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放火

放火

姜含賦一進小張氏的屋,就看着房中一顆人頭正笑對着他。

腿一軟,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一旁,扔下他尖叫逃竄的兩小子。

未果。動作已經遲了。

他就被扔在門口。

進出為難之際,突然腦子一靈光。

他将寬袍大袖一甩把臉捂住,大喊:

“我,我什麽也沒看見!”

“恕罪恕罪,打擾了,我馬上就滾。”

小張氏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盼來個人,豈能輕易放他走。

揚聲高喊:“賦哥兒,你急什麽?快進來,你伯母有話問你。”

聽小張氏這麽一說,黎雲纓挪步,放了她自由。

許是有人作伴了,小張氏陡生了一股勁兒,爬起來将匍匐欲滾的姜含賦一把拽了進來。

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墊背的姜含賦欲哭無淚。

面前兩個慫包相互拉扯,黎雲纓合掌扣住手柄,将斧頭往地一杵。

砸在地板上咯噔一聲,讓推搡的二人靜下乖乖跪坐。

姜含賦擦着汗,不敢多看,只低頭問:

“不,不知伯母想,想問什麽?”

小張氏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在邊上搶答:

“還能問什麽,當然是問昨晚你和錢丫頭的事。”

一聽與姑娘沾邊,姜含賦吃一塹長一智般地磕頭哭到:

“伯母明鑒,這次我我我真的沒占她便宜,說話都隔了至少三丈遠。”

小張氏:“不是說這事,是問你和她說了什麽?”

姜含賦狐疑不解:“說了什麽?沒說什麽啊。”

他想着昨晚見面的場景。

剛用了飯就被房裏的雙生胎丫頭小紅小藍催着去書房溫課。

他小施一計說一人香一口就去。

香完又再施一計,讓姐妹花二人送他。

于是一行人高高興興地出房門往老爹的書房去。

走到半途,錢姑娘沖了出來,說要尋他說會話。

錢金汁以為見到的将是一如既往,拉她手噓寒問暖的含賦少爺。

一門思想過來求安慰的她見的卻是,皺了眉頭一臉嫌棄的姜含賦。

還不悅地捂着鼻子問:

什麽味兒這麽沖?

小紅貼心地遞上香囊。

小藍似笑非笑地答當然是涮金汁的味道。

姜含賦連退三步開外,還聞着一股子尿騷味。

便令臭味的來源自行退遠點再回話。

錢金汁心中怒罵小妖精,也知自己身上有味道惡了少爺。

自覺地往後挪了兩步,接着開始表演她的拿手好戲,西子捧心的哭法。

姜含賦身邊如今有了新人,哪還有功夫搭理她這個比他年歲還大的。

就随便敷衍了兩句,讓她下值了就好好歇着,本少爺最近功課緊,錢姐姐你就歇着去吧。

三言兩語将人打發後,攬着雙生花小丫頭離去。

錢金汁不甘心也不服氣,扭頭就往她往日舊主的院裏去。

小張氏自也是嫌的。

不過沒趕她,只叫人多往香爐裏添香料。

錢金汁好生一頓哭,又罵了小妖精幾句狐媚。

小張氏只借口那是老太太做主賞的,她也說不得。

然後明裏暗裏聽着,就像昔日她在軟玉耳邊說的那番推波助瀾的話。

只是這次的刀,換成了她自己。

怔住了,是該認命涮一輩子金汁,整日蓬頭垢面臭氣熏天夾着尾巴做人。

還是該富貴險中求,搏一搏,等事成了就是人前人後呼來喚去的少奶奶。

小張氏還在提示,是不是你說了什麽話讓她誤會了,才去大房燒你兄弟。

姜含賦後知後覺,啊了一聲問那火是錢姐兒放的呀。

兩人一問三不知。

誰也不想出來認這茬,誰認誰蠢,相互推诿。

沒閑工夫陪他們做戲。

黎雲纓掏出一枚鎖匙,在二人眼前晃了晃。

她平穩了語氣,慢條斯理地問:

“知道這是什麽嗎?”

姜含賦點頭:“鑰匙。”

态度端正,有問有答。

小張氏咽了咽口水。

也跟着小聲地答了句,眼神忍不住躲閃。

黎雲纓看着姜含賦微微一笑,獎勵了一句:

“很好。”

這小子歷來慣會看人眼色,見人笑了,便也跟着笑。

還開始炫技讨好,追答道:

“看樣子還是個複刻的,不過這手法可不咋樣。”

“沒有門前倒彎第三個巷子口的老張手藝好。”

小張氏扶額心中怒罵:

蠢貨閉嘴吧你。

黎雲纓眸轉盯住小張氏:

“你,有何話可說?”

小張氏開始真正地慌了起來,支支吾吾:

“我,我不知道。”

“人是你房裏出去的!昨夜之前賬簿鑰匙可是由你小張氏監管!”

“你告訴我,你不知道?”

姜含賦身上的肥肉被吓得一句一句地抖,見他大伯母動手了,悄悄地往旁邊挪。

孝順懂事地替大伯母與嫡母留開攤大掰頭的場地位置。

顯然,嫡母完敗,毫無還手之力,直接被踩在腳下像個不會水的鴨子撲騰。

但他選擇明哲保身,埋頭捂眼,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小張氏向兒子伸出求助的手,被無視。

只能嗚嗚咽咽地掙紮:

“嫂子,我真不知道,麻煩您高擡貴足輕,輕點兒。”

“昨天下午爹派人來取,我當場就移交出去了,不信你問爹!”

