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談戀愛哪有不發瘋的

第三十章 談戀愛哪有不發瘋的

左穎的車在醫院停車場裏逗留了一會，她并不知道樓上有雙犀利的眼睛在觀察她，她正盯着車窗想另一件事。

車停在一顆梧桐樹旁，樹枝随着微風擺擺晃晃投在車窗上，投在左穎眼前，像是黑白老電影中的一幕耀眼的空境。

在這空境前，左穎用很短時間籌措好了語言，一氣呵成編輯條微信給鄭慧之發過去。

【慧姐，抱歉沒有及時給你回複。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直是我的偶像，我當然希望有機會跟你一起工作，但我更希望這個機會是我通過能力争取來的，而不是其他。謝謝你慧姐，願你一切順利。】

拒絕鄭慧之是左穎昨晚就決定了的，她當然動了心，當然明白抱女大佬的大腿對她來說是不錯的選擇，很适合她這種豁的出去臉皮又會耍小聰明的人。

起碼不久之前她是這麽認為的，可後來她發現她錯了，她做不到那麽灑脫。

比如這個她騙來的婚姻，她以為只要做一個盡職盡責的空心妻子就能熬下去，可日子過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她才承認她什麽都想要。

甚至，就連她一開始最不在乎的，被她劃為真正奢侈品的東西，如今她也想要了。

鄭慧之沒有回複，倒是那個剛剛分別一個小時的人給她發了個消息，問她在幹嘛？

左穎把跟鄭慧之的對話框截個圖給他發過去，綴了一句話：【感覺損失了一個億（sad）】

陳南鶴回：【格局可以啊小左（拍拍頭）】

左穎笑笑，想了想後說：【等考完試我去找個工作。】

陳南鶴此時正在出租車上，挑挑眉，剛想告訴她這個事情沒必要着急，馬上又接到一條：【多少幫你分擔點。】

陳南鶴在出租車狹窄的後座盯着那條消息看了很久，直到感覺眼睛酸酸漲漲的才回過神來。說來可笑，雖說是一句調侃，他也絕不會讓她做什麽，但這是很久以來第一次有人對他用分擔這個詞。

左穎見他沒回複，拍了拍他頭像，看着那一串拍出來的小字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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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界面抖了抖，“你拍了拍陳南鶴并管他叫了聲大爺”。

陳南鶴随手拍了一張旁邊的老花手提包照片，他剛剛緊急回家收拾了一些出差用的東西，照片發過去後，說：【回家了一趟。】

左穎回了個 OK 知道了的表情包。

陳南鶴秒回：【完了。】

左穎以為他忘記什麽東西：【怎麽了？】

【已經開始想你了。】

左穎抿着笑看了一會，隔兩分鐘才回應他，什麽話也沒說，又拍了拍他頭像。

陳南鶴那邊的顯示是，“老婆拍了拍你并管你叫了聲大爺”。

可僅僅過了兩個多小時，左穎正開車去醫院接陳爸爸路上，陳南鶴的信息又蹦了出來。

【你就不想我嗎？】

他還加了個委屈巴巴的表情。

左穎鮮少見到陳南鶴這麽粘人的情況，之前兩人的關系全靠她單方面經營，他最多在欲念正濃時才會纏着她要東要西，但也不像現在這般明目張膽的索取。

她把車停好之後才準備給陳南鶴回信息，看到陳南鶴後面又發了兩條。

【出發了。】

然後拍了個高鐵窗外的徐徐倒退的北京城。

左穎只回了句：【好的。】

陳南鶴隔了一會才回：【你還真不會談戀愛。】

左穎沒怎麽談過戀愛，這陳南鶴是知道的。

過去她的人生都在最基本的需求上掙紮，在愛情和面包之間她從來沒得選。

說起來她一直覺得這個問題是個僞命題，那些舍棄面包選擇愛情的人，或許從沒有真正餓過肚子，缺過面包。

盡管從沒有遭遇過愛情，但純情悸動時期她也有過不少暢想，做過諸多置身言情故事裏當女主角的美夢，大多野的不切實際。跟陳南鶴結婚後，她就把那些在溫室暖房下才能養活的少女心收了起來，瘋狂和浪漫從不屬于她。

左穎回複他：【對啊。】

【要不我教你。】

【怎麽教？】

陳南鶴連回兩條：【跟我談個戀愛。】

【手把手教。】

左穎笑，他們雖然結婚馬上要一年了，但是典型的閃婚，是越過戀愛階段就走進婚姻的，這一點彼此都心知肚明。

【你很有經驗嗎？】左穎問。

【我從小學就開始談女朋友的。】

【她們的反饋都特別好。】

左穎笑：【哦，怎麽個特別好？】

【都說跟我談特別刺激。】

【後來換了誰都沒意思了。】

【羨慕你。】

左穎嘴角不自知地向上咧開，正要回他時，車門旁映過來一個陰影，她才注意到陳爸爸來了，開門讓他上車。

陳爸爸看着心情不佳的樣子，神情陰陰的，帶着點疲倦，他不是那種擅長掩飾情緒的人，左穎當即看出來他在醫院裏遇到了什麽糟心的事情。

左穎小心翼翼問陳爸爸要不要去散散心，可以帶他去後海走一走，再吃點燒烤。陳爸爸半天才回過神來，嗯嗯啊啊地說回家吧有點累，左穎便沒再說什麽。

路上趕上堵車，加上左穎車技遠遠不如陳南鶴蠻橫，一路塞在別人後面，四十分鐘的車程她足足走了一個半小時。她看着像是堵塞的血管一般的路況，忽地想起此刻高鐵上的陳南鶴，憑借并不娴熟的地理知識去猜想他已經到了哪裏了，他們隔了多遠了。

