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75章
妖師的拍攝十分順利。
薛戎和簡夏的搭檔, 意外地碰撞出了驚人的火花。
薛戎就不說了,年紀輕輕就摘得了影後的桂冠,不僅實力不俗, 就連長相都靈氣十足,往鏡頭前一站就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也正因此, 曲水才會破例連試鏡都沒用,就直接欽點了她女主角的位置。
和曲水一樣, 對于薛戎, 主創團隊是完全放心的。
而相對的,他們已經做好了把整體重心, 以及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簡夏身上的思想準備。
無論黑色.童話中簡夏的表現多麽令人驚豔,試鏡時又多麽靈性, 但對于劇組來說, 他畢竟還是個新人。
在表演技巧上,仍需要精雕細琢。
只是這一次,簡夏卻給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驚喜。
開機已經十餘天, 演員與角色的锲合度已經越來越高。
而這十幾天的拍攝中, 簡夏的表現絲毫不遜色于薛戎。
不僅讓組裏的老師們吃驚,就連薛戎也對他刮目相看。
立春之後, 天氣開始逐漸回暖,高大筆直的楊樹枝頭已經鼓起翠綠的芽孢, 大約很快就會遍染層綠。
不染從樹梢枝頭翩然飛落, 雪白的道袍已近乎被鮮血染透。
他的臉色蒼白,唇角染血, 以劍撐地, 毅然決然地擋在了那只小妖身前,與萬千同道中人站在了對立面。
“不染師兄。”鴻蒙觀的同門們情真意切, 心懷悲痛,“還記得師傅當年為你取‘不染’二字時說過的話嗎?如今你站在妖女身前,可不是辜負了他老人家對你的殷殷期盼?”
不染當然沒有忘。
他是個孤兒,自幼就被師傅前塵道長撿進了鴻蒙觀,因根骨奇佳,是鴻蒙觀多年來唯一一個有飛升希望的弟子,因此格外被師傅看重。
“小寶,”老道雙眸慈祥,含笑看着面前的幼童,“只要你一心向道不染塵埃,它日必将飛升,為師就賜你‘不染’二字吧。”
“謝謝師尊,”小小的幼童手裏擎着木劍,恭敬道,“徒兒必将牢記師尊教誨。”、
前塵道長仙逝後,不染果然不負衆望,除了每年必須的下山歷練外,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撲在修行上。
而相應的,他的修為也愈發精進,不出意外地話,百年內必将飛升。
如果沒有遇到這位被他擋在身後的妖女的話,他本該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別人無法企及的新星才對。
“不染小友。”同安寺的老僧亦滿是惋惜,“人妖尚且殊途,更不用說吾等以斬妖降魔為己任的修士,你将近五百年苦苦修行的功德,不該喪在此處。”
“阿彌陀佛,”老僧虔誠合掌,“回頭是岸啊。”
“不染!”
身後的女妖亦好似毫不領情。
她的氣息已經很弱了,就算這些人不再向前,她大概也無法再撐持太久。
這也是目前所有人僅僅保持包圍之勢,而沒有群起而攻之的原因。
第一次,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沒按住傾慕之情,千方百計招惹了面前的小道,後悔自己斷了他的仙途,壞了他的修行,甚至于,今天還可能會連累他命喪此地。
“你走吧。”她斷斷續續地說,“原本……原本我也只是戲弄你,對你并無半分真情,你又何必為我折在這裏?”
不染,不染,這人皎皎如月,本不該染上這俗世的塵埃。
更何況她一妖乎?
