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喬尋站在醫院的樓梯處，冬日刺骨寒冷的風穿過那半拉的窗戶灌了進來，皮膚似乎是被風吹久了，她的面容上漸漸沒有了寒冷的痛感，任由風吹打着她的頭發。

喬尋第一次直播就大獲全勝，吸引了三萬多粉絲關注。

她持續在自己新開的號上發了幾個視頻，以自己口播的形式，劇情故事講解視頻播出，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引人潸然淚下，她跟蹤熱點的速度很快，粉絲數量也在持續上漲。

企故見狀也開始發力，旗下的簽約網紅以同樣的劇情號形式發送視頻，更為宏大的布景，光影和打光效果，真人傾情演繹，花了大價錢投流，讓視頻幾度上了熱門。

劇情和喬尋口播短視頻形式相似，小短劇的形式确實比喬尋單打獨鬥的口播形式來更加立體化，更具有吸引力。

但是他們的所有行為都是抄襲！

漸漸有粉絲發現了苗頭。

“這個劇情，我好像是先在喬喬的短視頻看到的。”

“要記得把原創艾特出來，尊重原創。”

“大家稍安勿躁，喬喬是企故旗下的藝人，同一個創作內容不同的視頻展現形式是正常現象。”

他們吃透了喬尋還沒有完全離職的啞巴虧，榨幹喬尋的最後一次價值，打着原創的擦邊球，肆無忌憚地索取她的創意和流量。

這只是企故的第一步棋。

企故旗下有許多網紅藝人粉絲過百萬，其中一位網紅“我喜歡吃榴蓮”的博主是喬尋同期進入企故的簽約網紅，以同樣的劇情號形式垂直，多次在尋覓喬喬的賬號中客串出鏡，實現相互引流，同頻共振。

但是她近期直播中，利用隐晦的表達描述，将事情闡述。

她不由地紅了眼眶，就有粉絲進一步地詢問。

【榴蓮怎麽了？怎麽眼睛紅紅的？是不是太累了？】

她面對着直播間忍不住潸然淚下：“對不起，影響了你們情緒。但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我也十分的痛苦。”

【沒關系，榴蓮可以和我們訴苦。】

“我也不指名道姓是誰，畢竟我們這麽久的友誼，我也不想給她帶去困擾。”

“起初我們一起在同一家公司，一起從十幾萬粉絲的小網紅一步一步的走上來，我們的學歷都不高，賬號內容相似，一起打拼有很多的共同語言，自然就走得近一點。時間久了，我和她就是公司中最親密的朋友。”

“遇到困難，她會幫我。我也會想辦法在她的視頻中為她引流。”

她闡述的聲音突然哽咽，支支吾吾地說着：“後來沒想到，突然有一天，她就和我提離職，想要自己幹了。”

“公司在培養我們的過程中，投入了很多的資金，公司也不是做慈善，也要盈利才能繼續經營，所以公司和我們簽訂了嚴苛的勞動協議。”

“她想讓我一起走，我沒有同意，畢竟公司是發掘我的地方，公司是我的伯樂。後來的一段時間，她沒有再提出離職的想法，我以為她收斂了，沒想到……”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後來她的劇情總是會和我有相似處，公司內部很多人都知道，她會借用我的內容運營或者文案編輯，乃至借我的剪輯，從中套取一些信息。”她掩着嘴，宛若悲傷不己的模樣，十分引人共情。

直播間的粉絲已經紛紛開始安慰她了。

【榴蓮不要哭，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掉眼淚。】

【榴蓮哭得我心都睡了。】

【這簡直就是農夫與蛇，太讓人生氣了！】

“我喜歡吃榴蓮”哭哭啼啼的時候，直播間在持續引流，大量的人員進入，巅峰時期到達了三萬的人次。

彈幕裏面喋喋不休彈出來的是尋覓喬喬的名字。

【一起進入公司，學歷不高，都是劇情號，劇情相似度很高，最近有解約趨勢。家人們破案了，肯定是尋覓喬喬。】

【靠！我以前還很喜歡尋覓喬喬，沒想到她怎麽忘恩負義！】

【我還關注了尋覓喬喬，我的號髒了！】

【現在尋覓喬喬開小號了，就叫做喬喬！希望平臺永遠封禁這一類不端正的網紅！】

……

直播中，“榴蓮”哭得梨花帶雨，還哽咽地說着：“我說這些內容并不是想要大家去扒她的賬號，千萬不要去扒她的賬號！畢竟我和她也是一起打拼過的網紅，都明白彼此的不容易。”

