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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阿兄,徐相今天同我說,沈煜快要回京了,他就讀于嵩山書院,嵩山書院的山長魏清川就是清流魏氏出身,據說他極崇拜這山長,再者他出身世家,父族母族都影響力極大,若是他肯放棄推舉,下場科考,對我們裨益極大!”

霍謹聽着,不置可否,只挑了一只長得最好看的蝦,慢悠悠的剝了起來。

“我聽過這位沈公子,父親曾是景和元年的狀元郎,母親是河南柳氏嫡女,秦家如今應該有意将他招為東床快婿,這樣的家世會不會……”秦妩略一沉吟,輕皺起了眉頭。

将剝好的完整蝦子放進碟子,霍謹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秦妩,又拎了一只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的繼續動作,仍舊不曾插話。

“今日徐相還說……”想起白日裏禦書房裏徐相的私語,小皇帝耳根微微泛起了紅,“科舉之前,若能拉攏住江南林氏或琅琊蕭氏,或許可解如今之難。”

霍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将剝好的蝦子仍舊放進碟子裏,一并推到了秦妩面前,“江南士族林立關系千絲萬縷,林氏名望無雙,琅琊王謝多出名士,而蕭氏出美人,姻親衆多,若是陛下,想選擇誰呢?”

“林氏朝中為官者衆多,若得林氏歸心,江南再無虞,王謝名士衆多,只是行為難以捉摸,而蕭氏處事更似牆頭草,怕是不可盡信!”小皇帝認認真真的分析道。

霍謹沉下眸光:“陛下不是已有了決斷嗎?”

“阿謹哥哥,陛下,咱們難得坐下來一起吃一頓飯,你們非談公事不可嗎?”秦妩似乎察覺到了剛剛的失言,忙換回了那一副小女兒情态,握着筷子小聲的抗議道。

這用膳時聊這些本也是從前的習慣,那時白日裏她與阿謹哥哥要做活,陛下要溫書,只晚膳時能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起,免不了要交流些見聞。

陛下雖然由徐相教導,可從前日日為他分析處境,教他如何權衡自保的卻是霍謹,久而久之,倒養成了他凡事都要問過霍謹的習慣。

“阿姐,吃菜!”被秦妩說得有些心虛,小皇帝忙親自夾了面前的菜放進秦妩面前的碟子裏。

秦妩看着面前軟踏踏的茄子,皺了皺眉頭。

想起秦妩不吃茄子,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小皇帝讪讪的清了清嗓子,重新夾了只蝦過去,“吃肉,阿姐還是吃肉吧!”

不得不說,禦膳是真的精巧,那一碟子又一碟子總不忘放着雕刻成各種形狀的蘿蔔花,東西也要擺得分毫不差,只是一道又一道的等人試過再上桌,早就沒有了溫度,全然是個中看不中吃的花架子。

用過晚膳,小皇帝和霍謹都被人叫回了書房處理公文,如今朝局初定,許多事都格外瑣碎,偏生能用的人不多,磨得兩個人都分身乏術。

回到扶光殿略坐了一會兒,讓人叫了些小點心,吃着甜甜的栗子糕,秦妩的目光倏忽間就黯淡了下來。

“殿下,怎麽了?”錦心坐在一旁的繡凳上繡荷包,一擡頭就看到秦妩黯然的神色,忙關切的問道。

秦妩咬了一小塊軟糯的栗子糕含在嘴裏,等着那甜味彌散開來,輕搖了搖頭,“沒事。”

沒事,卻也不是真沒事,只是這事不能同旁人說。

世家與皇權之争,歷代皆有,只是最後的結果往往不盡如人意。

陛下想要削世家,可朝堂上的重臣八成都是世家出身,而往往取士而入朝的寒門學子都在那些無關緊要的位置上。

皇上想要和江南林氏聯姻,想要林氏這樣的大世家犧牲世家們的利益,也就只能給他們更大的利益,所以只怕如今要給的是帝後的位置,日後……儲君……

這是飲鸩止渴,她都能看懂的問題,以他們的才智不可能不懂,可他們為什麽要走這樣一步死棋呢?