面前的身影晃了晃,不染緩緩回頭看向她。
黑發淩亂散在頰側,更襯得他皮膚異常蒼白,可那雙漂亮到讓她幾百年前尚未化形時就一見傾心的眼睛,卻格外熾烈。
讓她越是心動就越是心痛。
“不要怕,”他說,像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異常執着,“我陪你同生共死。”
小妖為一只玉兔所化,名喚白煙,源于物種天性,雖然是妖,但她心底卻一片純然。
看着面前人頰側的斑斑血跡以及被鮮血染透的長衫,從沒有哪一次,她心底泛起那麽濃烈的恨意。
恨這個世界,恨人類,恨這不公的天與地……
白煙知道,如果想讓不染活下來,除非自己死去。
用僅存的一點靈力,她将胸口那顆滾燙的妖丹震碎。
妖氣波動,周邊開始喧嘩,雖然知道那些人已經察覺到她震碎了妖丹,可她卻已經聽不清他們的紛紛議論了。
“聽着不染,”她緊緊拽着面前人的袍角,卻已經看不清對方臉上的慌亂之情,“你要好好活着。”
她用最後一點力氣騙他,“我族中的老人說過,萬物平等,皆有輪回,如果……”
她深深地喘氣,感覺到有滾燙的液體落在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面頰上,不知道是血還是淚,“如果來生還能有幸遇見,你要記得渡我。”
渡我和你一樣,修道得仙。
明明心底全都是恨,可她卻拼着全力說得情真意切。
要活着,要渡我……
“卡。”曲水擡手。
簡夏原本就彎着腰,此刻擡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好一忽兒,他伸手将薛戎從地上拉起來,兩人相攜到監視器後看剛才一段的回放。
明明是初春,但鏡頭中卻仿似蕭瑟的深秋,上午的太陽也猶如血染的殘陽……
道士與小妖的第一世以悲嗆收場。
“很好。”就算曲水在拍戲上要求一向嚴格,眼光挑剔,也沒忍住稱贊了一聲。
尤其是這場戲中簡夏的表現,尤其讓他欣賞。
白煙妖丹破碎,即将灰飛煙滅時,他本以為會看到鏡頭中他悲痛欲絕的臉。
但是沒有。
鏡頭中,他的表情十分平靜,一雙微垂的眼眸甚至平靜到毫無波瀾。
但偏偏這種平靜,向所有人傳達了他的死志。
他的痛苦是後面一點點爆發的。
不為死亡,而為活着,活着面對千百年的孤獨,活着等一個虛無缥缈的約定。
“簡夏可真是厲害啊。”薛戎盯着監視器,忍不住稱贊了一聲,“我當時閉上眼睛了,都沒看到他這段的表演。”
“還是薛老師帶得好。”簡夏笑着謙虛了一聲。
“都別客套了。”曲水笑眯眯地喝了口水,“你們兩個都很好。”
“姐,喝杯水。”薛戎的助理送來水杯。
孫培培也不甘人後地跟了過來:“夏夏,過來補個妝吧。”
跟了簡夏十來天,她終于慢慢從拘謹變得放松了許多,叫簡夏的名字也自然了許多。
“好。”簡夏點頭。
“要吃點零食嗎?”她又問。
孫培培确實細心又貼心,考慮到妖師的動作戲多,她還随身帶着零食盒子,随時給簡夏補充上一點。
“不用。”簡夏笑着看她,“謝謝。”
又說,“等會兒問問薛戎那邊用不用。”
“好。”孫培培應着,“剛才那場戲拍得真好,茜姐眼睛都紅了。”
朱茜一向大大咧咧的,脾氣也厲害,但是心卻很軟。
聞言,簡夏的腳步頓了頓,四處張望了下,看到朱茜正大爺一樣半躺在他的休息椅上,臉上還蓋着他的劇本。
簡夏笑了一聲,剛要說話,前面彎道上忽然揚起一點塵土來,一輛車子從遠處駛了過來,很小,只有一個小黑點。
他們今天沒在影視城,而是在郊區一片很大的樹林裏拍外景。
這邊人煙很少,劇組也已經向相關交通部門做過報備,拉了線,能進來的只可能是與妖師相關的車子。
簡夏剛要細看,化妝師已經過來了。
“簡老師,補個妝。”化妝小姐姐笑着說。
“好。”簡夏回過頭來。
路不好走,車子在外圍停下,傅寒筠推門下車,帶着唐格往片場走去。
今天這場群戲的打鬥動作,幾乎全都要在空中拍攝,他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趕過來看一看。
而且,十幾天沒見面,他确實想簡夏想得厲害。
雖然還隔着很遠一段距離,但他依然在片場忙碌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簡夏。
他微微仰臉,配合着化妝師的動作,黑發用白色絲帶束在頭頂,如瀑布一般滑落在肩頭後背。
雪白的衣袍上染上了層層鮮紅,可他站在那裏,依然仙氣飄飄,仿似早已和角色徹底融合。
“小傅總……”雪鷹遠遠地看到傅寒筠,忙迎了過來。
很明顯地,簡夏聽到這聲稱呼後背影微微一僵,像是想要轉過身來,但最終還是配合着化妝師沒動。
傅寒筠眼底漾起一點清淺的笑意來,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沖雪鷹點頭:“您好。”
“曲老師在那邊。”雪鷹笑着說,“我帶您過去。”
“好。”傅寒筠點了點頭,跟在雪鷹身後往前走去,又忍不住偏頭看了簡夏一眼。
“小傅總。”曲水坐在監視器後向傅寒筠招了招手,薛戎也起身含笑向傅寒筠打招呼。
她下半場只要演一具屍體就可以,所以造型只要和上一場保持一致就好。
“大家好。”傅寒筠微微含笑,“中午請大家吃飯。”
他說着已經到了曲水面前,雪鷹早已搬了椅子放在了曲水旁邊,傅寒筠也沒客氣,坐下問:“拍得怎麽樣?”