“我只是想利用我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誡大家，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一個人！這個人可能他已經有背叛公司的動向，你就不要再給她透露信息，試圖挽留她。”

“你在給別人留退路的時候，也要記得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那一場直播，喬尋看了全程，“我喜歡吃榴蓮”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精心設計過，配合她精湛的演技，她的闡述天衣無縫，十分引人共情。

企故自導自演的這場戲，目的就是借着跟風效應，煽動輿論，讓所有人都以為喬尋是那個提前背叛的惡人，讓所有人都厭棄喬尋。

所有的風向都往喬尋這一股腦吹來。

“我就說喬尋怎麽遲遲不願意解釋，原來自己才是背叛的那一方，她有什麽好解釋的。”

“尋覓喬喬，現在還在找說辭嗎？”

“尋覓喬喬：我雖然偷視頻原創，利用人心，背叛公司，但我還想新開一個號圈錢。”

……

喬尋每天固定時間直播，企故會雇大量的水軍在她的直播間搗亂，網友也會在她的直播間言語攻擊。

喬尋站在醫院的樓梯的出風口，指尖擦亮了火光，悠悠地添上一根煙，跳躍的火光，白茫茫的煙霧随着大風而下，萦繞在她的面容。

這一場戰役比她想象中更難打。

——

實習醫生上午門診結束後，劉孝雍撞了一下林景陽的肩膀：“喂，林大醫生，喬尋遇到麻煩了。”

其他醫生立刻圍上來詢問：“什麽麻煩？”

“我前幾天在網上看到喬妹妹和一個叫榴蓮的網紅的熱搜争議，大家都說喬妹妹背叛什麽的，反正鬧得挺大了。”劉孝雍看着林景陽面容平靜，“你老同學出這麽大的事情，你知道嗎？”

林景陽握緊了拳頭。

他知道。

他怎麽會不知道。

她一個人孤軍奮戰的時候，和他只有一張屏幕之隔，甚至只有一牆之隔，那些污蔑的言語布滿整個直播間。

他難以想象喬尋單槍匹馬面對着侵襲而來的罵名。

“我會等真相出來。”

他這一句話已經表明了自己相信喬尋的态度。

輿論是可以控制的，人性是可以撼動的，但是他相信喬尋，會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邊。

劉孝雍上下瞥了他一眼：“你會等，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現在短視頻可是大趨勢，住院部病房裏問十個人就有一個人認識喬妹妹。我上午去尋房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小孩對着喬妹妹陰陽怪氣。喬妹妹氣得當即就摔東西走人，她那腿傷都還沒好全，連個拐杖都不帶拿，一瘸一拐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喬妹妹就不是忍讓的脾氣，該發脾氣就發。不像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心裏明明已經站隊了，話裏話外只剩諷刺了。”

林景陽眸光閃動：“她去哪了？”

劉孝雍聳肩：“我看她往走廊那個方向走，我還要查房，就讓護士去追她了。”

“诶，你去哪？不吃飯了？”

林景陽扭頭往電梯相背的地方走去，只留下一句：“不吃了，你們去吃。”

林景陽找了許多地方，才在醫院的樓梯拐角處看見喬尋，她對着醫院窗外那一棵碩大的榕樹站着，光落下來，斑駁的樹影落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寒風夾窗灌入，吹拂她的紅卷發起伏。

