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遺書

遺書

林筝說服父母，他們報了案。

在不久後，警察發現足夠的證據，調查到監控還有遺失在小巷裏的林筝的貼身衣物，法院定了罪。

十年。

一個少女的青春，只是被十年的囚牢買下了。

那少女呢？她的餘生該怎麽辦？

她的餘生都已經活在囚牢中。

春天真正到來，其實是在三月底的某一天。

一通電話打到孟春書那兒，對面的女聲正啜泣着，語氣中不乏悲傷，“孟春書同學對嗎？我是林筝的母親，她割腕自殺了，給你留下了一封信。”

孟春書握緊手機，“好的，我馬上就來。”

她披上大衣，出門攔車去了林筝家。

她仍然無法忘記，滿浴缸的血水還沒有放幹，堪堪淹沒林筝的身子，她閉着眼眸，走得極其安詳，沒有猙獰的表情，甚至嘴角還挂着笑。

仿佛在說：對不起啊孟春書，我先你走一步了，太痛苦了。我不想他人像看罪人一樣看我。我已經證明了不是自己的錯，有關我的死，只是因為我是個膽小鬼而已。

她的遺書裏确實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春書：

請原諒我，我一直是個膽小鬼，讓罪人罪有應得我做過最勇敢的決定了吧。看着他們入獄，那一刻其實我也沒有多高興。

只是認為兩敗俱傷而已。沒有過多的感受了。

這段時間以來，我睡得很不好，每晚入夢，我都會想起他們如何捆住我，捂住我的嘴，拖到巷子裏侵/犯，直到确認我沒有反抗的能力後，肆意發洩着他們對于人世間的恨。

我也恨他們，難道要我艹回去嗎？多麽鄙俗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是這樣的，他們也只會感覺我是被惹怒的羔羊而已。

或許他們說的沒錯，我确實被他們艹服了。我沒有愛的能力了，對于所有人，我都愛不起來了。他們應該會在監獄裏笑我吧，他們用強/暴毀掉了我的一生，可我想，法律卻給了他們贖罪的機會。

他們何時能贖了他們的罪？一輩子都不可能！

他們一輩子都得不到原諒，可事實上他們不會忏悔，面對上帝，面對神仙，面對審判，他們都不會忏悔。

這不公平啊。

這不公平啊！

這不公平啊......

唯有死可能才是我得到解脫的辦法吧。我無法等待時間讓我忘記，時間從不會擺脫苦難，只是沖刷記憶，強迫人去淡忘而更好地活着。只要某個符號喚醒了那段記憶，過往的一切都将再次殺死我，那時的我會更痛。

原諒我，請原諒我。

沒能陪着你，讓你孤獨了，落單了。我很難過。

其實我知道，你那幾個月經歷的心理鬥争和我是一樣的。

當某一天，我看見夏日的你穿着長袖，遮遮掩掩着脖頸上的痕跡時我就想到了。

我只是猜，春書啊，你該怎麽辦才好呢。

我想陪着你。看着你上課走神，成績下滑，越來越閉塞自己，我又開始想，你的心被人打破了。

該如何修複它呢？我知道無法修複了。

春書，你看見了，我是個勇敢的姑娘。

但我想，我只是一個勇敢過後又失意的人。

你從不願意告訴我，那件事到底是怎樣的？可間斷的傷痕讓我知道，或許你有難言之隐，你成了那個人的“情人”。（很抱歉我用了這個詞，思慮良久，我還是認為這樣的詞稍作恰當。）

你是自願的嗎？還是有什麽把柄落在那個人手上？或許視頻，或許威脅？我不得而知。

倘若現在你願意告訴我，大概此時的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想了很多辦法，如何走得順順利利，還體面些。我想還是割腕吧，我将戰勝人體瀕危時的自我本能，違抗大腦傳來的求生欲望，打敗自我修複機制。鮮血踴躍，就像我們以前看的醫學視頻一樣，太吓人了。

當時我都忍不住在發抖，沒想到現在自己死在了自己最恐懼的事情上。或許人總要戰勝自己的恐懼吧，不過我是那生命當作代價的。

你千萬不要學我，我還要看着你好好的呢。

春書，答應我，好不好？好好的，活着。

現在寫下這些話未免太過分了些，自己解脫了，卻勸着痛苦的人活下去。

我認為也是這樣的，寫雞湯的人失意時，連自己的雞湯都喝不下去，更何況一個更加深陷苦難的人呢。

只是對于你，我将所有對生的渴望都變成了對你的祝福，将我餘生的所有不期而遇的美好都給你吧。

春書，在離開前，我想，我最愛的人是你了。

我愛你。請活着，好嗎？

不要記住我，我愛的人，在看完這封信後，将它帶給火和風吧。

我将在宇宙的運動中得到你的來信，得到你的回複。我将看着你，陪伴你，祝福你。

我的朋友，我愛你。

——林筝。

孟春書沒有随林筝的願，她也沒有完成她的遺願。她保留了這封信，将這封信夾在一本書中，很久之後被人發現了，所有的秘密開始揭開。

宋文禮說：“春書，我幫你将記憶還給火和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