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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三月的春光正好, 桃嫩柳綠，連風吹在臉上都舒服的讓人忍不住想要眯一眯眼。

今天仍然是外景拍攝，位置離上次的樹林不遠, 有寬闊的草坪以及稀疏的林木，嫩草剛剛冒了一寸的小尖兒, 手掌撫上去癢癢的，讓簡夏總是輕易就想起傅寒筠短短的發茬。

戲服已經換掉, 他身上穿着雪白的襯衣, 烏黑的長發被孫培培用絲帶系在腦後，淺淡的妝容下皮膚雪白細膩, 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一般。

簡麟忍不住偷偷看他。

以前簡夏讀大學之前，兩個人幾乎每天都見, 簡麟是知道簡夏長得好看的。

但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給他的沖擊性那麽強, 讓他幾乎沒辦法将視線從簡夏臉上移開。

大概太久沒見了吧？簡麟忍不住想。

有點羨慕，但也忍不住有點難以言說的嫉妒。

明明都是簡家的人，他雖然長相也算清秀, 但和簡夏站在一起可就差得太遠太遠了。

相信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這讓他來之前的自信一下就低落了下去。

保姆車就停在不遠處的空地上, 簡夏一言不發地帶着他們上車。

車窗開着，風微微地吹進來, 很舒服。

簡夏倒了幾杯水放在小餐桌上，幾個人在車裏小小的會客廳裏坐了下來。

空間中很安靜, 只能聽到窗外啾啾的鳥鳴聲。

簡淵一家人本來想等着簡夏先開口, 可偏偏簡夏像是很忙，低頭不停地回複着信息, 剛擡起頭來, 不知道誰的電話又打了進來，他重又起身, 下車接了個電話。

“直接說吧。”見簡夏下車，趙雯踢了踢簡淵的腳。

已經數次碰壁，簡淵心底也不由地有些打怵。

“爸，媽，”簡麟有些不自信，“我真的行嗎？”

“怎麽不行？”趙雯喝了口水，“他都行，你怎麽就不行？”

簡麟嘆了口氣。

“在媽媽心裏，你就是最好的。”趙雯給他打氣。

簡麟笑了一下，本來想說什麽，見簡夏上車，便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夏夏。”簡淵笑着問，“拍戲挺辛苦的吧？”

“還好。”簡夏說，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看向簡麟，将話題移開：“快高考了，最近學習挺緊張的吧？”

簡麟：“……”

“呵呵。”他幹笑一聲，“還好，最近一直往演藝培訓班跑，是還挺累的。

簡麟的性格很浮，貪玩愛跟風，本來成績就不好，臨了又抱佛腳跑培訓班，簡夏幾乎可以想象，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他今年高考會面臨什麽樣的困境。

如果是以前的話，簡夏一定會認真幫他分析，苦口婆心把他掰回來。

但是這次，他也只是很淺地笑了一下，什麽都沒有說。

“是呀。”趙雯立刻将話題扭轉了回來，“年前統考過了，過幾天就校考了，連培訓班的老師都誇你弟弟有天分呢。”

簡夏又笑了下，仍然沒有說話。

“家裏生意不好，入不敷出的，”簡淵也說，“外加簡麟也向往你現在的職業，你看能不能搭搭橋牽牽線，讓小傅總把他簽了，就算只演個配角也行啊，而且簽了好的公司，他藝考的時候也有優勢。”

原來是為這個來的，簡夏不動聲色地想。

“入不敷出？”他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家裏僅剩的幾輛車不是都給叔叔了嗎？按理說幾輛車足夠一家人過得很不錯了，爸爸以前也是靠這個才買了你們現在住的那個宅子。”

“那時候家裏車隊規模也大啊。”簡淵心虛地摸了摸頭。

“可家裏的車也不是一開始就多的，最初也只是一輛，全靠爸爸自己晝夜不分地跑運輸，才買了第二輛第三輛……”簡夏說，“比起爸爸當年，叔叔現在的處境其實已經好很多了。”

簡淵：“……”

