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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大年初三, 天上飄了一點細碎的雪珠子，可老宅的梅樹卻鼓起了粉嫩的花苞，姹紫嫣紅的被水汽潤得十分漂亮。

今天是來給老爺子拜年的。

車子剛一進門, 簡夏的坐姿就不自覺板正了起來，可卻仍忍不住悄悄往外張望。

傅家老宅布置的十分風雅, 小橋流水，修竹梅園。

從擁擠的街頭過來, 好像連空氣都瞬間變得清新了起來。

從宅院門口開進去大約十來分鐘, 就看到了前面青磚綠瓦的建築。

管家劉栓早就已經候在了門口，遠遠看到傅寒筠的車子, 忙三兩步迎了上來。

車子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停下，傅寒筠帶着簡夏一起下車。

“大少爺, 簡少爺。”劉栓笑着, 态度恭敬，“老爺已經等你們好大會兒了。”

“劉爺爺。”

“劉叔。”

簡夏和傅寒筠幾乎同時出口，話音剛落, 劉栓和剛下車的王叔就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傅寒筠垂了垂眼, 不動聲色地壓了壓眼底的笑意。

“怎麽？”他看向簡夏，“和我不同輩了？”

簡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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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只怪自己嘴快。

劉栓看起來已經七十歲左右, 雖然身板依然筆挺，可頭發早已花白, 臉上也布滿了皺紋……

他習慣性地就叫了爺爺。

簡夏抿了抿嘴角的笑意, 先沒有說話。

等走得離劉叔和王叔遠了一些，他才在傅寒筠身邊踮了踮腳, 靠在他耳邊叫了聲：“叔叔？”

傅寒筠：“……”

潔白細碎的雪珠落在了簡夏睫毛上, 他仰着臉，俏皮地沖傅寒筠彎起了眼睛。

天上有連綿的鉛雲壓下來, 很暗，可傅寒筠的眸色卻一瞬間變得比此刻的天空還要暗淡深遠，波浪翻滾。

簡夏：“……”

怎麽有點引火燒身的感覺。

他剛要往後退，卻被傅寒筠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手腕。

“乖。”他也壓低了聲音，嗓音沉沉地提出了要求，“晚上也這樣叫。”

簡夏：“……”

一瞬間，簡夏的耳尖紅了起來。

這人吧，身體不行，倒是挺浪。

不過也怪自己不争氣，經不起這人一點點撩撥。

簡夏垂下頭去，偷偷在傅寒筠掌心掐了一把，随後又不自覺擡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頭頂傳來極愉快的笑聲，讓簡夏的臉頰也不自覺跟着燙了起來。

“哥，簡夏。”傅聰老早就看到傅寒筠的車子進了大門，左等右等還不進來，他忍不住推開窗戶大喊了一聲。

傅寒筠：“……”

見傅老爺子也正含笑站在傅聰身後，且後面王叔和劉叔的腳步聲也近了，傅寒筠探手握了簡夏的手腕，帶他一起往前走去。

到了回廊下，他停下腳步，擡手仔仔細細地将簡夏發頂和肩頭的雪珠掃掉，才推開了大門。

“快來快來。”老爺子含笑招手，滿臉慈愛地問簡夏，“冷嗎？”

“不冷的，爺爺。”簡夏立刻道，又跟傅聰打招呼，“傅聰。”

“你怎麽在這兒？”傅寒筠将自己的大衣遞給蓮姨，又幫簡夏把外套脫了一起遞過去，不太客氣地問傅聰。

傅聰：“……”

“你禮貌嗎？”傅聰道，“大過年的紅包沒一個，見面也不說說個吉利話。”

傅寒筠被他逗笑了，拉着簡夏坐了下來。

“新年快樂。”他對傅聰敷衍道。

傅聰：“……”

“新年快樂啊，傅聰。”相對于傅寒筠而言，簡夏的态度就誠懇多了，他認真看着傅聰，眉眼彎着。

“還是夏夏好。”傅聰挪挪屁股，坐到了簡夏身側。

一家人坐在一起才不過剛說了一小會兒話，傅聰就坐不住了，非要帶簡夏去屋後看鴿子。

傅寒筠冷冷看了他兩眼，傅聰恍然未覺，徑自拉着簡夏就出了門。

“今年過年你二叔一家和萬家一起過的，”等簡夏和傅聰的身影消失在門邊，傅老爺子才嘆了口氣道，“小聰不願意在家裏，就在這裏陪我跨年了。”

聞言，傅寒筠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這兩家人湊在一起，不用說他也知道在合計些什麽。

也怪不得傅聰不願意在家過年。

“他這麽乖？”傅寒筠問，“今天都初三了，沒約人出去玩兒？”

“那不是知道你們要回來嗎？”傅老爺子說，“他和簡夏性格還挺投契。”

