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3）見到你，值得

（23）見到你，值得

……已是墨林深處。

不知是不是因為林深，這裏雜草叢生，已少有人跡，迷霧不知何時起來，此時此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蔓延了整眼，不大能看清前路。

蕭玉身上傷并未來及處理妥當，可是身上殺意卻未收，比血腥氣濃郁更甚，一時竟也沒有什麽飛禽走獸前來尋他的麻煩。

蕭玉握緊奪中的匕首，近乎于漫無目的地走——卻是暗中探察着周遭大小動靜，不由暗暗心驚，心髒抑制不住地跳得飛快；

有人；

——是什麽人，在跟着他？

“——铛啷，嚓……！”

他猛地旋身，匕首壓住那襲擊偷襲之人，将之抵在一棵樹上，匕首按在那人頸側，就要割下去。

可是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卻不由自主地狠狠抽痛了一下，他猛地吸一口涼氣，被抵在樹上的人形趁機反撲，打落他手中匕首；

濃霧揮散不去，可是蕭玉卻似看到了什麽，整個人怔在原地，連匕首掉了都未想起去撿。

——

紅衣墨發，一雙眸子泛着幽幽紫光，似欲滴血——此刻正死死地盯住他，浸透了殺意！

……

“——林……染？!——”

蕭玉認出他人，更認出他身上殺意，不敢松手，逼問道：“……你在幹什麽？!林染！”

心口似有什麽地方，鈍刀子割肉一般狠狠抽痛了一下，他沒忍住一聲悶哼，手上失力，反應過來時，天地已然倒轉——他被這人抵在樹上，雙手被他反擰了，那染霜牢牢束在頭頂，一分也掙不得。

蕭玉不知這人究竟是被做了什麽，現下又是個什麽情況，不敢用力掙紮，唯恐傷了他，可是那人殺意這樣濃郁，他不由地想一想這人是不是被什麽蒙蔽了心智。

“林染！——林染你到底怎麽了！……你清醒一點啊！——林染！”

蕭玉心驚膽戰地看着那一雙血色的眸，知這是個要走火入魔的走向，可也不知是個什麽走法，除了幹喚他名字，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

況且，這深山老林，他又是怎麽找來的？

“林染……你醒一醒——你告訴我……是不是藥王殿？！——他們把你怎麽了？”

聞聽“藥王殿”三字，林染頓了頓，血眸閃了閃，隐有要褪色之勢。

蕭玉心說這許是有用的，又連喊了幾聲，“——林染你醒醒——我不知你怎麽了，但你現在狀況很不好！你，你想一想你身後的人，林若，漠如煙——他們都在看着你——他們不想你成為這個樣子！！！”

“林染！——你……想想我——還有我啊……唔——”

唇忽被那人吻住，粗暴地攝入，強勢地拒絕了他的拒絕。

蕭玉猛地睜大了眼——

那一雙眸子竟在唇齒相依的瞬間失了血色，由紅轉黑，墨色溫氲開來，又一點點回歸平淡——可眸中深情，竟一分也不冷卻，似燃成火把，将他吞噬……

——所以說，就親一下，就可以讓他恢複神智？

“……”

蕭玉從未如此直視過他的眼，從未見過這般深沉的情絲；一瞬竟有多般木讷，眼前空白一瞬。

不——不止一瞬一息……

而這一瞬一息之間，眼前迅速翻過無數明明暗暗的回憶——他這些天來，被那自稱“師傅”的人折磨的點點滴滴，那人的每一次揚鞭，自己的每一次落水……

——似乎在那一瞬間，他所有的委屈和苦痛都被林染真摯的目光撫平，一切不平與不怨都化作煙雲消散，再無歸期……

阿染……

如果我受到的這些苦，都是為了和你在此相遇這樣一場……

那麽我所經歷的一切的一切，我都願意，且甘之如饴……

——再多的傷，再痛的身體……見到你，都不算什麽了……

淚不知何時湧出，剎那滴落無間！

也就是此時，蕭玉眼前忽然明明滅滅閃過無數光怪陸離之景，伴以耳畔忽然湧現的無數聲響，紛紛雜雜——什麽也聽不真切，什麽也看不真切……

然後是火光，劍光，血光……

周身修痛似入油鍋；

然後突兀地響起那個令他熟悉的聲音，那個與他師傅交談的女相男聲之人似是嘆了口氣，低低吩咐道，“……給我追！”