其實簡淵哪裏懂什麽經營哦？

當年簡家老爺子還在時十分偏心幼子，就算沒搬到龍城來時，他過的也算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後來家裏的生意做大，簡巍買了他們現在住的這座宅子，他也一直是每月定時伸手拿錢罷了。

大概日子過得太過輕松，讓他生出了做生意也并不難的錯覺來。

後來家裏被魏家坑了一道，不僅破産還負債累累，到傅家伸出援手時，也就只餘下了幾輛車。

這幾輛還是當時簡巍為了幫外地朋友幹一個大貨臨時借出去的，因為沒在本地，才幸運地躲過了被債主們拉走的命運。

宅子他要了，車他也要了，本以為可以像他哥一樣慢慢幹起來衣食無憂的。

但生意真落到自己手上他才發現，想要做起來究竟有多辛苦。

他這輩子一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沒受過氣更沒看過人的臉色，很快就連僅剩下的幾個客戶也搞丢了。

折騰折騰，幾個月不到，幾輛車也被他賣了。

賣就賣了，臨了還不懂行情，被人坑了一手。

眼看着就連賣車的錢也快要被用完了，沒辦法，只得把後院原先簡巍夫婦居住的那棟小樓也租了出去，勉強維持着開銷。

“現在不是生意沒有當年那麽好做了嗎？”簡淵勉強笑了下。

簡夏不置可否，但也沒就這件事繼續糾纏下去。

“簽約這件事，我記得你們之前好像也提過，當時我說的也很清楚，這個忙我幫不了。”他說。

聞言，趙雯在桌下踢了踢簡麟一腳。

“哥，”簡麟立刻便抓了簡夏的手臂撒嬌，“你就幫幫我嘛，以前我小的時候，你總是幫我的，幫我補課，陪我鍛煉身體，有好吃的也總會留給我，我腳扭了你都可以一直背着我……”

他可憐兮兮地說：“我就只有你這一個哥哥，你都不幫我以後誰還會幫我呀。”

是呀，簡夏忍不住想。

以前他把簡麟當做親弟弟，把叔叔嬸嬸當做最親近的親人，但是結果換來了什麽呢？

換來了背叛，換來了落井下石，換來了本該一家人共渡難關時的徹底背叛……

“抱歉。”他說，“我确實幫不上什麽忙。”

“可是，”見他絲毫不為所動，簡麟又說，“我都把傅寒筠讓給你了，你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麟麟。”簡淵立刻喝止簡麟，“怎麽和哥哥說話呢？”

“沒關系。”簡夏淡聲道。

卻不由地想起那個雪天，他從片場試妝回到家裏時，簡淵和趙雯完全不顧慮他母親的病情，咄咄逼迫他父親的樣子。

那天白天，他剛在劇組受了周禮的羞辱，回到家裏，就要面對一直視為至親的親人的逼迫。

那是他人生中最為黑暗的一段歲月，好像誰過來都可以在他頭上踩上一腳。

可現在想起來，雖然只是過去了短短半年的時間，他卻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是傅寒筠……

是傅寒筠握着他的手，将他一步步拉上來，所以他現在才可以一擡頭就看到陽光。

“是你讓的嗎？”他似笑非笑地擡眼看着簡麟。

簡麟有些心虛。

“難道不是你父母看傅寒筠病重，生怕那是個火坑，所以死活要把你摘出來的？”他問，“怎麽，現在看他還好，就又後悔了？”

簡麟：“……”

“不能什麽好事兒都讓你們占了吧？”簡夏說，“手心朝上習慣了，就覺得別人都該為你付出嗎？傅寒筠是火坑的時候推着我跳，傅寒筠是香饽饽的時候就又委屈了？”

強撐的氣氛忽然就冷了下來，簡夏的話像是毫不留情的巴掌般啪啪啪地甩在了那三人的臉上。

“你們要是真心過來探我的班，我心存感謝，也願意認真招待，但如果只是來向我索取，來道德綁架，那對不起，為了以後祭祖拜墳時還有相見的餘地，今天就請回吧。”簡夏說的雲淡風輕。