陳爸爸一路上始終看向車窗外，從晚霞明媚的傍晚，直到夜幕降臨，快到家時他似才從陰霾中緩過來，突兀問了左穎一個問題：

“小穎，陳南鶴平時對你怎麽樣？”

左穎愣住，一時之間不知怎麽回應，打了個方向盤，支吾了一會。

陳爸爸換個問題：“他對你發過脾氣嗎？”

左穎皺皺眉頭，仍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心想不能讓長輩操心：“沒有，他對我挺好的。”

“也沒有鬧過奇奇怪怪的情緒？”

左穎想起過去許多瞬間，搖頭，否認。

陳爸爸看了她一眼：“如果有什麽你可以跟我說的小穎，我會站在你這邊。”

左穎意外地看了看陳爸爸，發現他那張平時笑面佛一般的娃娃臉罕見地嚴肅起來，讓人摸不着頭緒。她當時以為善良的公公只是想給她在婚姻裏撐個腰，算是好心，便領情笑笑，說好的爸爸。

駛入小區後，左穎想緩解一下車內的氛圍，故意問起始終在她腦中的八卦：“爸，陳南鶴之前交過很多女朋友嗎？”

陳爸爸冷笑一聲。

左穎解釋：“我不介意的，我就是好奇啦。”

“反正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女朋友。”陳爸爸爽快說，“他就直接娶回來了。”

“他不是從小學就談戀愛了嗎？”

陳爸爸頓了頓，才說：“他就沒怎麽去念小學的。”

左穎有點吃驚，看向他。

陳爸爸低了低頭，思考了一會說：“7 歲那年他媽去世後，他也病了一陣，休過學。”

左穎微微點頭，意識到觸碰了他們家的敏感話題，她想着找個由頭繞過去，在地庫停好車後，她打開旁邊的儲物箱，拿出陳南鶴平時放橘子糖的盒子。

陳南鶴一直有在車裏放橘子糖的習慣，有時候左穎也跟着吃，一種蠻特別的橘子奶糖味道。她想給陳爸爸一顆，可打開一看，裏面居然放的是褪黑素，就是他床頭那種紫色的保健藥片。

左穎只好作罷，擡頭看見陳爸爸已經先下車，一個人走在前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忽然覺得這短短一個下午陳爸爸老了許多，地庫刺眼的白熾燈下，他蹒跚着似乎晃了晃。

左穎沒有跟陳南鶴提陳爸爸對她說的那些話，倒是在晚飯後，閑來無聊時，兩指夾着手機翻來覆去轉了兩圈後，打開微信陳南鶴的對話框。

可删删減減依舊不知道發什麽，沒什麽正經事情可說，卻想說。

她像是陷入一種死循環般心煩意亂，退出去，想幹脆去洗個澡，這時手機震了下。

【想我了？】

左穎心跳漏了一拍，明白被他抓了個正着，莫名臉紅了一瞬。

此時她坐在餐桌旁，陳爸爸正在沙發上看投影電視，電視裏播放着合家歡綜藝節目，熱熱鬧鬧地遮蓋住了左穎的慌亂。

陳南鶴繼續發：【我後悔了。】

左穎低頭打字：【怎麽？】

【應該把你帶着。】

左穎回了一個攤手的表情。

【想看看你。】

【視頻嗎？】

陳南鶴快速回了兩條：

【算了。】

【你明天有課嗎？】

左穎答：【下午的課。】

【幾點？】

【四點。】

【那來得及。】

【？】

【要來嗎？來找我。】

左穎一愣：【上海？】

【對，現在。】

【你坐最早的飛機來，明天上午飛回去。】

左穎停了一下，可腦子卻冷靜不下來，借着這幾行文字，她幾乎能看到對面那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來不及吧？】

【我們不出機場。】

她算算時間：【也就能停留三個小時。】

【你現在出發的話有四個半。】

【不夠我以後補償你。】

左穎心跳越來越快，手似乎也在抖。

【你瘋了嗎陳南鶴？】

【嗯瘋了。】

【談戀愛哪有不發瘋的。】

……

左穎努力遏制體內的燥亂，卻不可控地讓那股暖流沖到了頭頂，熏紅了眼睛，而後她恍然想起少女時期憧憬過的那些愛情故事，那些非理性的悸動，那些野性的浪漫，以及她骨子裏與陳南鶴極其相似的本質。

于是，她抿着壞笑，帶着了然的答案回：

【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