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新帝登基後才算是真正的君王。嚴霖沒有走到這一步,他還有定安侯這個心腹大患沒除,擔心登基那天的儀式會被定安侯的鐵騎踏碎。
他惶惶不可終日,有一種浮在雲端的空虛感。因此整日都要城中戒嚴,尤其是宮中!
他的這種恐懼在期盼中來臨。
一切的變數似乎都喜歡在黑暗中發生。夜幕降臨,皇宮內突然失火,宮人大驚!電光火石之間,靜寂的長街上,閃過一陣破風的鳴叫,一把帶血的銀色長槍紮在了宮門前。随之而來的是地動般的鐵騎聲,一個在陣列前的男人縱馬而來,他忽然彎腰一伸手,在馬蹄落下的瞬間,将插在地上的銀色長槍抄起!而後馬蹄擡起,向前一躍,同時手裏的長槍順勢刺向宮門!巨大的力氣使長槍穿透了門,紮中了門內的一個倒黴将士。透過門上的窟窿,只看見那人驚恐的臉。随後是一陣陣整齊的鐵騎聲,兵刃相接的急促,以及求饒聲。
盔甲護在戰馬與士兵身上,厚重的踩踏聲給人一種踏實感,同時也帶來無邊的壓迫。
禦林軍面對的,就是這種壓迫。
皇帝的兵馬并非只有定安侯帶的這一支,其他的兵馬都被調在城外,以及邊境。因此,皇城內并沒有很多的軍隊,跟城外的人馬相比,猶如蚍蜉撼樹。嚴霖正是害怕這一點,才沒有立即除去皇帝,選擇挾天子以令諸侯,同時保全自己。
然而,一場蓄謀已久的大火,打破了他的打算。宮內的老奴以火為信,城外大軍沖了進來,并迅速終結了一場持續了半個月的宮變。
定安侯遲來的那些時日,集結了勤王的兵力,最終以震破山歌的氣勢歸來,立斬了叛臣賊子,營救出受驚多時的君王。
破曉之時,塵埃落定。
安頓好了皇宮,定安侯才将刑姑娘從牢房抱回了府。
半個月的牢獄之災,直接将刑姑娘消磨成了纏綿病榻的病秧子,郎中高遠為此忙前忙後,終于在十日後,能讓刑姑娘起身行走了。
塔克爾依舊在侯府待着。不過,他的傷好後,便總不怎麽常在侯府了。有時一整天見不到人,有時剛起身才見他回來,手裏會帶一個鼓鼓的包袱。
高遠說,刑姑娘的眼睛還有得醫,不過需要些特殊的藥材,清除眼睛上的毒素。于是塔克爾一等自己的傷不礙事了,就出門尋藥。
……
皇帝重回朝堂,清肅叛臣餘孽。嚴家的同謀紛紛落難,而嚴家的人斬首流放,年齡小的,留在了掖庭,成為罪奴。
不過對待華儀公主,太後心有不忍,将人送進了宏光寺贖罪,留了她一命。可,寒冬臘月裏,華儀公主就沒了。據說她是誦經的時候,突然睡着了。當時周圍的人并未察覺異常,直到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勢整整一天,才發現人早已沒了氣。
太後聽聞這個消息後,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至此,她便也在不管宮中事務了。
成瑞皇子也終于磕磕絆絆地長大,在牙牙學語中漸漸有了皇帝的影子。
雪花翻飛,銀裝素裹。定安侯府的院落裏,清冷的風裹着淡淡的松香進了暖和的屋子,随後又被濃烈的草藥味掩蓋。
刑姑娘的眼睛略有好轉,已經能微微看見些模糊的東西了。不過刑姑娘還不太習慣,看不見的時候還能憑借記憶走,可能看見一點踩不踏實的影子時,刑姑娘就有些趔趄了。
塔克爾進來的時候,扶了一把正歪倒的刑姑娘。
“小心。”清冷的聲音帶着溫熱,從手臂傳來。
習武之人比普通人更抗冷。塔克爾雖然是從冰天雪地裏進來的,可他的手心卻比刑姑娘的手爐還暖上幾分。
刑姑娘嗅到了那股清冽的松香,便站穩了問:“你去了宏光寺?”
塔克爾清澈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尴尬,“我以為味道已經散了。”
刑姑娘輕輕一笑,“我的鼻子很靈。”
盲女的鼻子還管用。
年輕的北狄護衛經過一年多的磨砺,俊朗的臉上沉澱着比之先前的從容與細膩。“等眼睛好了,我帶你去看山河風光。”他輕巧的帶過宏光寺的事,并沒有打算說去做了什麽。
原本他是準備悄悄去的,動身時被定安侯發現,刑延瞧了他一眼,點頭。塔克爾便毫不猶豫地離去,前往宏光寺。第二日宏光寺的人就發現,華儀公主去了。
刑姑娘身上的傷,塔克爾在牢房看的清楚,記得清楚。憑他的身手,其實很容易逃出牢獄,也不用挨那些刑。
但是他沒動,而是一筆筆記在心裏。
刑姑娘搖頭,“我想去北境看看。”皇城待久了,總想換個地方。
塔克爾應聲說好,給了她一顆糖。
定安侯勤王有功,本該封賞的。但刑延請求回北境,完成通商路線的任務。皇帝點頭答應了。
五月,挑了個好天,定安侯帶着人馬回了北境。
為了讓皇帝放心,定安侯的兒子們留在了皇城的軍中歷練,侯府一家則去了北境。
郎中高遠原本在刑姑娘的眼睛好轉後,要離開的。可聽說定安侯府舉家要前往北境,高遠又留下了。
北境的草藥和病症,都是中原郎中很少涉及的,高遠心之所向,便跟着一起去了。
塔克爾也跟着去。北境危險,雖有軍隊相護,但塔克爾跟着刑姑娘慣了,且又是北狄來的,身手更不差,深得侯府信任。
七月,蔚藍的天空映襯得草原更加清爽。天地相接,雲草相映,牛羊成群,遙遙相望。
一個年輕人牽着馬,緩緩走着。馬背上有個漂亮的女子,頭上帶着新編的花環。她一手扶着馬,一手擡着遮擋刺眼的陽光。清麗的聲音透着歡喜:“塔克爾,那一片的花也好看!”
塔克爾依言看去,點頭。不過他很快收回了視線,看向刑姑娘。
她的眼睛裏迸發着光,長發被編進彩繩裏,美麗的花環很襯她的膚色。清麗的聲音與臉上的歡喜,印證着她的心情。
那種珍惜眼前光景的孤注一擲。
塔克爾忍不住問:“你好像不開心。”
刑姑娘臉上的歡笑收了收,轉頭看他,說道:“塔克爾,我的眼睛跟腿不一樣了。皇城裏很多事,也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水井,藥人,失蹤案,詛咒之說,謀反,勤王……一樁樁一件件,都跟上輩子反着來。刑家在漩渦之外,她的眼睛甚至也好了。
然而這三年,她并不安。
離二十三歲不遠了,她不知能不能越過這個坎。
所以她離開了皇城,想在北境看看,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
她的腿漸漸有些遲鈍。雖然高遠說,這只是小事,過段時間适應就好。但刑姑娘覺得,這不是小事。
塔克爾則道:“從前我可以是你的眼睛,日後也會是你的雙腿。”
刑姑娘怔怔。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塔克爾忽然道,“你總說以前,那以前,你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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