這是要跟他們徹底斷絕日常聯系的意思了。

“簡夏，你這話什麽意思？”趙雯問。

“就是你認為的那個意思。”簡夏淡淡地看着她。

趙雯恨得咬牙切齒。

“你這樣對長輩，就不怕我到處去嚷嚷？”她威脅道，“到時候讓所有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看誰還敢用你。”

簡夏幾乎被她逗笑了。

“歡迎之至。”他說，“到時候我正好把你們家的事情都抖落出來，還可以賣賣慘。”

“你不知道吧，”他唇角含笑，“藝人如果學會賣慘的話，反而會人氣大增。”

“你……”趙雯氣的說不出話。

“都少說兩句吧。”簡淵見事态不好，忙擡了擡手。

“夏夏，”他語氣誠懇，“今天我們确實是過來探班的，前陣子麟麟就說想哥哥了，怪我，不該說順了嘴提這件事。”

簡夏垂眼，沒有說話。

“反正都定餐了，一家人好好的吃個飯再走。”簡淵以為說服了簡夏，繼續道，“我保證，這件事先不提了好不好？”

“不好。”簡夏擡眼，“看着你們我沒有胃口。”

“你你你……”趙雯手都抖了。

車廂被人敲了幾下，朱茜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

“夏夏。”她喊，“有人找你。”

簡夏看都沒看趙雯，他起身下車，意外地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齊叔。

“齊叔。”簡夏熱情地迎過去，“您怎麽過來了。”

齊叔和齊銘不同。

當年從園藝公司退休後，就被傅寒筠聘請到家裏打理那一畝三分地的綠植。

平時他是極少邁出家裏的大門的，除非是需要買肥料種子或者幼苗時才偶爾出來一次。

“後院的槐花開了，今早我和老王上去撈了點，這不是做了點槐花餅嘛，少爺特意讓送來的。”齊叔笑盈盈地說。

“傅寒筠中午回家了？”簡夏問。

“現在忙得很，哪有時間回家？”齊叔笑了下，“早晨少爺嘗了覺得不錯，所以讓吳姨中午又做了一次。”

“謝謝。”簡夏接過齊叔手裏的保溫壺來緊緊抱進懷裏，想起傅寒筠來，他眼底不自覺湧起甜蜜溫軟的笑意來。

“裏面還有吳姨熬得雞湯。”齊叔也笑，“擔心你拍戲太累，補一補。”

“好。”簡夏将保溫桶抱得更緊了些。

“快去吃吧。”齊叔擺擺手，“我還得去看看有沒有果樹苗給後院補上兩棵。”

“您吃了嗎？”簡夏問，“一起吃了飯再去吧。”

“不啦。”齊叔說，“這不是開春了嗎，家裏活計也多，我得趕緊回去。”

簡夏也沒再留他，抱着保溫桶看齊叔駕車離開，才轉身上了車。

車子開着窗，外面的對話隐約能傳進來一點。

車裏的三人雖然聽不太清，但也隐約可以知道是傅家來人為簡夏送餐。

他們見過傅寒筠幾次，但從第一次開始，傅寒筠對他們的态度就十分冷漠，從沒有變過。

相反，對簡巍一家他就顯得格外紳士柔和。

這種态度是一直延續下來的，以至于讓他們根本無從判斷他和簡夏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然而今天，那麽遠的距離，傅家竟然特意派人為他送餐，那麽至少說明，傅家對他還是看重的。

一時間，三人心裏不由地五味雜陳了起來。

嫉妒，羨慕，懊悔……，也有對簡夏隐隐的忌憚。

而其中以簡麟更甚。

他正值青春懵懂情窦初開的時候，又從沒見過傅寒筠那樣的人，優雅，貴氣，一舉一動都極迷人，難免一直念念不忘。

此刻聽到傅家人過來給簡夏送餐，一顆心都快嫉妒到窒息。

如果……

如果當時去傅家的人是自己的話，那麽現在享受這一切的，說不定就是自己了。

“先回去吧。”最後還是簡淵說，“麟麟靠自己也不一定沒有機會的。”

“就這樣算了？”趙雯仍不甘心。

“先這樣吧，要不然還能怎麽樣？”簡淵有點煩躁，“再說以後說不定還有別的事情得靠他們呢。”

