:“……”
失去智慧火把的恒溫防風,風隼的駕駛艙冷得好像冰窟。
午夜将盡,弗裏雪原的寒冷氣流被卡納利高地的強風勁挾着四處猛撲,空氣幹燥得揚起浮塵。
視野盡頭,能看到陷落的西線指揮中心。
最邊上,高高伫立的探照燈能量不足,雪白光線長長短短地照射在周圍,忽明忽暗。
白光驟亮的一瞬,戰後廢墟過度曝光,斷壁殘垣裹上死氣沉沉的雪幕,如同在惡魔眼裏看到地獄。
溫楚縮在駕駛艙,四處張皇。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五分鐘短得好像只有一秒,可眼下,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很快,視野中心,風聲緊俏處,身影高大的Alpha穿透漆黑夜幕朝他走來。
傅宗延一手提着他鼓鼓囊囊的背包,一手拎着他的睡袋。
Alpha走得不是很快。
內裏的創傷尚不足以徹底擊垮他,但也讓他步伐吃力。
傅宗延把背包和睡袋塞進風隼駕駛艙的座位後面。
轉身,他看着發愣的Omega。
有幾秒,溫楚敏銳察覺他是要說什麽的。
溫楚很知趣,知道情況危急,便挺直了身板,随時服從命令。
Alpha注視他臉上未幹的淚痕,還有通紅的眼眶,停頓一秒,謹慎道:“我可不可以……”
說了一半,他似乎不是很适應這樣的說話方式。
一直以來,他都以發號施令為主。“可不可以”的句式代表選擇。而在他這裏,是不允許下屬選擇的。
溫楚認真聽着。
傅宗延看着他:“我可以進來嗎?”
溫楚忙不疊點頭。
一邊點,他一邊把自己縮到了最邊上。
只是為了配合Omega嬌小的身形,座椅調整過,前方空隙太小,所以無論溫楚空出多大的座位,Alpha進來都成問題。
傅宗延站着沒動。
他仔細看了看座位邊緣正襟危坐的Omega,然後,兩手一伸,直接把Omega抱了出來。
溫楚雙腳着地的時候,還有點愣。
雖然眼前這個Alpha不像會過河拆橋,但萬一呢……
“這是我的風隼……”溫楚小心翼翼提醒。
傅宗延一腳跨進去,然後,動作迅速地調整了下座椅。
座椅直接被拉到最大空間,後面的睡袋受到前所未有的擠壓,發出一連串噪音。
就在溫楚以為他會一腳油門直接飛走,整個人又是一陣懸空落地。
他一屁股坐在了……駕駛位最裏側。
把他塞進去的時候,傅宗延唯恐他坐不牢,還稍稍使勁摁了下。
溫楚:“……”
安頓好Omega,Alpha利落打開駕駛儀,看了遍這架風隼的各項參數,又重新設置了幾個俯沖和懸停的秒數。
溫楚縮裏面,兩手緊緊放腿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設置完畢,時間迫在眉睫,傅宗延傾身從溫楚那抽出安全帶,一下就把他們兩個人牢牢綁在了駕駛座。
不知為何,傅宗延靠近他、在他那抽安全帶的時候,溫楚似乎聞到了一陣很淡的橡木氣息。
太淡了,頃刻就消散在了風裏。
“坐好。”傅宗延低聲囑咐。
溫楚回神,趕緊點頭,目視前方,擱膝上的手攥得更緊。
傅宗延:“……”
風隼蓄力,緩緩上升。
高地的狂風裹挾着沙塵,一刻不停地撞擊在玻璃罩頂,發出密集的蠶食聲。
升到半空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急劇轟鳴。
由遠及近。
數十架戰機同時奔襲。
“他們來了。”
傅宗延的聲音冷靜到像是在觀摩。
話音落下,溫楚還沒反應,身體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失重。
手動控制下,升入半空的風隼陡然間洩力,以最高速從高地俯沖直下!
隔着一段距離,流亡軍團眼睜睜看着風隼“墜落”,眨眼消失不見。
嶙峋陡峭的山石不斷逼近,似乎頃刻就會刺入雙眼。
溫楚感覺耳朵在尖叫。
鳶尾四溢的香氣已經不是馥郁可以形容的了。
整個機艙都是他失控的信息素,仿佛盛開了一片鳶尾海。
傅宗延感覺四肢百骸都被身邊這只小鳶尾綁架了。
驀地,眼前忽然一黑。
一只寬闊手掌覆在了眼前。
溫楚呼吸一窒。
掌心溫熱,帶着一點橡木氣息。
就在溫楚暈暈乎乎的時候,“轟”的一聲巨響,整個風隼呈四十五度直接側翻!
流亡軍幾秒就追了上來。
風隼尾部發出“咔啦”、“咔啦”的脫落聲。
他們似乎并不想就地擊落風隼,三分之一的能量石攻擊僅落在了尾部。
駕駛艙一片混亂。
要不是安全帶扣着、傅宗延眼疾手快摁住,這會側翻,溫楚頭就狠狠撞上了玻璃罩。
“坐好。”
傅宗延又說了這句。
從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出這架風隼即将報廢。
其實溫楚已經十分努力地坐好了。只是風隼歪着,他壓根就坐不牢。
過了那麽幾秒,耳邊風馳電掣,視野裏什麽都是模糊的。
在第二波襲擊迫近時,溫楚忽然埋下身子,緊緊抱住了傅宗延的腰,乖乖趴在了傅宗延大腿上,一動不動。
他貼得太緊,直接嗅聞到了Alpha信息素最濃烈的部位。
這下,溫楚是真的有點暈了。
但是他年紀太小,成年後的潮熱期還沒經歷過,不大明白,單純以為自己暈機。
傅宗延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軍區統領。即使鳶尾肆無忌憚地頂着他,腦袋一晃一晃的,他的臉上還是看不出任何。
風隼很快墜入距離西區防線十五公裏的船灣。
冰涼的海水淹沒風隼。
流亡軍盤旋在上空。
一刻鐘後,幾十頂降落傘朝船灣依次落下。
只是當日出的金光浮現在海平面,除了一架風隼的殘骸,他們什麽都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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