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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也許是生病之後嘴裏一直發苦,又或許這樣的甜味對于驚懼至今的Omega來說太過特別,總之,溫楚嘗到後的幾秒,表情并不是欣喜的。
傅宗延明顯感覺他的情緒在一點點低落。
身形高大的Alpha站在床邊,嚴嚴實實地擋住了窗外不甚明亮的光線,他的手臂還殘留前一刻将敵人瞬間扼頸窒息的肌肉記憶,然而這一秒,他卻有些手足無措。
他懷疑是糖的問題。
這個地方輻射嚴重,糖的味道或許會被改變也說不定。
Alpha蹲下身,注視眼睫低垂神情難過的Omega,輕聲詢問:“不好吃嗎?”
即使已經蹲下,傅宗延的身影還是大半覆蓋在溫楚身上。
生病出了那麽多汗,Omega的臉瞧着都小了一圈。
他含着嘴裏的糖,色澤淡粉的唇瓣慢慢抿起來,漸漸地,眉間也蹙起,無精打采的眼瞳很快濕潤。
溫楚沒說話,他怕說話就哽咽,他搖了搖頭,表示糖是好吃的。
他的表情可一點都沒好吃的意思。
傅宗延不說話了。
他蹲在床邊,身上背着大包小包,沉默地注視溫楚。
傅宗延詢問的話明顯讓溫楚情緒愈漸失控。
不是糖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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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肯定是好吃的。
但這個時候吃糖,怎麽都不會好吃。
Omega很快憋不住哭了出來。
他的哭聲好像小貓啜泣,聲音不大,嘴裏又含着東西,聽起來就一陣一陣嗚嗚咽咽的。
鳶尾的信息素也變得哀傷、潮濕、微弱。
算算時間,如果一切順利,這個時候他應該坐上回法蘭比奇的風隼了。
傍晚到達,遠遠就能看到教堂莊園裏淡粉的櫻草和薔薇。
吃晚飯的時候,比他小一歲的藍識恩肯定會讓他講許多西線的事,然後許諾明早的早餐讓他一份奶油丸子湯。洗完澡,他會躺在宿舍自己的床上,枕邊還有一本書沒看完,是講一個世紀前的人類社會。他看書的時候,藍識恩多半還會來找他說話。如果時間有點晚了,他就專揀西線一些吓人的和他說……
溫楚維持栽倒在床上的姿勢,兩手捂住臉,哭得肩膀顫抖。
那架發射器還壓在他腰上,傅宗延伸手小心拿開。
他甚至都不敢碰他。
一種類似歉疚心情也慢慢攫住Alpha。
傅宗延蹲在床邊,心想,他肯定很害怕。
為什麽自己要留他一個人待着。
他那麽小,剛被流亡軍威吓過,又生病,一個人待在危險随時可能闖入的房間裏,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
傅宗延的心情變得沉重。
屋子裏靜悄悄的。
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了。
“對不起。”過了會,傅宗延對溫楚說。
道歉的含義有很多種。
後來抱着Omega離開這裏的時候,路上,傅宗延又想,他最對不起的,不是留弱小的Omega一個人待在房間等他回來。
他最對不起的,是在梅爾教堂讓他遇到他。
先前死在樓裏的Alpha尚未發現,所以他們下樓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況且,傅宗延對這裏熟悉至極。