“比想象中順利。”曲水說,“要不要看看回放?”
傅寒筠點了點頭,微微傾身向前,每一幀都看得極仔細。
“前幾天就想跟你說來着,”曲水說,“簡夏表現真不錯。”
“當然的。”傅寒筠說,視線沒離開屏幕。
為了這部電影,簡夏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比誰都清楚。
他背臺詞,一點點深入了解不染與白煙的情感,為不染設計小的動作與微表情,連劇本都翻爛了好幾套……
即便還沒入組那會兒,坐在陽臺上看劇本的時候,他身上就已經隐隐有了不染的影子。
簡夏表現的優秀,他一點都不意外。
傅寒筠看完時,簡夏那邊的妝也補好了。
他走過來,蒼白的臉上有斑駁的血跡,一雙琥珀色的瞳仁即便竭力壓抑,依然亮得驚人。
“小傅總。”他招呼了一聲,唇角微抿,好像如果不這樣的話,笑意就會忍不住傾瀉而出。
動作導演在那邊喊了一聲,已經向配角以及群演們講完了下面的一場戲,威亞師也在那邊喊了一聲:“簡老師。”
簡夏剛要過去,傅寒筠忽然站起身來。
“簡夏。”他叫了一聲。
簡夏回過身來。
傅寒筠沉默了片刻,好一會兒才說:“注意安全。”
“知道的。”簡夏笑了一聲,轉身快步向前走去。
“你擔心簡夏還不如擔心其他人。”曲水笑着說,“簡夏有舞蹈功底,記動作也快,每次都完成的相當漂亮,倒是群演們動作上經常出問題所以要反複拍攝。”
“嗯。”傅寒筠點頭,看着場中。
“one,two,three,action。”場記老師打板,攝像機開始從不同方向推進。
女妖已死,修仙各派卻又發生了争執。
一部分人認為不染沒有做過惡,罪不至死,另一部分人則認為,既然已經與妖為伍,自然與妖邪無異。
後一部分人對不染群起而攻,而另一部分人則陷入兩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激戰進行中,不染身上的血痕更重,漸漸不支,其他人雖覺惋惜,但也認為大局已定,不忍看他慘死而紛紛退場。
直到最後時分,鴻蒙觀衆人再也不忍,紛紛拔劍,将近乎奄奄一息的不染護在了其中……
鴻蒙觀開山立派千年,從未有過如此恥辱的時刻。
為保住不染的性命,掌門師叔當衆下跪,為他求了一條生路。
或許将來剪出來沒有兩分鐘的戲份,簡夏吊在半空中足足拍了将近三個小時,大家才能落下來卸妝吃飯。
簡夏下來時,傅寒筠快步上前,親自接了他一把,趁人沒注意的時候,他緊緊握了握他細瘦的手腕。
相對于他抿緊的唇角及深邃的眉眼,簡夏卻情不自禁地沖他彎起了眼睛,血痕染在唇角與臉頰,他的笑容卻明亮又漂亮。
不過那笑容也只是一瞬間。
因為孫培培很快沖了過來,夾在了兩人之間。
傅寒筠垂了垂眼,将自己眸中的失落掩住。
以前兩人沒有說開,在片場扮陌生人尚且不是那麽難熬。
可現在,明明彼此間是熾熱的情愫,是恨不得立刻将人抱進懷裏,仔細檢查或者深情接吻……
卻不得不扮演陌生人時,就變得格外難熬了些。
下午是文戲,劇組轉回影視城。
文戲要輕松得多,加上演員們锲合度高,因此早早就完成了當天的拍攝任務。
傅寒筠含笑和大家道別,率先返回酒店。
為了犒勞簡夏,他特意點了簡夏喜歡的飯菜讓萊安那邊送過來。
時間趕得剛剛好,菜品剛剛擺好,他的房門就被推開了,簡夏全身武裝地出現在門口。
傅寒筠猛地起身,帶翻了酒杯。
可他看都沒看一眼,長腿一邁就到了簡夏面前,将人緊緊抱進了懷裏。
簡夏擡手拉掉自己的口罩,什麽都沒說,只是踮起腳來,啓唇急切地吻住了傅寒筠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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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