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刑家長女鬧了一場,最終沒能掀起什麽風浪。被華昭公主拉着住了小半個月的宏光寺,希望能去去她的胡言亂語。

朝廷這邊,君王同他的股肱大臣們商量着與北地通商的計劃。然而不少人認為,此舉不妥。畢竟北狄人多兇殘,早年間兩地交戰時,損失了不少人力,特別是邊境,多有與北狄人交惡結仇者。如今通商,局勢不穩。刑延作為君王的心腹,自然是站在君王這邊的。然而兵部戶部以事務繁雜為由,站在了另一邊。

君王習以為常,和顏悅色的讓他們商讨。彼時兩方意見争論的情況,已有三個月了。

屋檐滴滴嗒嗒地順下剛消融的冰雪,紅梅枝頭還落着新雪,地上泥濘不堪,與落梅混雜,銜出一點清雅。

這時節的風還很冷。宏光寺在山間,山風更冷冽,然而香火依舊不斷,尤其是還住着幾位貴人。

華昭公主拉着刑姑娘誦完經後,照常差人跟着她散心。

刑姑娘這些天很少說話,也很少笑。華昭公主憂心得很,聽寺中的師父說要散心,這才忙不疊放開了守着刑姑娘的心思。

這天剛化雪,刑姑娘裹着披風,任由辛奴帶路。

她們要去非吾亭。辛奴早已摸清了宏光寺,打聽到這裏是最安靜的,便日日都要帶着刑姑娘來。

刑姑娘雖患有眼疾,但記性極好,熟了路,她竟能自己走到非吾亭!可辛奴依舊盡心盡力的帶着路,唯恐自己這點用處都沒了。

走到半路,刑姑娘突然停下,将冰冷的手藏在了衣服暖和的地方。辛奴這才想起姑娘的手爐忘了帶,可左右又沒有別人能跑腿。辛奴擔心刑姑娘受凍,只好牽着她走向避風的一角,說道:“姑娘在此處等等,我去拿手爐。”

刑姑娘點頭。

辛奴不放心的将她披風上的帽子蓋好,這才急匆匆離去。

此處靜谧無人,石板路上偶爾落下幾根吹下來的枝葉,風大的時候吹動門環叩響,清悅宜人。

刑姑娘站着,藥布依舊裹着眼睛,靜靜立着如同一根木頭。風勾着濃郁的味道,灌進她的鼻間,她也沒什麽反應。

大概真是根木頭。落在庭院一角的布衣淡淡的看着她,如此評價道。

他已觀察了她快一柱香的時間,這位姑娘真的一點兒也沒動過。他甚至懷疑對方是個高手!然而他故意投擲的枝葉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也或許是個聾子?年輕的布衣這樣想。于是他拖着還在流血的左腿靠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對方依舊沒有動靜。布衣突然探了探她的鼻息,見還有氣,又是個又瞎又聾的弱女子。袖口藏着的匕首就收了回去,這樣的人不會對他構成威脅,不值得動手。

他仔細打量着這個美人木頭,最後搖搖頭,準備離開。可剛側身,一個清冷的女聲道:“你受傷了。”

布衣驚得目露殺氣,袖口的匕首已被他握在手裏,鋒利的刀尖抵着那嬌嫩的脖頸,似乎再進一分,這個美人木頭就會倒下。

刀尖帶着寒氣,冷而致命。刑姑娘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身處險境,還是那句話,“你受傷了。”

年輕的布衣皺皺眉,有些沙啞的嗓音磨出幾個字:“你不是聾子?”

刑姑娘搖頭,“看不見而已。你的腳步聲很沉重,右腳重左腳輕,還有血腥氣,應該是沒止住血。你的手上有松香味,宏光寺的主殿松香最濃,你去過那裏。對嗎?”

布衣詫異地看着她,嘴角含笑。“聰明又話多的瞎子,會死的。”

刑姑娘果真如一根木頭,又不說話了。

布衣心下拿捏不準這美人木頭什麽來歷,正考慮要不要一刀下去省事,就聽見不遠處有女聲在喊:“姑娘!”

布衣心思一轉,伸手擄了這美人木頭上了屋頂。順便點了她的穴道,避免她出聲。

辛奴遠遠的看見自家姑娘被一個陌生男子戲弄,當下便喊人!可誰知這一喊,姑娘竟被人給擄走了!這可怎麽得了!小丫頭慌的三魂丢了七魄,忙返回去通知華昭公主。礙事的手爐早已不知去向。

不多久,靜谧的宏光寺後院,便熱鬧起來,泥濘的山間被人影掩蓋,驚得飛鳥撲着翅膀亂鳴。華昭公主急得直跺腳,寺裏的僧人也跟着找。一時間,宏光寺亂成一團。

布衣冷眼旁觀,看着底下的人群。又帶着美人木頭掠過幾個院落,躲進一間空無一人的屋子。

因為傷的不輕,又帶着個人,布衣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擡手湊近鼻尖,輕輕咳了幾聲。這才給美人木頭解開穴道。

“看來你還是個大人物,整個宏光寺都在找你。”他笑裏帶着嘲諷,“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美人木頭道:“定安侯刑家長女。”

布衣了然:“那個傳聞中的盲女。”

刑姑娘點頭,輕聲道:“你似乎很失落。這個身份不夠你出去嗎?”

年輕的布衣本想笑,可又咳嗽了兩下,才順了氣:“是吧!你若是個蠻橫嬌縱的貴女,我或許就不會不忍心下手了。”

刑姑娘自嘲道,“因為可憐?”

布衣原本懶得解釋,見她鮮少帶着情緒跟他說話。不答反問:“你不怕死?”

刑姑娘被蒙着眼睛,臉上也始終是看淡的神色。“我不會死在這裏,也不該是這個年紀死。”

布衣嗤笑一聲,手裏突然擲出什麽,砸到了什麽東西,而後嘭的倒下。一灘暗色的液體漸漸自那處流出,然而這屋子裏的香味異常濃烈,蓋過了血腥。

刑姑娘略一偏頭,“你打了什麽?”

她耳力異于常人,但跟習武之人相比,終究還是差了許多。

布衣淡淡回道:“一只偷聽的老鼠。”說罷又捂住了肋骨間的傷口,皺眉。方才動了內力,傷口又崩開了。他煩躁的甩了甩手上的血,似乎那不是他的一樣。

宏光寺還在尋人,再不走,他就要被發現了。布衣像是修了閉口禪,不再說話。

刑姑娘本就話少,此刻也跟着他安靜地等着,毫無被挾持的自覺。但長久不說話,喉間發癢,她從腰間的荷包裏摸出一個瓷瓶。摸索着倒出一粒東西,含在嘴裏。

布衣閉着眼問,“這是什麽?”

刑姑娘答道:“糖。”說罷,将瓶子遞給了他的方向。“止疼。”

布衣睜開眼睛愣了愣,随後毫不客氣地拿了她整瓶糖,并沒有歸還的意思。略坐了坐,布衣調息好,準備離開。臨走前,看了眼美人木頭,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說了:“告辭。”

刑姑娘點頭,回了句:“不送。”

明明一個是亡命歹徒,一個是人質,此刻的對話竟像是有來有往的朋友。不過這個逃命的歹徒頗有風度地将人質打暈,随後才縱身躍上屋頂,幾個輕起輕落間,已消失在了林間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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