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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你喝酒了?”

傅宗延微微一愣, 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味道很重嗎?”

溫楚搖頭:“一點點。”

他轉身指了指剛才兩人經過的斜坡,“你拉我的時候聞到了, 就一點點。”

這裏只是海西山脈向南延伸出來的一個小分支。

海拔并不高, 又是山坳裏,很快就能登頂。

有些奇怪的是, 山上氣溫居然比山腳高出一點, 草木氣息溫暖而充盈。

他們站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稍稍往前,就能看到慕士塔灣波光盈盈的一角。

“我們要往那邊去嗎?”

溫楚望着月光下仿若蔚藍寶石的湖灣, 擡頭問傅宗延。

“嗯。”

“可是我們沒有船。”小鳶尾發愁道。

傅宗延:“……”

“繞過去就好了。”傅宗延語氣帶笑。

“那多久到法蘭比奇……”小鳶尾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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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宗延:“繞過去就很快了。”

迎面拂來的風裏不再裹挾着身後雪原的冷峭冰霜,而是一陣又一陣的徐徐微風。

對岸, 慕士塔灣緊鄰東部最繁華的埃德蒙自治州。

那裏還有一個多世紀前的沃頓國家公園遺址。

傅宗延算了算時間。

這個時候,流亡軍肯定已經知道他們沒有走卡納利高地一路朝東的路線。費希爾自治州老礦區發生的事肯定也已經被流亡軍內部知曉。

他們的下一站, 埃德蒙自治州勢必會成為流亡軍守株待兔的關鍵隘口。

Alpha立在山間沉默思索。

身旁, 溫楚朝他看了看,似乎想說什麽。

“傅宗延。”

Alpha轉頭注視他。眉宇間的凝重稍緩, 漆黑眼瞳耐心而專注。

“把我送回去後, 你去哪裏?赫爾辛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他。

第一次,在那個一晚五千克裏的旅館,溫楚也問過相似的問題。

只是那個時候傅宗延面前迷霧重重,他确實不清楚幫助小鳶尾回家後自己會去哪裏。

但是經過老礦區,知曉宋逢身邊一直跟着的Omega是流亡軍的眼線, 讓他找到一絲缺口。

傅宗延想起那次回到自己辦公室時看到的滿地狼藉。

——來自聯邦軍中的腳印、被拆開的商議名單, 到底是誰?

可以肯定的是, 有人曾經回到他的辦公室,和他一樣, 試圖尋找梅爾教堂撤退失敗的原因。只是那個時候他也分析過商議名單上的幾個人,他想到過宋逢,就是沒想到是宋逢身邊的人……

忽然,傅宗延又想起一人。

陸昂川。

陸昂川是他在軍校最好的搭檔。雖然這家夥平時不是很靠譜,好在腦子夠用。要說第一時間幫忙尋找線索,除了他,應該沒別人。

或許,他可以先去東部戰區問問。

東部戰區距離法蘭比奇很近,這樣,他也可以——

傅宗延回答溫楚:“暫時不去。”

“我要去東部戰區找個朋友。”

不過說完,他就知道這趟安排實在多此一舉。

既然已經知道宋逢的事,最幹脆利落的,就應該是直接回赫爾辛問宋逢。而不是什麽去東區“找朋友”——陸昂川那個腦子,告訴他宋逢的事又能怎麽樣。

他行事沖動、遇事習慣先入為主,指不定打草驚蛇,将事态擴大。

但自己為何如此回答,傅宗延也心知肚明。

很快,身旁的聲音頓時雀躍不少。

“那你待多久?”

“你之前來過法蘭比奇嗎?”

“我可以帶你四處轉轉。”

傅宗延笑,心想,他何止來過。

他被正式派往西線駐紮前,也曾在東部執行過不少輔助任務。他還在沃頓國家公園的遺址裏幫忙捕過大象。陸昂川差點被踩死。

傅宗延忍不住想,不知道溫楚有沒有看過一棟樓那麽高的大象。

于是,他說:“沒來過。”

雖然是撒謊,但傅宗延覺得,如果有什麽能讓溫楚開心,那就不是撒謊。

——這個想法從未有過。

一瞬間近乎奇異地冒進傅宗延腦海,讓他張口即來,毫不心虛。

相較上山時的情緒低迷,溫楚這會明顯開心了起來。

小鳶尾話也多了。

慕士塔灣帶來暖風,也帶來陣雨。

冷暖氣流前後相撞,山坳間沒一會就飄起雨絲。

道路變得濕滑。

溫楚忙着說話、忙着擡頭看傅宗延反應,等他第二次腳下踉跄,整個人就被傅宗延抱起來。

溫楚就不說話了。

雖然這一路被抱過無數次,但今晚好像有那麽一點不同。

頭頂的月光被烏雲遮擋。

雨絲細密成簾。

越往山下走,空氣裏寒冷的氣息越重。

很快,雨絲變成潮濕的雪片。

周遭變得寒冷,頭腦也漸漸冷靜。

溫楚靠着傅宗延肩頭忽然想起明徽。

想起他的遭遇。

坐進車裏的時候,兩個人頭發都濕了。

傅宗延找出毛巾給他擦,溫楚低着頭不作聲,比上山之前還要沉默。

“傅宗延。”

“嗯。”

“明徽和我說,他是從教堂跑出來的。”