只覺察壓在胸腔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越來越難以呼吸。

小張氏怕自己真死在人腳下,開始大呼救命。

但一邊還在嘴硬。

“我也不知道你們院裏這多出來的鑰匙,是打哪冒出來的。”

“我們院裏?”

黎雲纓擡腳将人松開,“多出來的?”

她笑意盈盈地蹲下,緩緩逼近:

“适才我好像一字沒提這鑰匙的來歷,倒是弟妹你怎知是我院裏多出來的?”

小張氏心裏咯噔一聲,果然言多必失。

這次她緊緊咬了唇,保持緘默。

“行,那走!”黎雲纓一把拽起小張氏。

拖着往外邊走邊道:“一起當着公爹面前說去。”

院外,天已經大亮。

持火把的婆子在外候着,正準備熄火,被她接過。

一個花手回旋,火把飛進了小張氏房裏。

很快,姜含賦發出殺豬叫:

“啊!火!來人啊,救火啊!”

“本少爺還在屋裏,快來救我!”

小張氏看着一下炸開蔓延的火勢,腿軟跌坐在地。

完了完了。

我的嫁妝,全完了。

小張氏心在滴血。

不行,不能任她這麽燒。

終于金錢戰勝了腿軟,小張氏沖進了火裏,去搶她的值錢東西。

錦翠杏兒等人那邊忙活好,跟着血跡過來尋人。

見又是一場大火,問:“怎地這邊也燒起來了?”

黎雲纓叉腰仰頭大笑:

“哈哈哈哈這可就不知道了。”

以牙還牙。

以火還火。

她忍不住揶揄:

“你們大夥可都看見了,本夫人離得這般遠,這火可不關我的事。”

杏兒招呼着衆人;退,都往後退!

“別是她們自己打破了油燈把房子着了,想栽贓陷害!”

姜含賦被人擡出來早就吓得屁滾尿流。

一身尿騷味,他自己都嫌棄。

擡頭被一柄血淋淋的斧頭攔下:

“賢侄,你說呢?”

姜含賦慫得早就快跪下叫爸爸了。

直接梗着脖子點頭哭道:

“是,是我不小心把火點着了的!”

“多謝大伯母出,出手搭救。”

孺子可教也。

黎雲纓滿意地放行。

第二場火撲滅,已經到了正午。

因為救第一場府衆已經筋疲力盡,都各自打算歇着去,沒料到還有。

等趕來時已經燒了大半。

姜老太被燒醒,她院子離此地最近,大呼着打水速速去打水。

激動得就差她自己上了。

日常消防預備的水已被運走用掉,此刻只能人力相接從池子裏舀水。

杯水車薪。

非常恰當。

連着兩場大火,引來了安巡營。

這才增加了人手,但這樣三房還是被燒了大半個時辰,火勢才穩滅。

整整燒了大半個院子,三間大房。

差一點連姜老太的嫁妝也沒了。

小張氏暈死過去。

姜老太驚吓一場,也差不多半死不活的。

其中哭得最大聲的要數姜含桦。

抱着一堆爛木頭,如喪考妣。

後悔不該想着趁火有什麽便宜可撿去了大房。

更後悔得了一堆破銅爛鐵就想出門脫手賣了,沒有第一時間守住自家老窩。

因小失大,賠本的買賣呀!

明明緩個半日,他就可以有兩堆破爛去賣!血虧!虧到姥姥家了!

姜老太公親自送了安巡營的侍衛隊長出府。

管家送上一大袋辛苦費,并承諾一定看好家宅絕對不會再起火,保證不會影響京防安全。

看在銀子的份上,那罵罵咧咧的隊長這才手一揮。

帶隊走人。

又是破財消災的一天。

姜老太公恨到:這家果然一刻也呆不得!

這一次的問責,沒有去他後院禁室。

是直接開了祠堂。

姜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數到場。

所有有幹系的一幹人等,捆在堂前聽候發落。

首先,能經手的鎖鑰,綁了一個當值管事。

守夜的婆子捆了四五個。

發現昨晚當值人不在的,玩忽職守的也全部押下。

最後連看家護院沒叫的狗也被牽了過來。

小張氏已經悠悠轉醒,也跪在其中。

旁邊白布蓋着的,就是她已經伏法的陪嫁丫頭,縱火兇犯。

難辭其咎。

脫不了關系。

管家伯向姜老太爺禀告:

“老爺,大夫人她們已到。”

意思是說可以準備開場。

姜老太爺揮揮手,放下手裏的家法。

黎雲纓回院梳洗一番後,帶着錦翠等人過來。

崽崽們喝了藥壓壓驚,也跟随一起。

姜氏三房諸人與京中旁系,相互問了禮。

後分別按序落座。

管家伯拿起收集的證詞,攤開陳讀。

簡明扼要地概括昨夜這場火災原因是這樣的情況:

三夫人陪嫁丫環錢氏因被罰,記恨大夫人;

用一壺酒買通了守夜婆子,半夜從三房潛入正院;

後用複制的鑰匙開鎖進屋,入廂房打翻燈籠縱火行兇;

意圖謀害含光含珏兩位少爺,索性沒有釀成大禍。

罪奴殘害家主,罪無可赦其罪當誅,現已伏法。

其餘人等,請家主發落。

姜老太爺将手裏的家法棍,遞交給黎雲纓,令道:

“此事,由大夫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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