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身世
(10)身世
那一刻,他才知林叔口中那“三年之期”,是個什麽玩意兒,而那“異族血脈”,又是什麽東西......
——是罪惡、是血、和淚。
……
洛宛,是他母妃的名字。
那是一個,人如其名的母親——溫宛大氣,賢良恭順......朦胧的傳承裏,那個女子耳畔別着一朵淡色不知名小花,微張的鎖骨處,似烙印一般閃着紫色族徽;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圖案,似一個字,又似一株小苗……
……那是,他們藥族嫡支世代留傳的一個印記,只有子女十八歲接受傳承之後才會有;——而這傳承開始的契機,便是冰水……
滿足的條件很簡單,藥族嫡系,十八歲,冰水……
而之前那次,林若将他封在冰水,也是因為血脈之故,冰水對他,有療傷奇效?
而這傳承……
蕭玉不由擎眉——它,是不完整的……
——果然還是少了什麽契機嗎?是什麽……林若竟然都知道自己開啓傳承的辦法,卻也湊不來的契機?
……
又是三日,堪堪睜眼的蕭玉望望自己所處的這冰水混合物池子,無言半刻,推了推守一邊,昏睡過去的林若。
“——木木叔……叔?!”
哦尼馬,為什麽聲音這麽尖,什麽情況……這是我?
——
蕭玉整個人僵硬在水裏,垂頭望着水面波動下,那人如玉般光潔,淋漓着水光的臉龐,下意識退後幾步,好險沒躺回水裏——
他後知後覺地撫上自己的臉,光潔如昔,不由怔了怔。
半晌,蕭玉有些失真地伸手撫上早已痛得失去知覺的肩骨,果不其然,那處的可怖坑洞早已被光潤肌膚取代,仿佛從未傷過。
——可是那三年裏的一切,又怎麽會因為沒有傷痕便忘記掉呢?
不過是,不會被別人看見自己的受傷和痛苦了吧……
感時悲秋了半天,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光着的玉,“……”
然後。
“啊!!——”
——可是便是他一驚一乍至如此,林若也未能醒。
蕭玉心下沒由來地一緊,輕爬出這池子,披上衣服,輕推一推他,後者搖晃兩下,身子向右邊傾了去。
蕭玉心驚,連忙伸手将人扶正,想了想把人抱起,挪到床上去,至于這是誰的床……不重要了。
蕭玉當時對傳承的條件推測大抵正确,不過有一點不夠嚴謹——時間上,并不是十八歲滿,而要是他生辰當天。
因為林若昏迷,無人知會,蕭玉的傳承晚了三日,那些灌入腦中的東西零零散散,也分不出少了什麽,少了多少,所幸還是繼承了族人幾分天賦,通個三分醫術,便似模似樣替人把了把脈。
——人是活着,卻脈搏甚微,只怕能不能醒來,都需另論。
是毒。
蕭玉有着藥族人天生對毒的敏感,只不過按照傳承,這種敏感先天分作兩類——一種,是可禦萬毒,身體藥毒不侵;另一種,是身體可使毒素迅速發作,而且身體機能會嘗試解毒,且這種解毒能力比尋常藥人高明的多,以此自保;
林染當初丢下他就走,大抵是因為自己的血脈機密洩露,被什麽人拿去作此一番說辭,才有他“奉命”來取血作對證一說——而又因藥族人兩種體質,只要他是林染要找的人,那麽那蠍毒對他都構不成威脅……
所以當初他難受得那般……其實真的是身體在解毒……
蕭玉在這兩類天分裏歸屬于後者,而後者對毒,更有着對毒超乎尋常的認知——只要是祖輩各代見過的毒,留在傳承之中的,他都可以迅速找到那個記憶節點;
而林若所染的毒……
是“灼”。
灼……并非奇毒,只是無法制出解藥——因這之中一味藥,據說只在藥王殿才有。
藥王殿.....麽?