話音落下,傅宗延手裏動作微頓。

其實他早就看出來了。

顯山的出現、祁越和他說的話裏,都暗含這個意思。

車窗玻璃上很快凝成一片雪霧。

外面看不清裏面,裏面也看不清外面。

“他說教堂要把他送給赫爾辛的一個高官,他不願意,就逃出來了。”

溫楚不知道中立宣言頒布之前,Omega在教堂是這樣的境況。但仔細想想,現在的情況也沒有那麽好。只是更冠冕堂皇了些。

傅宗延沒說話。

忽然間,他好像知道溫楚想說什麽。

只是隔了好一陣,溫楚都沒再說話。

Omega低着頭,濕漉漉的發絲貼着側臉和後頸,小鳶尾顯出一種脆弱又美好的姿态。

他手裏慢慢翻着那本還剩一點沒看完的書。

紙張清脆,在狹窄的後車座十分清晰。

“如果……”

傅宗延拿下毛巾,聽溫楚說話。

心跳好像一瞬間跳到了嗓子口,溫楚說完這兩個字,忽然有些喘不上氣。

他深吸口氣,紅着耳朵說:“如果我和他一樣呢,要是我從教堂偷偷跑——”

“不可以。”

傅宗延的聲音冷靜而嚴肅,他注視低着頭的溫楚,重複:“不可以偷跑出來。”

心口像是驟然破開一個洞。

溫楚感覺車外的風雪都跑到了面前。

他僵坐着,臉上的熱度頃刻間褪得一幹二淨。

難堪讓腦子一瞬間空白,溫楚低頭看着攤開的書本,一動不動。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太危險了。”

見他指尖都攥得發白了,傅宗延說:“溫楚,不可以自己偷偷跑出來。”

視線移到小鳶尾有些潮濕的左手,傅宗延解開繃帶,重新給他纏上新的、幹燥的。

“不要你管。”

溫楚縮回手,咬牙切齒,語氣憤恨。

他又想咬他了。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說嗎。

詭計多端的Alpha。

傅宗延看着突然消失在面前的手,溫楚直接兩手背到了身後。

傅宗延:“……”

他去捉他的手腕。

溫楚死活不讓。

突然,車外傳來顯山的聲音。

他在叫溫楚。

外面下雪了,溫楚不知道去了哪裏。

身後,嚕嚕嗅覺敏銳,可疑地朝車子望。但它察覺車裏還有一絲Alpha的強勢氣息,便沒敢直接上前扒拉。

顯山的聲音越來越近。

溫楚推開傅宗延過來握他的手掌,書本掉落,他傾身就要去開車門。

Omega急切的動作無形中好像刺激了什麽。

傅宗延稍稍使勁,一下就捉住溫楚兩只手腕。

溫楚瞪着他,目光冒火:“放開我!”

車窗外,顯山還在叫他的名字。

溫楚剛想張嘴回應,傅宗延猛地擡手,直接捂住了Omega的嘴唇!

溫楚:“……”

這下,溫楚倒有些愣住了。

他看着和平常有些不同、神色陰沉的Alpha,眨了眨眼。

傅宗延沒有松開任何一只手。

他閉了閉眼,語氣直接:“不許去。”

溫楚沒說話。

他還是很生氣。

手被禁锢住了,還有腿。

溫楚擡起一條腿就朝傅宗延踹!

也許是之前面對傅宗延的時候,傅宗延總是溫和的,此刻,小鳶尾有些忽略了Omega和Alpha之間天然的、極大的體型差異。

于是,一條腿剛往前伸,傅宗延就朝他腿間卡進,瞬間,他的一條腿牢牢卡在傅宗延腰側和座椅之間,一條什麽都沒踹到,只朝空氣蹬了兩腳。

溫楚:“……”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幾下制止,傅宗延卻好像費了很大力氣,他垂下頭,溫楚被他整個納進懷裏,看不清Alpha的面容,只餘耳側粗重的喘息。

橡木厚重的氣息從沒這麽強勢過。

傅宗延似乎在忍耐什麽。

小鳶尾被他整個攏在懷裏。

掌心緊貼溫楚濕潤的嘴唇。

鳶尾氣息那麽柔軟、芬芳。

車窗外,顯山的聲音忽遠忽近。

風聲夾雜其中。

“不許去。”傅宗延喑啞重複。

但小鳶尾不理他,這讓他無比煩躁。

“聽到沒有。”

他朝溫楚頸側貼近,語氣強硬,好像發號施令,但又有絲懇求和想要回應的小心翼翼。

溫楚被他捂着嘴,漸漸地,臉都捂熱了。

他還是沒動。

只是不知為何,原本冷下的心口,忽然又傳來一陣鼓噪。

Alpha的耐心從沒這麽淺過。

“嗯?”

“聽到沒有。”

“溫楚。”

傅宗延扭頭朝着Omega後頸貼近,像是本能,又像是迫切地想要得到回應,Alpha的動作變得蠻橫。

這無疑是命門。

溫楚縮了縮肩膀。

他剛這麽動,後頸就被滾燙的鼻息貼上。

瞬間,小鳶尾點頭如搗蒜。

傅宗延感覺到溫楚的回應,卻不是很想放開。

他感覺自己無比清醒,又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但他心底清楚,不是因為那一點酒。

他抱着溫楚,聽着外面顯山的呼喚聲,心頭一陣煩躁,一陣不安,一陣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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