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厄舍府

厄舍府

孟春書不是被誘/奸的，那是赤/裸裸的強/暴才對。

她已經十五歲了，那時她本應該堅持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随便亂喝，可是宋文禮最尊敬的莊老師對她說，“這是從巴西空運過來的咖啡，味道很好，要是覺得苦就放塊方糖吧。”

她卻微笑着，像是童話裏被害的白雪公主一樣接受，毒藥毒害。

她坐在客廳裏，聽着老師磨碎咖啡的聲音，她還不知道，那是預告的聲音，她也是這樣被磨碎掉的，她的心，就像後來被扔進垃圾桶裏的咖啡渣一樣無所謂。

沒有人覺得很重要，被用過一次，就沒有人會二次利用的。那是莊老師看着垃圾桶裏的咖啡渣時告訴她的。

她聰明地發現那是老師對她餘生的判定，好像他是天神，而她是被玩弄在手掌的玩物，好像是真的。

被玩弄在手掌中的，玩物。

她的人生被寥寥幾筆改寫，原本幸福美滿的故事被寫上了歐亨利式結局，被強/暴，被毀掉，破碎的一生。

他遞來了那杯咖啡，往咖啡裏放了兩塊方糖。

咖啡不那麽苦了，她卻有些迷茫。味道怪怪的。

他帶她走上樓，褪去她的衣衫，愛她，以最原始的方式。

而她只是一本嶄新的書，尚未被人翻開。第一次打開，啓頁上寫着“不要。”滿篇荒唐而銳利的尖叫，伴随着幾個“巴掌”的字眼，還有“安撫”“愛”。

他說請去相信，那是因為他愛她。

出現在書櫃上的書被一個客人買走，他讀完了她，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沾染上指尖觸碰舌尖的汗水與唾液。

他還想着用這标價好的紙張擦拭，就像用廉價的紙。不過他擔心，他下次是否還能遇見這樣幹淨而舒服的紙張在指尖翻閱，所以暫且保留了下來。

“春書，這是與老師之間的秘密。就像一個陌生女人的秘密，之我愛你。我在隐秘處愛你。”

孟春書至今不懂，為何老師能夠說出那麽多雙關的語句，還有帶有情/色/意味的聯想。

他們從第一次開始，默契地保持着這樣的關系，或許和林筝說的一樣，她是他的“情人”，可沒有情，單單是人，或許他們更像是□□與嫖客，像是被買的妾與多情的郎。

在某種思想固化上，她是一個足夠傳統的人。所以她認為，沒有愛的做/愛就是強/暴。他說他愛她，那是愛嗎？她不懂，她說不清。

老師，該怎樣向師母愛您一樣去愛您？我不是師母啊，我該如何面對她。是以您的學生還是您的情人？我是去尊敬她還是去挑釁她？

她想起《超脫》裏最後的臺詞，大概是——

“那年的秋天，陰沉而寂寥”

“雲朵低低壓在天際”

“我獨自一人，策馬而行”

“穿過這陰郁的鄉土”

“終于，随着夜幕降臨”

“我看到了昏暗的厄舍古屋”

“我不知它昔日的模樣”

“但初次見面，那絕望的陰沉便滲透我的心”

“望望周圍單調的風景”

“斷牆頹桓，枯枝敗葉”

“靈魂被深深壓抑”

“冰冷”

“堕落”

“心傷”

借自愛倫坡的《厄舍府的倒塌》，在此之前孟春書只記得愛倫坡不會游泳而被某位作家寫在作品裏。

多段話多麽符合孟春書的心境呢。

某人踏入破敗的厄舍府，衰葉遍地，牆灰掉落。枯死的樹上留着乳白色的汁液，烏鴉栖息在此，夜幕降臨，月色蕭寂。

篝火在厄舍府傳出了些許的溫暖，烏鴉嘶啞，野狼嘯叫。那人大聲喊：“別叫了，今天起，我也是這裏的一員。”

烏鴉每晚會飛到哀恸之人的夢中，野狼會在月圓時變化為人，去向人類社會。而那人，停駐在此，靜靜地等待屬于自己的死亡。

轟然倒塌的塵嚣中，孟春書坦然接受了這件事。

“春書，這不是你的錯。”

直到有人這樣告訴她。來人眉眼皆似青山綠水之間的平仄，字字真切，“林筝的死不是你的錯，更不是她的錯。倘若她選擇了死亡，也是她的選擇，我們尊重她。你說她沒有怪罪你，證明她覺得不是因為你才如此的，我知道你為何會這樣想，思想消極不是你的錯。”

“春書，就像魯迅先生在以前說的那樣，‘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思想龌龊的人，連女性眨眼都認為是勾引，那是荒唐至極！”

“林筝的死，無疑是在告訴這個社會，并不是擁有武器，能夠出手，就能保護自己。根本在于，沒有犯罪者。”

宋文禮義正言辭，孟春書就這樣盯着他看。

他的理想啊，将世界想得太美好了。并不是有人看見了提出了便有人會改了。這将是一段很漫長的道路，就像女性得到“男女平等”一樣難。

“春書，我沒辦法說出讓你少想些就好的話，只能說，我一直都會在你的身邊，就像以前的十四年一樣，如若你願意，我将會是你忠誠的聆聽者。”

“春書，打開你內心的世界吧，就算風霜雨雪，雷打電擊，滿目蕭然還是衰草連天。愛你的人，自然會願意陪着你。”

“跳湖自殺，樣子可不算美。死後的巨人觀我們在書上見過的。”他伸出尾指，“拉勾，春書，我們好好地活着。”

她凝視着少年伸出的手，這會是深淵當中臨幸她的光明嗎？

神啊，千萬不要和她開玩笑。

她伸出尾指，勾住他，“我，你，我們好好活下去吧。”

囚住他，求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