再加上流亡軍本就不敢大肆搜捕,所以他們的逃離十分順利。
只是吃了高燒特效藥、再度陷入昏迷的Omega斷斷續續總在掉眼淚。
沿着西線指揮中心一路往東走,途徑他們之前待過的船灣和卡納利高地——這是回法蘭比奇最便捷的路線。
這當然也是流亡軍追捕的路線。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路線。
除了冷點、遠點,其實都還好。
天色完全暗下的時候,傅宗延站在羅曼夫軍事要塞的岔路口,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睡熟的Omega,想了想,轉身往一旁的塔樓走去。
随着西線戰區擴大,羅曼夫在聯邦的地圖上已是一處廢棄快半個世紀的軍事要塞。
這些年途徑的軍隊都不會選擇駐紮在這,倒是來往的旅人常常在塔樓點起燈。
只是現在,随着西區淪陷,面前并排的四座塔樓都是黑漆漆的。
進入塔裏,能看到先前歇腳的旅客留下的痕跡。
報廢的智慧火把、拆開的速食包裝袋,從牆上鑿下的磚礫……
樓梯上到頂部,是一間類似瞭望臺的大露臺,往裏,是一個十分逼仄的小工作間。
站在露臺上,頭頂的夜幕好像觸手可及。
只是風實在大。
這裏比起卡納利高地,距離弗裏雪原也更近。風裏帶來呼嘯的寒意,更深露重些,還會落點雪。
塔裏的供水系統還是半個世紀前的機制,采用儲水-凝水-淨水的單一體系。當晝夜溫差達到二十攝氏度左右,儲水系統就會提前做好工作。只是這套系統過時很久了。因為它既不能防輻射感染,又不穩定,水量時大時小。
傅宗延把溫楚安置在小工作間裏,走到一旁檢查了下水龍頭。
也許是這些日子戰事頻繁,根本沒人來,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輻射感染的問題——一般人可沒有軍隊那麽闊綽的抗輻射感染針劑供應。
龍頭剛打開,水聲嘩嘩。
水很髒,且金屬氣息令人窒息。
過了好一陣,老邁的凝水和淨水系統開始一點點發揮作用,出來的水好了不少。
溫楚靠着背包坐在地上,醒來睜開眼的時候,就見幾步外的傅宗延背對着他搗鼓什麽。
Alpha面前火光熒熒。
這間屋子實在狹小,一小簇火光映出Alpha的影子,龐然大物一般,撐滿整個房頂。
空氣裏有焦香的氣味。
溫楚餓了好久好久的肚子,這會怎麽都得站起來、瞧一瞧。
好在軍隊的特效藥很管用,Omega的身體不像之前那麽虛弱。
他已經退了高燒。
“你在幹嘛?”
Omega湊近,盯着Alpha手裏一串金黃滴油的炸丸子,咽了咽口水,好奇、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他的聲音十分輕,幽靈似的飄過來,吓得沉浸式烤丸子的傅宗延手一抖。
溫楚:?
随即,他反應迅速地探頭往傅宗延身後看了看,警惕的貓瞳再轉回傅宗延臉上,表情就有點疑惑。
似乎小貓認定獅子肯定不是被自己吓到,一定是旁邊有什麽……
只是除了眼前這簇火焰,周圍漆黑一片。
門外,風聲嗚嗚。
溫楚往傅宗延身邊挪了挪。
暖融融的燈光裏,他一雙碧澄的眼睛看向傅宗延,又大又圓,認真又專注。
但是很快,他的視線又緊巴巴到那串丸子上。
一二三四五……五只丸子。
溫楚知道傅宗延一頓不止五只。
所以……他很快又擡起眼望向傅宗延,目光隐含驚喜。
Omega臉上其實還能看到過度哭泣的痕跡。微微泛紅的眼睑,有點腫的眼眶,還有,像是被過度“洗臉”後白皙透粉的雙頰。
見Alpha一直盯着他,溫楚兩手摸了摸臉,又問:“怎麽了?”
