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養草

（6）養草

那個人低低笑了起來，聽得人毛骨悚然，“……我喜歡你，小王爺是懂的審時度勢的——既然如此……”

他輕輕道，“太子殿下視你為藥盅，自是好吃好喝，囚困你也是不得已，你若乖乖喝藥吃飯，療傷滋補，這般便能安生活到老，雖說失去自由，比不得在王府的日子，卻也比那些一年見不到肉腥的窮老百姓強……”

說着，碗已遞到嘴邊。

蕭玉皺眉，微撤了撤臉，“我，我不食葷腥，只吃素食……”

“——挑三揀四！你真以為我是伺候你的？！”那人不耐煩地把碗往前遞了遞，“再給你一次機會，喝不喝？”

蕭玉深知“我為魚肉”，無言半刻，強迫自己喝了一口——随即一陣惡心，嘔了出來。

“啧……”那人滿是嫌棄地放下碗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去而複返，那人強扳着蕭玉下巴，迫他擡頭，拿了一個長嘴漏鬥狠狠捅進他咽喉！

“唔！——唔！”

蕭玉被牢牢鎖住，幾乎沒有什麽力量掙紮，不多時那管子便捅進喉嚨深處，兩根帶子被扯到腦後系死。

因為木管直上直下，蕭玉只能保持仰頭的動作，發出“嗚嗚”的哀叫，連閉上嘴也做不到，只能任那人把湯水從漏鬥灌進腹中。

蕭玉本能幹嘔，卻當然什麽也吐不出來。

眼淚不知不覺打濕了蒙眼的布帶，可是他無可奈何——那個人即使看見，也不會憐惜他任何。

做完這一切，那人心滿意足地收拾東西離開，“三殿下，這樣多好，有人幫你喂飯和排洩，你什麽也不用想，不會髒的——畢竟，太子殿下要的是一個幹幹淨淨的藥引子……”

蕭玉保持着貼着牆，四肢張開被拷，整個人從上到下都被貫穿的姿勢，連說話也做不到，無聲地滾了一臉的淚。

林若……木木叔……

我好想你，好想離月……你來救救我，好不好？哪怕是……來殺了我也好……

……

一轉眼三年過去。

蕭王府，林若看着“蕭玉”回到屋裏，自己用符咒封了他屋門，這才離開。

一轉眼，便看到牆頭上似閃現一樣出現一個紅色衣衫的影子，那人長身玉立于牆頭，發都梳起，碎發迎風招展，給他一個莫測的背影。

林若的臉好青，“……”

那人潇灑回頭，一躍而下，腰間銀色長鞭一閃，鞭尾落進手中，被那人拿來挑起林若的臉，“怎麽，哥哥見我，不是很歡喜？”

林若臉憋得發綠，“……林染，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怎麽失憶之後還給我來性情大變啊？”

林染“柔若無骨”地貼了過去，捏着嗓音道，“讨厭啦，死鬼——還不是為了救你府上那個丢了三年的三殿下？你又沒有武功，我能怎麽辦？——我只能勉為其難來幫幫我親愛的哥哥啊……”

林若黑着臉把人推開，“林染！——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肯信，他們真的是要殺蕭玉的！你根本不是去幫我救他的，你是——總之我不允許你帶他去那裏！”

林染面色一沉，“這是天行道的任務，就算不是我，也會有旁人……”

林若當然知道，但還是苦口婆心地勸，“我知道——但是，不可以，林染，若你認我這個哥哥，你就要阻止他過去——阻止任何人向他透露那裏的存在……”

林染驚異地看着他，半晌挑了挑眉，戲谑道，“哥哥，你喜歡他？你可是比他大兩輪的啊？！”

林若毫不留情拆穿，“你不也一樣。”

林染，“……？”

好半晌林染，“……也沒有，只是覺得他有趣，不想讓他就那樣成為藥引——林若，我不應該信你的鬼話的，你說你是我哥哥，知道我的一切身份，可是你要求我做的，卻件件是要我死……”

林若沉默不語，好半晌，才壓着聲音道，“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但是我也知道，你一旦做了，就會後悔一輩子……林染，遠離三殿下，帶着你的任務和那裏的所有人……遠離他，好不好？”

林染看見林若眼底的落寞，感同身受似的感覺心口疼，無言道，“你是哥哥我是哥哥？我答應你，成麽？”