蕭玉莫名覺得耳熟,想起來林染那句“殿中有事”,沒由來就相信這人八成是藥王殿的人。
只是……
林若是他哥哥……
——但這也只是他一面之間,林若根本沒有來及向他提起這事——
而若他出身藥王殿,想要下毒,除了動機不明,沒有......沒有什麽說不通的;
可是……偏他沒有下毒的理由……
蕭玉忽地想到些什麽,伸手去撕他衣服。
仔細檢查一番,果然發覺林若左腳腳踝處有一道血口——傷口已凝住不再滲血,可是詭異地透着淡淡銀光。
看起來像是箭頭擦傷。
——想來中毒時間不會太久,應就是他去太子那密室救自己之時……
是為了救他啊……林若他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蕭玉心口忽地抽痛一下,不知是何緣由,眼前一黑跪在床邊,什麽也來不及想,便失去意識。
他昏倒的并非偶然,細細想來,也許是傳承破碎,靈識紊亂的必然。
……也許他的到來,本不是什麽機緣巧合,而是,命中注定;
藥族人并不是一出生便化人形,也并不是所有藥族都能幻化人形。
簡單來講,能夠化形的小草藥,都是擁有獨立意識的個體——他卻是例外,因為父母均是人形,所以他必然會化作人形。
——這也是為什麽林若一直以為他不曾到來……想來他以為自己的意識會在十八歲接受傳承時才産生——可是陰差陽錯,不知怎麽早了三年。
幼年時他不曾有記憶,根本不是因為他年齡小,而是因為這個身體是空的,根本沒有意識——也就是說,沒有靈魂,那時的他,他根本不成人形。
他自小便在外獨自立府,林若将他帶大,林若知他身世,亦知他無人疼愛,是以待他萬般小心,少令他與外人接觸,這般一直挨到十四五歲,蕭玉的意識降臨,這具身體才開始幻化人形。
而他在進入這具身體之前,感覺自己在緩緩生長的錯覺……
——那根本不是錯覺,是這具身體在完成從草藥形态到人的變化……
他才是真正的蕭玉!根本不存在什麽前者,所以林若一開始就是在以自己的習慣服侍自己——偏他當時還天真地以為自己這樣輕易地掩飾過去,未叫人發覺……
可是林若……
他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自己?——是因為……覺得他還沒有“醒”嗎?
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只是為了他的“藥性”在養他?
——而等到時機成熟,便會把他入藥,去做那個“藥引子”……?
十五歲前他還是株小草滿地跑的情景他是一點兒也記不得了,只記得自有印象起,身上就帶着鎖鏈和束縛,一直未被放開過——哪怕是跑,也沒能跑得了……
蕭玉苦笑,隐約知道林若和蕭晟不是一樣的人,可是這樣的殊途同歸……蕭玉也只能作無奈嘆息;
他不能勸自己忘掉這三年的一切,卻也想不起來在現世的任何細節,他落在這個殼子裏,活像個異類,卻又離奇地融合地那麽緊密……
——因為……那本就是屬于他的喜樂,屬于他的皇族宗親,屬于他的人生!……
所以他感同身受,再無法脫離其中。
……
只是……母妃……那個情理上生他的人……為何從來不曾出現于他的記憶之中?是……死了麽?——還是別的什麽……
——她也是藥族人!——會不會也是被什麽人……
蕭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從胡思亂想中抽回神思,驚魂未定之際,卻忽覺背後有急促風聲,下意識便運功去閃——
——那冰水于他有療傷之效,這功法雖滞了三年,卻也恢複得不少,他若要想躲,尋常人也是傷不了他的。
那人手一滞,懸在半空,半晌,怔怔收手,道:“……殿下的武功還在啊——?”
蕭玉心下一頓,堪堪回了頭去,果不其然,看見那人一張臉上猙獰的刀痕,心中又抽了抽,直直靜住。
半響,他才怔然伸出手,想去撫上那傷疤,都沒有一分勇氣——他是可以好了傷疤忘了疼,可是不代表着,他們......都還好着......!
“……離風……”
他喉結滾動,第一次有了一種,有話卻說不出的感覺;
離風一怔,轉而似意識到別的什麽,退了一步,跪在他身前:“屬下——方才靠近,令殿下受驚了——離風清罪!”
“我無事——只是你,你們……對不起……”蕭玉情不自禁向他走近一步,後者卻向後移開一步,同他保持距離,“……保護殿下的安危,是屬下幾人的畢生使命,殿下的厚愛,屬下……當不起。”
“離月的事,我,我很抱歉……”蕭玉垂下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邊花紋,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麽,又能做什麽來彌補;
他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子……
“離月……她很好......”
離風忽地站起來,一雙刀痕之下的明目灼灼望着他,“她只是……再不能習武……
“她很好!待我好,待所有人都好——她,她只是不夠強,不能擔當護佑殿下的責任……”
“她還活着?!”
蕭玉震驚地張大眸子,“她現在怎麽樣了——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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