他似乎不大記得一口糖吃哭了,然後在自己身上哭了一路的事。
傅宗延沒說什麽,拿起一旁的水壺遞給溫楚。
溫楚早就渴得嘴唇起皮,這會仰頭直噸。
喝了幾口,發現味道不對,澀澀的,溫楚便放下水壺又拿一雙又清又亮的眼睛朝傅宗延看。
傅宗延回他:“水裏感染比較重,我加了一點針劑。”
溫楚點點頭,重新拿起水壺仰頭灌。
傅宗延:“……”
喝了不到半壺,水壺剛放下,手心就被塞進一串烤丸子。
簡直欣喜若狂。
溫楚吃得眼淚都出來了。
傅宗延真是拿他沒辦法。
吃糖哭,吃丸子也冒眼淚——這個Omega看着乖巧,其實脾氣很大,傅宗延忽然頓悟。
吃飽喝足,溫楚重新挪到牆角靠着一大一小兩個背包開始眯眼。
傅宗延吃東西沒那麽多講究。
剩餘水喝完,一大包高蛋白壓縮餅幹全數吃掉,他其實可以抗下兩天的饑餓。
等傅宗延來到溫楚身邊準備讓他再吃一粒藥的時候,小鳶尾靠着背包已經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大舒服。歪歪扭扭的。
傅宗延拿出包裏給他找的一套作戰服蓋上,然後又從最底下抽出一張離開時拿的軍用地圖,開始研究回法蘭比奇的路線。
其實只有要飛行工具,這些都不必麻煩。
離開西區指揮中心的時候,傅宗延甚至想偷一輛軍機。但此舉太冒險。全區都是搜捕,且不說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半途被打下的可能性百分之百。
他見識過流亡軍此次作戰的能量石供應——打落一只軍機,根本不在話下。
幾步外生的一小簇火不知道還能燒多久。
随着外面飄起零星雪碎,這間屋子裏的氣溫也逐漸降低。
傅宗延調整了下臂環的控溫強度,看向睡在一旁的溫楚。
他靠着不舒服,這會直接睡在了地上,身體有些蜷縮。估計是冷到了。
傅宗延放下地圖往包裏找了找。
溫楚被他抱到身邊的時候,有點意識,但不多,也許是傅宗延身上升級版的智慧火把升溫明顯,傅宗延松手後,他還往他身旁蹭了蹭。
手臂果然嫌大。
傅宗延便往他大腿上看,目測合适沒多想,握着臂環俯身往他大腿上戴。
于是,感覺到有人握他腿,溫楚睜開眼,往下就看到俯身貼着他雙腿的傅宗延。
雖然兩人之間已經觸發過兩次潮熱期,但對溫楚來說,其實都沒印象。
有印象的只是傅宗延。
當傅宗延給他大腿偏上的部位戴好控溫防輻射的臂環,擡頭對上滿臉通紅的溫楚,他的表情、聲音都和平常無異,他甚至都沒解釋,只說讓他繼續睡。
溫楚第一次感受到一種類似暧昧的強烈氛圍。
太強烈了。
傅宗延沒看他。他動作迅速地一把抓起地上的地圖。
溫楚也不敢看傅宗延。一雙眼滴溜溜亂瞟。
也許是前一刻俯在他身下的Alpha身軀太過寬闊健壯——畢竟,那一刻倒映在牆壁上的影子裏,他們之間暧昧到近乎色情。
十九歲的溫楚想東想西,想着想着,腦袋都不困了。
見他一個人直挺挺坐着,傅宗延便拿起一旁睡前就要讓他吃的特效藥。
他遞過去的時候也沒說話。
溫楚讷讷接過,就着水壺裏的水咽下。
水壺放下,地圖翻折一聲。
溫楚轉頭,小聲:“你在看什麽?”
傅宗延擡眼。
Alpha眼底似乎是有什麽的,但幾步外的火光愈漸微弱,溫楚看不清、也看不懂,只覺得無比幽深。
“你要看嗎?”傅宗延問他。
溫楚點點頭,猶豫着湊過去。
鳶尾香氣溫柔細膩。
當即,傅宗延就後悔了。
不知道是不是跋涉了一天,即使那次兩管抑制劑,他感覺此刻胸口還是鼓噪難當。
好一會,兩個人都沒說話。
地圖密密麻麻,溫楚看了眼就不想看了,但又不好意思,剩下的時間只得硬着頭皮撐起眼皮。
Omega的腦袋就在自己面前。
後頸纖細雪白,傅宗延緊緊盯着,随着溫楚腦袋慢慢點下去,他一下就看到了Omega最具性吸引力的後頸标記的位置。
只是——
溫楚困意上頭,一腦袋點在了地圖上。
傅宗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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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