她抱胸而立，指尖夾着一截女士細煙，火光不敵狂風，煙燼亮了又暗，輪廓分明的面容，迎着薄白的煙霧，她的視線向外，目光卻是一片失神。

網絡輿論的壓力如同深不見底的泥潭，拉着她下陷，卷入衆矢之的，千夫所指的深淵，她的身上的淤泥水洗不淨。

他們想讓花枯萎，讓她在網暴的泥潭中，失去呼吸，最好死去，最好連同那些肮髒醜陋的秘密一起埋葬。

喬尋的瞳孔映着跳躍着煙火的光，她從嘴邊取下細長的煙，煙燼随着她指尖一點，簌簌落下。

她眼神一變，莫名地笑了起來，紅色卷發襯着明媚的笑意，宛若黑暗與淤泥中開出最豔麗的花，綻放烈焰般耀眼的美。

勝券在握。

林景陽知道，她才不會輸。

一只煙盡了，她又點開了煙盒，抽出一只煙，才叼在嘴邊。

他出聲，攔住她：“醫院裏面不能抽煙。”

喬尋的手停住了，擡眼看了過去，林景陽站在了醫院的樓梯拐角處，燈光落下，他面容的剪影分明，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裏，視線淡漠地往下睨，一副教導主任訓斥的語氣：“吸煙有害健康，大量學術研究表明，長期吸煙的人肺部比正常人的肺部更喪失活力，煙民的肺呈現一段濃黑，得肺癌的幾率是沒有吸煙的人的十倍。”

喬尋喃喃地抱怨着：“誰不知道呀。”

她嘴上逞強，但還是心虛的，悄然把嘴邊的煙收回了煙盒中，低頭看見地板上滿是煙頭，着急解釋：“這些煙可不是我抽的！”

林景陽看着她着急忙慌解釋的模樣笑了。

喬尋看着他，突然之間就想起了左靜雲那天對他的描述“他喜歡你，不妨找個方式試探一下他”。

喬尋心裏起了狐疑：“你這麽說兩句，根本不能戒煙，你知道什麽方式最适合戒煙嗎？”

林景陽停住了笑，挑眉看向她。

“接吻。”

“尤其是那種接了又接。”她煞有其事地扯淡，“大量學術研究表明，人在接吻的時候，多巴胺刺激下，人産生一定的興奮可以替代抽煙的感覺。”

話畢，喬尋擡眼看他，林景陽的臉色陰沉得恐怖，肌肉都松了下來了，毫無生氣的面容。

空氣中一陣沉默，只剩下風聲。

完蛋！

好像有點用力過猛了。

他不會是生氣了吧？

喬尋立刻找補：“哎呀，你可是醫生，最相信科學的人，這些我都不會信的謠言，你不會真的信了吧！”

“哈哈……哈哈……”

她尴尬地笑了兩聲，林景陽依舊沒有回應，她立刻腳下生風，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那時候轟鳴的腦子裏，似乎聽見了身後的不遠處那一個熟悉的男聲回應着：“我信。”

——

喬尋的腿傷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但是她本着賬號不能斷更的原則，即使頂着平臺網友的攻擊，她依舊不停地發布着短視頻作品，就連更加直面網曝的直播都沒有停下。

她的行為完美诠釋了一句歌詞。

“怎麽大風越狠，我心越蕩。”

喬尋的手機震動，她收到了消息，打開手機一看，又是企故旗下一位百萬網紅上了平臺的熱門，那位百萬網紅在直播間公然展示了企故近年來在培養網紅上投入的資金。

不過是幾秒的數據公開，平臺立刻做了直播警告出來，但依舊有網友截圖，大肆宣揚，這一舉動更加坐實了喬尋的背叛。

喬尋看平臺熱門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了，她收起了手機界面，給司機師傅轉賬，推開車門就撐着拄拐下車了。

她在路口停了一下，在包裏翻找着鑰匙。

随之，一陣陰影籠罩過她的頭頂。

“喬尋。”

她看見燕舜站在她面前，兇悍道：“滾開！你還沒有被潑夠嗎？”

上一次燕舜蓄意跟蹤追到醫院，已經惡心了她一次。沒想到現在追到住宅區，再惡心她一次。

喬尋瞪着燕舜，一只手悄然藏進了大衣的口袋。

燕舜站在她面前，眼眶已經紅了：“喬尋，只要你肯回來，我向你保證，以後我爸不會再對你動手動腳！你的收益也将和公司七三分！八二也行！我去和公司高層談！”