秦妩想不通,更不敢去深想,權利之争就仿佛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劍,稍動一動就是萬劫不複,她沒有那樣的頭腦,更沒有那樣的見識,能做的也只是不拖他們的後腿。

翌日,又是一個豔陽天。

天空一碧如洗,雲色淺淡,舒卷自如,在那明媚的春光裏,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模樣。

早起小廚房呈了牛乳卷,乳白色的點心被小心的擺在琉璃碟子上,精致得恰到好處,一口咬下去,微微的甜裏帶着淡淡奶香,兩塊點心下肚,整個人都愉悅了起來。

京都遠離草場,牛乳在宮裏也算是金貴玩意兒,幾斤奶出一丁點的奶皮,填在松軟的糕餅中間,是十足的滋味,這樣耗時的點心,如今也就只有最體面的扶光殿有。

一碟牛乳卷,秦妩用了兩塊就再吃不下,餘下的都賞了身邊人,得了這樣的好東西喜得身邊的丫頭們也都開心得緊,嘴都仿佛抹了蜜一般,哄得殿裏笑聲連連。

用過早膳,便是去太學,按照女學的課程,今日是女紅課,并不用與那些士子同上,也不用面對與自己立場不同的沈太傅,秦妩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今日來得早,女先生還沒來,少女們三兩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着天,長華郡主和秦妙清身邊簇擁得尤其多。

“妙清,你這百鳥朝鳳圖繡得可真好,這鳳凰真和活了一樣,這一雙手能提筆撫琴,也能繡出這樣精美的作品,你可真不愧是京都第一才女!”

“哪裏,要說這活靈活現,還是郡主的蝶戀花為上,簡潔不凡,靈動鮮活,可是難得的上品。”

“兩位姐姐都莫要謙虛,您二位的繡品,雲先生都是誇過的,何必謙虛呢?”

“可不是,郡主和妙清姐姐都是京都的富貴裏嬌養出的尊貴,這不論見識還是才貌都是數一數二的。哪像那小家子氣的,就算是穿了龍袍都不像太子。”

“可不是,到底是個奴才秧子,我倒是要看看她那好皇弟還能寵她多久!”長華郡主被奉承得順了心,豔麗的眉目間帶上了輕蔑與得意。

秦妙清看着長華那有些得意忘形的模樣,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撫着自己的繡品低下了頭。

一群衣着華麗的小娘子你來我往,将官場上那點人情世故學了個七七八八,看着她們,隐隐約約也就看得出這家世的三六九等。

這女學裏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貴女,不是宗室女就是一二品大元家的女眷,少有的幾個三四品官家的女兒,那大抵是和宗親們攀上了姻親關系。

安安靜靜三兩同坐的,多是父兄只有三四品清流人家的女兒,為人也多圓滑靈透,并不直白站隊,這樣的貴女,縱然不讓人喜歡,卻也不讓人讨厭。

如顧雲念這般的,父親是正一品的大将軍,兄長也都功名在身,說起來好像尊貴,可前朝重文輕武已久,文武傾軋不可調和,朝堂又多是文官的天下,在這女學是不得臉的。

但要說風雲人物,長華郡主和秦妙清定然是榜首,一個人代王的嫡女,一個是安國公獨女,一個是京城第一美人,一個是京都第一才女,論出身論才貌,走到哪裏都是衆人矚目的焦點。

顧雲念撐着腿坐在回廊外的樹上裏無聊的晃着腿吃果子,裙子被樹枝挂住,隐隐約約的露出素色的羅襪。

她冷眼看着她們上演姐妹情深,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擺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來。

這女學人多虛僞,就好像裘家那位三姑娘,明明背地裏沒少和自家丫頭指點秦妙清,說她假清高,可這人前卻又将人誇上了天。

更好笑的是,這位裘三姑娘明明皮膚黑得緊卻因為被長華稱贊過一次,就當真以為自己穿鵝黃嬌嫩,日日不肯離身,殊不知她那滑稽模樣比起小醜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五,你來了!”

見秦妩進門,顧雲念立刻從身手矯健的樹上躍下,淺青色的素袍在風中飄飛,像是搖曳舒展的春柳,将她那靈動潇灑的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婉婉,你今日真漂亮。”秦妩主動挽住了她的手真誠的贊美道。

顧雲念從小是混在男孩堆裏長大的,粗簡慣了,被她這樣一稱贊,那英氣十足的面容上倒是了淡淡的薄紅,“我哪裏好看了,小五你才好看呢,這粉色穿在你身上,跟桃花似的!”