窗外伴着竹葉隐約的沙沙聲，傳來簡夏和傅聰的笑聲，傅寒筠不自覺往外看了一眼。

“哎喲，”傅老爺子忍不住笑了，偏頭對蓮姨道，“你快看看，這屋裏哪裏的醋瓶子倒了？怎麽聞着有股味兒啊。”

見蓮姨偏開頭去笑了起來，傅寒筠也忍不住笑了。

“您這都是跟傅聰學的吧？”他對傅老爺子說，“怎麽不學點好？”

“怎麽？年紀大了就一定眼瞎嗎？”傅老爺子不服氣，“不光這個，我還看出來你跟簡夏的關系不一樣了。”

他說着神秘兮兮地問：“是不是真有突破了？”

傅寒筠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您猜。”

傅老爺子：“……”

“不是看出來了嗎？”傅寒筠擡眼挑釁。

“不說也行，”傅老爺子拿出殺手锏，“等會兒他們回來，我就把你這幾年怎麽喜歡人家的這些事兒都告訴他。”

聞言，傅寒筠不覺低頭輕咳一聲，有些好笑。

他本來也沒打算瞞着爺爺，可也沒想到老爺子竟然會拿這種事情來威脅自己。

“到底有沒有進展了？”蓮姨也好奇地停下了手裏收拾東西的動作。

“有一點兒。”傅寒筠只得笑着說。

“我就說是吧？”老爺子向蓮姨擺出副胸有成竹的架勢，“在親家家裏一住好幾天，要是再沒點進展，以後出門幹脆也別說是我傅荃的孫子了。”

傅寒筠：“……”

感情這是根本什麽都沒猜出來啊？

“現在還是不考慮公開嗎？”傅老爺子終于得到滿意的答案，心滿意足地端起茶碗來吹了吹熱氣，“說起來家裏也很久沒辦過喜事兒了。”

“先不公開吧，”傅寒筠說，“現在公開的話對簡夏而言不太公平。”

“什麽公平不公平的，我自己家的人，我就願意把資源給他，外面人還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傅老爺子一瞪眼。

他一輩做的是實體經濟。

在這個圈子裏，誰有錢，誰有人脈和資源，誰就有絕對的話語權，誰就是當仁不讓的老大。

冷槍暗箭自然是少不了的，但還是那句話，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那些什麽都算不上。

自然而然地，他覺得娛樂圈也該這樣才對。

“娛樂圈不一樣。”傅寒筠耐心解釋道，“輿論的影響比實體經濟要嚴重的多。”

“年前公司股價下跌，”他擡了擡眼皮，“就是因為有人利用了公司目前的動蕩來引導輿論……”

傅寒筠頓了下，“但實際上，娛樂圈裏輿論的推動作用，會比這件事要大了千千萬萬倍。”

千千萬萬倍當然是有些誇張的。

但實際上，沒有發生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測它究竟能發酵到什麽程度。

傅寒筠不想簡夏冒哪怕一點點的風險。

“如果現在公開的話，簡夏十分的努力，外界最多只能認可五分，甚至更少，”他說，“剩下的，別人只會說，他對象是傅寒筠。”

因為他對象是傅寒筠，所以無論他多麽努力，他們都會看不到。

他們只會覺得他運氣好，只會覺得他走後門，有後臺，不公平競争……

更有很多人會對着他的勞動成果，他的心血指指點點，說什麽“如果換了我說不定可以做的更好，他還不是因為背靠大樹好乘涼”之類的風涼話。

……

就算簡夏再堅強，也不會完全不難過的。

而事實上，他比誰都清楚，簡夏有多麽努力，又多麽有成為一個好演員的潛力。

愛一個人就是要成全他，讓他閃閃發光，讓他沒有遺憾。

而不僅僅是滿足自己的私欲。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傅聰壓着笑去看簡夏。

他們站在門口，恰恰聽到了傅寒筠最後那句話。

“簡夏，”傅聰悄悄說，“傅寒筠這個人平時脾氣可壞了。”

又說，“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對人這麽好。”

簡夏沒說話，一雙漂亮的眼睛沖他彎了起來，可嘴角卻不自禁地抿緊了。

将心底那些溫軟如潮水般的情緒盡數抿了下去，悄悄珍藏在了心底深處。

.