“你們公司可真會做陰陽人，往我身上潑髒水，又讓你來和我談條件。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真當我喬尋好欺負！”

“這一次事情，公司會處理得很幹淨，公關會把這次對你所有的诋毀轉換成一次很好的曝光率，你可以借勢再火一把！”

喬尋只想送他一個白眼。

“喬尋，以你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比過資本。企故能培養網紅，同樣能将網紅毀掉！公司操控人，比操控一只螞蟻還有容易。”

“呵，毀掉兩個百萬粉絲的網紅，來勸我回到公司，明明是一樣粉絲影響力，企故為什麽幫我，不幫其他的網紅。”喬尋眉眼一挑，直勾勾地對上燕舜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不會是因為你喜歡我吧。”

燕舜的眼神都透着慌亂，頓了半刻，才鼓起勇氣道：“是，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補償你。”

他認真地說道：“喬尋，給我這次機會。”

喬尋沉默了許久，目光似有動容，卻在片刻後，眼神大變，變得淡漠冷酷。随之大笑出聲，笑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呸，你們父子倆真有本事，連品味都是遺傳的，真讓人惡心。”

燕舜臉色越發難看了，他放下臉面，甚至讓步來挽回她，他的面子就被喬尋踩在腳底下碾壓。

他上前握着喬尋的肩，咬着牙威脅道：“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不要不知好歹。”

喬尋撐着拄拐擡起腿，沖着他那處薄弱的位置，猛然一踹：“垃圾，逼逼你個大頭鬼。”

燕舜□□被踹，痛得不由蹲在了地上，猙獰得不成樣子。

喬尋掙脫開他的束縛後，撐着拐杖離開了。

大概是喬尋那一只腿傷，沒發揮出完全的實力，還沒走到樓下，就又被燕舜拽住了：“你不許走！”

他的力氣大得吓人，拽着她手臂一扯，她找不準重心得東倒西歪。

喬尋喊着：“流氓啊！救命啊！流氓非禮了！”

小區內散步的人紛紛圍了上來：“你幹嘛呢！人家姑娘腿還受傷呢！幹嘛拽着人家姑娘！”

“你再拉着她，我報警了！”

……

燕舜看着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解釋到：“我們是情侶，我女朋友和我鬧矛盾呢！”

起初圍觀的人遲疑，後來一位圍觀的阿姨說着：“他們是情侶，在短視頻上面看過他們，鬧矛盾而已，散了吧……”

喬尋嘶吼着：“放開我！我和他不是情侶！”

圍觀的人紛紛散了，阿姨還耐心地勸着：“小姑娘，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冷靜下來，說開了就好。”

大家不肯聽她的。

她感覺到了力量懸殊，燕舜扯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提了起來，喬尋根本掙脫不開，沖着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疼痛讓他放手了，喬尋也狠狠的摔到地上，她連滾帶爬地起身，顧不得拐杖，就要離開，沒走出兩步，就又被他按住了肩頭。

“放開她！”一聲呵斥。

她感受到更有勁地拉扯，燕舜的手被強硬地扯開，喬尋肩上的束縛感消失，取而代之，她被扶着肩，站了起來。

林景陽把她護在身後，她緊緊抓着他的衣角，有他背脊擋在身前，似乎有無限的力量。

她仗着林景陽護着她，罵罵咧咧：“呸！畜生窩裏生畜生！有其父必有其子！和我合作了兩三回，就想當我男朋友，家裏沒有鏡子，總有尿吧，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燕舜的臉色鐵青，但看見喬尋躲着林景陽的身後，還是放棄離開了。

林景陽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拄拐，喬尋也松了一口氣，不由腿一軟，直愣愣地摔下。

好在林景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把拄拐撐着她的手肘：“罵得挺厲害。”

喬尋覺得腿軟，丢面子，泛起嘀咕：“我沒吃虧，我還往他裆下踹了一腳。”

林景陽笑了，認可般說道：“嗯，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