顧雲念這倒不是禮尚往來的稱贊,而是她最初就是被秦妩的美貌征服的,忍不住就湊到了她身邊。若是文學素養好些,每一次她都想念上好長的文句好好的誇一誇秦妩。

這春季小娘子們都愛些嬌嫩的顏色,江南貢上來的鮮亮料子都送去了扶光殿,而這一匹是其中最惹眼的,尚宮局最好的繡娘趕了半月的工,才成了秦妩身上這一條別致的羅裙。

花汁染色,鳳紋提花,織金繡銀,裙擺放量大,秦妩走來時,這衣裙在陽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一層層的蕩漾開,仿佛閃爍的盛放花朵,又嬌嫩又華貴。

這衣裙美得炫目,若是顏色不夠,便會被它襯成穢濁的魚目,可秦妩那明豔盛極,半點也沒被它搶去光華,只那一颦一笑都好像印在了人心坎上。

因為沒有外男,秦妩打扮得便也沒有那麽嚴肅正式,只随着性子用了半套東珠頭面吊墜在青絲間,杏眼桃腮,人比花嬌,一雙潋滟的眸子波光流轉,顧盼生輝,簡直就是連女人也會被驚豔到移不開眼的神仙妃子。

被顧雲念誇贊,秦妩也沒有假謙虛,她清楚自己有多美,更知道這美貌可以為自己帶來什麽優勢和禍端。

“公主可真漂亮啊!”

“可不是,我就沒見過比我們家公主更漂亮的人了,你都不知道,今日上馬車的時候,那馬兒都看愣了,被馬夫抽了兩鞭才肯走,結果還一直回頭呢!”

“你家公主穿的是什麽料子啊,從前好像沒見過。”

“好像叫流光錦吧,這料子可金貴了,今年就貢了這麽一匹,陛下說讓給我們公主做衣裳,讓她踏青穿。”

廊下,各家的婢女們簇擁着錦玉,你一句我一句的問着,仍舊是亘古不變的話題中心,錦心安靜聽着錦玉與有榮焉的炫耀,淡淡淺笑,卻并不搭茬兒。

公主的榮寵傾天,尊貴無雙,偏生有人看不得,因此總要有人提醒他們什麽是尊卑,但凡事點到即止,若是讓旁人覺得公主恃寵生嬌可就不好了。

秦妩與顧雲念相攜進了學堂,尋了不起眼的兩個位置坐下,遠遠的離開了那是非中心。

若是說沈太傅的課秦妩總要用心聆聽,想要看得清事态,日後不拖小皇帝他們的後腿,那女紅課大概就是她最大的噩夢。

教授她們女紅的老師雲大家曾經是尚宮局最有名的繡娘,芙蕖圖甚至引來了蝴蝶,名噪一時,後來得了恩典出宮嫁人開了京城第一繡坊流雲坊,如今是因為技藝精湛才被請回來教導貴女。

雲大家是個溫和的人,對待學生們也都一視同仁,秦妩很喜歡她,但在刺繡這件事上,她實在是天賦有限,雖然有心,奈何技術也就停留在縫縫補補上。

按理說,以她如今公主的身份,根本也不需要什麽繡技,但秦地男子重六藝,女子重女紅,便是纨绔如長華也稱得上心靈手巧,便顯得她這短板尤其明顯。

長華和秦妙清那些人也多是揪着她的女紅取笑,再發散到別處說那些有的沒的,讓她連反駁都不是那麽有底氣。

雖然貴女們已經陸陸續續到齊,可距離上課的時辰還有一會兒,秦妩拿了根繡線不緊不慢的練習這劈線,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讓雲先生失望。

她目光專注的看着手裏散發着寒光的銀針,窗邊的暖色落在她完美的側顏上,小扇子一般的羽睫微微撲閃,在瓷白色的眼睑下投下微微光影。

她絲毫不知自己已然成為了別人眼中的春日盛景。

“公子,大人還在等着呢。”

“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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