——

短暫的幻覺隐去，他不知何時已軟在地上，靠着樹，根本無一絲氣力站起。

——而他身側，紅衣的人形将他攬着，發絲散亂，滿目關切。

蕭玉眨了眨眼，望着咫尺的人：“那是什麽？為什麽我總是看見……？那些人，為什麽我總是能感覺得那樣情真意切？就好像……”

——就好像我就是他們一樣……

林染雙眸已恢複成常色，知瞞不過他：“……傳承，你的……你族人的那些刻骨銘心的經歷、體會......因為傳承在你體內，所以你一旦失神，便更容易被拖進去……”

“——方才你只是不小心觸碰到了那些邊緣，幸而回神快才不至于深陷……況且若我猜的不錯，你的能力近似于共感，能夠設身處地地感知周圍人，物的情緒和痛覺……”

話卻被打斷，蕭玉沒心思聽他解釋這些，抓住他一條胳膊：“你怎麽來的？你怎麽樣？——漠如煙呢？你們，你……你又是如何擺脫藥王殿的？！？”

林染卻如同觸電般甩開他的觸碰。

蕭玉被那人挽在懷裏，倚着他一條胳膊，此刻被林染近乎瘋魔的內力毫無征兆地甩開，毫無防備往身後一傾，頭狠狠撞在樹幹上，耳邊撞出嗡鳴來，側頭便是一口鮮血噴出。

林染似要扶他，卻怔怔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默然又收了回去。

“林染，你到底怎麽了——藥王殿究竟……？”

蕭玉目光緊緊鎖在林染身上，周身有一種細細密密的針刺的痛楚，讓他根本無力動一動手指去抓住這人。

“……你的手上有傷？！——到底怎麽了？你讓我看看——”

林染默默低頭，嘆了口氣，緩緩掀起身上的紅衣——

蕭玉倒抽一口涼氣，“！”

他身上遍布着崎岖的劃痕，腰間原本光潔的銀色鞭子，此刻挂滿血肉——而他的身上，那原本平坦的肌膚此刻坑坑窪窪，而那紋在他身上的藥鼎印記被生生剜去！

蕭玉瞳孔驟縮，望着那些源源不斷滲血的傷口，沉聲質問，“……是你，自己？——為什麽？是藥王殿逼你的？”

林染緩緩掩蓋了身上的傷痕，長長的睫羽微垂，聲音很輕，“殿下……我已經不是林染了……殺了我吧——能在死之前見你一面，我已經，無憾了……”

蕭玉頓時急了，“我怎麽會？！——林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的……”

林染靜靜看着他，“殿下還沒有醒來，現在的你，根本救不了我，甚至……”

他的目光落在蕭玉被白虎撕扯得慘不忍睹的胳膊上，似乎極心疼地低低一嘆，“——甚至，殿下現在還不能夠自保……”

蕭玉哽住了，“對不起……是我沒用，我該要醒來的……可是我找不到契機……我感覺得到的——我穿越而來，不是巧合——遇見你也不是……林染，我……”

林染輕輕擡手打斷，“不必再說了，殿下，你不醒來，挺好的——今後也不必醒……”

蕭玉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我可以救你的，林染——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那樣說？”

他吃力地爬起來，顫抖地去觸林染身上的傷口。——林染微微仰頭，似乎想要躲閃，可是終究沒有，定在那裏任他碰觸。

肌膚相觸的一剎那，林染被他冰寒的手指激得一顫，喉間滾出細細的□□，“殿下……”

蕭玉輕輕撫摸着那傷口，忽然心底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而這般奇異的知覺似随着血液流淌，說不出的難奈；

——我怎麽了？血……？

為什麽我會這樣想……喝血？喝他的血？

——!!!

幾乎是在剎那，蕭玉和林染俱是一縮，雙雙分開彼此。

林染額心飛快地閃過一簇火苗，又迅速消了下去，眸中紅光一閃而過，被他死死壓回識海深處，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語速飛快：“……我身上有藥王殿主下的毒術！——找到你，非我本意！——他在侵占我的意識！蕭玉——下面我要說的話，你記着，記一輩子！”

“藥王殿殿主找你，不是因為任何——他只是要你的身體給他煉藥！——可是一旦被他的秘術煉化，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蕭玉早就知道的七七八八，“我知道，我不會，不會再這般莽撞——你聽我說，我是藥族，我說不定可以解這毒，你把毒過給我……”

林染感知到第二次毒發将至，來不及聽他說任何，只近乎于嘶吼着道：“——聽我說！……這毒，無解，我，我也不需要誰來替我解！殿下，我只希望你能好……以後好好呆在皇城，不要再被扯進江湖了……我，我——殿下，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