“還以後？”趙雯冷笑，“今天就已經給甩臉了，你還指着以後？”

“那不是還有我哥嗎？”簡淵壓了壓聲音，“他總不能看着自己的親兄弟餓死吧？”

見簡夏捧着保溫桶上來，簡淵率先起身。

“那什麽，夏夏，我們先回去了。”

“嗯，”簡夏微微點頭，客氣又疏離，“我就不送了。”

保姆車的空間本來就不算很大，此刻為給他們讓出道來，簡夏微微側身。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經過他身側時，簡麟重重地撞了他一下，差點将他懷裏的保溫桶撞掉。

這一撞，讓簡夏忍不住暗暗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臣服于簡麟撒嬌時心底泛起的那一點柔軟。

.

四月初，“星動我心”節目組終于迎來了大家期盼已久的洪流劇組。

“星動我心”屬于國內很少有的直播節目，節目中經常會出現意料不到的修羅場場面，本身就是國內的綜藝TOP。

外加之前節目組預告中，周禮和簡夏的名字同時在列，所以節目還沒播出，網上就熱鬧開了。

周禮在車上看了會兒網友們的評論，随後煩躁地将手機扔給了王小森。

現在他身邊只有王小森一個助理在跟，公司一直說給他配新的助理，但是始終都還沒有到位。

進入廣電大樓，他們被引上三樓化妝，剛一邁進去，周禮就看到了簡夏。

簡夏已經坐在化妝鏡前，看樣子應該也是剛到不久。

“姐，”孫培培站在簡夏身旁，輕聲對化妝師說，“麻煩您給夏夏上淡妝就行。”

“好。”化妝師笑着說，“簡老師皮膚可真好啊。”

不見孫培培還好，一見孫培培，尤其還是對簡夏這麽貼心的孫培培，周禮渾身的血液立刻就不受控制地湧上了頭頂。

他快步走過來，兇神惡煞的，一副像是想要把孫培培活吞了的架勢。

從鏡子裏看到他的身影，簡夏忙對化妝師道了聲抱歉，随後起身将孫培培拉到了一邊，又叫了旁邊正看網絡輿論的朱茜一聲。

化妝師看周禮來者不善的樣子也驚了一下，不自覺往後退了退，但心底的八卦之魂卻忍不住瘋狂燃燒了起來。

這還沒進錄制呢，就已經這麽勁爆了嗎？

她看了一眼孫培培，忍不住啧啧感嘆，小姑娘相貌平平的，竟然有本事讓簡夏和周禮為她大打出手？

簡直是人生贏家啊。

打打打……，化妝小姐姐無比激動。

不過，現實并未如她所願，因為孫培培繞過簡夏站了出去。

來之前，考慮到周禮也會到場，簡夏其實提出過給孫培培放個假的，但孫培培沒有同意。

跟了簡夏一個多月的時間，即便她的性格開朗了許多，但周禮留給她的傷痕仍然沒有痊愈。

甚至于，她被PUA到，剛開始鼓足勇氣離開周禮時，都隐隐心虛和害怕。

好像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麽？

可現在她知道，她沒有錯，錯的始終是周禮。

是在簡夏這裏，她才慢慢意識到，她其實早該離開那麽糟糕的環境。

她也本不該是那麽畏畏縮縮的樣子。

她其實還是會本能地對周禮産生恐懼之情。

但也正是因此，她才更需要直面周禮。

因為只有真正的直面周禮之後，她才能徹底從周禮帶給她的陰影裏走出來。

我靠！化妝師小姐姐驚得手裏的化妝刷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雖然是這麽勁爆的八卦，但她還是本能地擔心小助理會吃虧，于是下意識偏頭去看簡夏。

可簡夏沒有動，他斜斜地靠在化妝桌上，姿态略顯散漫。

只是那雙看着孫培培的漂亮眼睛裏，微微升起了一縷明亮的笑意來。

潇灑又漂亮。

化妝師小姐姐腦海裏不自覺升起一個勁爆标題來：論觀戰的正确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