……

一年多來，林染看着林若一點點識出“蕭玉”是假的，然後默不作聲地掩飾，追查——找到烏研金這條線索，一點一點攀過去，查到當今勢大的太子身上。

他對“蕭玉”的執着，令人後怕。

——可是，他又是否知道，那人已不是“蕭玉”了嗎？那個人能把“林染”認成繁體的“林架”，想來并不是這殼子裏的人。

他答應林若不帶走“蕭玉”，也是這個原因——因為他不忍一個無辜之人平白被害……

——林染突然不想他知道這一切了。

“話說……”林染頓了頓，斟酌一下句子，“你選在這個時候去救人，不就是因為三年之期到了嗎？”

林若看着屋裏人被困住，無法傳遞消息，才分神回答他，“對——救早了他好了傷疤忘了疼，到時候還要出去亂惹事，三年正好，也讓他長長記性……”

“……”

林染，“你不是暗戀人家十幾年嗎？怎麽忍心讓他受那樣的苦——整整三年！？”

林若神色一頓，強作鎮定地捋了捋胡子，“他是普天之下最珍貴的藥引子，一旦受傷，身體會優先療傷，便不能産生藥性——蕭晟不說別的，肯定不會對他上刑，再加上兄弟之誼在，多半就是軟禁……讓他，長長記性，不要對那些人掉以輕心，也是好的……”

林染挑眉，“哥哥，你對他的了解，絕不是十幾年照顧他所得……你是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和秘密——林若，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林若看着他，半晌平靜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染忽然情緒激動了一下，“不，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林若，我沒有失憶——我只是穿越而來，我只是，還沒有醒——我能感覺到，我有意識，只是還沒有醒……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若看着他，突然變了臉色，聲音顫抖起來，“你是，穿越者？——三年多之前，開始在龐邙逐漸出現的……穿越者？”

“——可是，他？”

林染覺察不對，追問了一句，“三年前才出現？——之前都沒有過？”

林若臉色已經變了，蒼白的不成樣子，倉皇推開他沖向自己房間。

林染追過去的時候，這人已經貼了半張臉皮，半面林若的蒼老和半面蕭玉的光鮮融合的十分突兀。

屬于林若的那半張臉上，全是焦慮和愧疚之色，不住地喃喃，“對不起……殿下……對不起……”

林染挑眉。

他這個“哥哥”……好像知道“蕭玉”并不是“蕭玉”？

還是……他還知道些什麽？

思慮間林若已經是“蕭玉”的模樣，他擡手按住衣帶，看向林染，“你不退避一下嗎？”

林染，“。”

——這張臉的話，他似乎應該退避一下的……

與此同時。

城西的鐵匠鋪，魯姓鐵匠看着一屋子拿着“抓捕令”的官兵，顫巍巍跪了下去；已經緊閉了三年的“二皇子府”突然門戶大開迎接宣旨公公的解封令；太子府難得的兵荒馬亂，蕭晟惶惶然跪在階下，滿臉不可置信，“求公公明察！”

圓臉公公一甩袖子，捏着嗓音道，“這話，太子殿下還是去和聖上去說吧……”

一切都在林若設計之中——除了他自己。

以“蕭王爺”的身份坐上馬車時，他的手還在抖；

——他以為那只是一個載體，一個過渡……可是林染的話點醒了他——那是一個活生生的靈魂，是他的殿下的意識……雖然是，還未完全蘇醒的意識……

可是……

——可是他不緊不慢地，事無巨細地查清了一切，非但沒有徹底扳倒蕭晟一黨，反而還把他留在那裏那麽久……

那本該只是一具沒有意識的軀殼！

可是從那時候……就已經有了靈魂……只是因為沒有蘇醒，所以行為舉止還沒那麽相似，以至于他沒能察覺其與之前的異樣……

——反而有模有樣地教他“做人”……

三年！

——三年啊！

他的殿下……究竟是怎麽挨過這三年的啊？？？

太子殿下府邸。

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前，守門的侍衛見着三皇子“蕭玉”徑自奔來，上氣不接下氣：“快！放行——我有要事要禀太子殿下！”

字衛一人相當熟悉這位“三殿下”，相視一眼，二話不說，便開了門，讓他闖了進去。

太子府深宅大院，若非此番觸動皇帝利益被查，誰也不曾發覺，偌大府門之內藏着什麽，又藏于何處。

林若依着前些日子落在賣給太子的烏研金上落的符的蹤跡尋了過來，可是找不到任何痕跡，心下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三年之期原本便将至，倘若那人為了脫罪，把蕭玉推出去……也未可知會是什麽結果……

殿下，你千萬千萬不要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