因為太過努力，初六劇本圍讀的時候，劇本中幾乎每個角色的臺詞簡夏都背了下來。

不過鑒于大家都握着本子看臺詞，簡夏并沒有顯山露水，從頭到尾，他都和大家一樣，将劇本握在手裏。

他的臺詞本來就是強項，外加早已爛熟于心，因此表現就更是出衆。

結束後，連薛戎都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兩人離開衆人說了幾句話後，才分別離開。

簡夏出門除了齊銘和朱茜外，一向是不帶什麽人的。

尤其這次，因為剛過完年，他連朱茜也沒帶，直接就帶着齊銘過來了。

可是他沒意識到，現在的簡夏已經不再是以前的簡夏。

年前一項頂奢代言一部頂級電影，兩項資源的官宣，已經讓他最近的人氣連續登頂。

所以，剛一下到地下車庫，被不知道從哪裏聞風追來的記者們包圍住時，他直接就懵圈了。

記者們早就憋壞了。

畢竟無論N.U官宣，還是妖師官宣時，他們根本連簡夏的人影都找不到。

所以這會兒格外瘋狂。

“簡夏，簡夏，簡夏……”

閃光燈照得簡夏幾乎張不開眼睛，他擡手擋了擋，靠在一根巨大的立柱前站定了腳步。

“夏夏，”最前面是個十分嬌小的女記者，踮着腳尖将話筒舉到簡夏面前，“請問，方便講一下你是怎麽拿到N.U的代言的嗎？好像之前你們根本沒什麽交集吧？這件事情大家都很好奇诶。”

“其實我也不清楚。”簡夏笑了下，“可能像我某位室友說的那樣，我運氣有點好吧？”

“那妖師呢？”一位男記者緊接着問道，“也是因為運氣嗎？”

“妖師……，”簡夏思考了片刻，随後回答道，“大約是因為我的個人形象比較契合這個角色吧，說起來，你們其實可以問問曲導，他的答案才最準确。”

“契合？”又有人問，“你是說其他人都沒有你契合嗎？”

這坑挖的。

“這是你說的。”簡夏玩笑般看向提問題的男記者，“就我個人而言，和前輩們當然還是有着巨大的差距，不過，僅這部電影而言，或許導演确實看到了我身上和角色比較貼合的某一面。”

“夏夏，網上有人爆料你簽了暴風娛樂，所以才有機會拿到這麽好的資源，請問這真的嗎？”最後排一個女記者終于勉強往前擠了擠将話筒伸過來。

簡夏沒有簽公司，圈子裏是衆所周知的，這個時候忽然爆出來簽了暴風娛樂，極有可能是暴風娛樂自導自演。

“沒有。”簡夏認真回應，“我目前還沒有簽公司。”

“那有打算簽哪家經紀公司嗎？畢竟以你現在的成績，可以随便選公司了吧？”女記者繼續追問。

“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簡夏覺得這個問題可以好好回應一下，這樣其他公司也就不用一直再來接洽他。

但他說完還是頓了下。

暴風娛樂是夏日娛樂圈內的最大競争對手，這次采訪出去，他不想和自己關聯的所有的頁面上都只出現暴風娛樂的字眼。

“如果一定要簽一家公司的話，”他說，“我大約會選夏日娛樂。”

“是诶，”不知道誰抖了個機靈，“夏日娛樂和夏夏的名字很契合也。”

下面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聞言，簡夏愣了一下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大家也并沒有人多想。

畢竟，雖然是娛樂圈兩大巨頭，但夏日娛樂的實力确實遠遠強于暴風娛樂，簡夏做出這樣的選擇，并不讓人意外。

“那夏夏，”又有人問，“你覺得可以勝任這次的角色嗎？”

“我在努力。”簡夏回過神來，認真道。

“聽說曲水導演在表演上十分挑剔，你現在的壓力大嗎？”有人又問。

“總沒有黑色.童話時候更大。”簡夏笑了。

“那還是有壓力的啊。”有人說，“其實能拿下N.U和妖師，已經說明你足夠優秀了，在內娛可以說是風頭無兩了。”

“是嗎？”簡夏愣了下，随即笑着搖了搖頭，“如果想要到達你說的程度，我還需要更努力一些。”

可能對外人來說，他目前的成績已經可以算得上優秀了。

可是，為了某個人，他還想更優秀，再優秀一些。

“簡夏，自信點。”後排有個男記者喊了一嗓子，一時之間，大家都笑了起來。

“謝謝。”簡夏擡手，想要離開。

“夏夏，”但記者們并沒打算放過他，畢竟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好不容易堵到一次，每個人都不想錯過想要問的問題，“你這麽努力，是想在感情上打個翻身仗嗎？”

“嗯？”簡夏不解。

“你已經這麽優秀，為什麽魏城還會和你分手？”有人接着問。

“這個啊……”簡夏笑了下。

為什麽分手，好像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而且其中還涉及到洪流的利益，他也不太方便說出來。

他頓了片刻，含笑緩緩道，“大概是他覺得配不上我吧？”

很少有人說話這麽直接。

大部分人遇到這種事情要麽轉移話題，要麽避而不談，再要麽會找些網絡上耳熟能詳的分手理由，比如性格不合啊，不合适啊，聚少離多啊……

至少聽起來可以體面一些。

可像簡夏這樣，一點情面都不留的，好像還是第一個。

人群中安靜了片刻，随即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