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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禦書房裏，小皇帝走來走去，清俊的眉宇間是止不住的喜意。

“阿姐，你……你真的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那群老頑固，天天和我講什麽江山社稷，勤政愛民，結果需要他們的時候都給我裝烏龜哭窮，只是沒想到這群小娘子倒是把他們通通賣了出來，朕……我且看看他們還有什麽話說。”

“這一次我們只說是秦妙清引頭，陛下多加褒獎就是，再者這些貴女所求不多，明日還請陛下親自為沈太傅等人送行，也讓貴女們能聊表心意。”

“自然！秦家姑娘也算是有功勞，可封為鄉君，阿姐不是和顧家那個土匪女兒交好嗎，那我就封她做縣主，對了，還要再撥些人給你，你來往出行也能更安全些。”

秦玖說得口幹舌燥，忙端起了桌上的茶盞，語氣是久違的輕松。

秦妩颔首，目光卻仍舊幽深:“陛下，如今雖然籌到了錢糧，可比起河南水災所需，仍舊是杯水車薪，商賈有錢有糧，現在已經有大臣貴女做表率，想來只要許之以利，定然可以籌得更多。”

秦玖啞然，“阿姐，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今日暗龍衛呈了奏報上來，說在宮外一間茶樓，也聽得了這個說法，我還在想如何推行，既然你也知道了，想必應該那群老頑固也該知道了吧！”

“陛下可知是什麽人？”這是她今日課上想到的，卻不知這和她不謀而合的又是什麽人呢？

秦玖微微皺眉，“好像是個舉子，不過這辦法阿兄離開前也同我說過，但說起來容易，可真要推行那群世家子那個肯幹呢？可惜還沒科舉，不然那舉子倒也是個可用之才了。”

雖有想法，但秦妩并不願意幹政，因此并沒有接他的話，陪他用過了晚膳就早早的回了扶光殿，吩咐錦心清點起了細軟。

錦心捧着冊子也是犯起了難，“殿下，咱們金銀錠子不多，只兩箱，頭面這些都是內造，怕是不好換錢，布匹倒是多，蜀錦貢緞，鲛人紗，雲錦，缂絲都不少，也都是值錢東西，可也不當什麽花用，總不能拿這些做衣服赈災吧！”

錦玉叼着一塊桂花糕，從懷裏掏了一個草青色的小荷包出來，“公主，我的月錢都用來買零嘴了，就剩下了這些，也都捐了吧，有公主養我，我餓不着。”

秦妩好笑的揉了揉她的頭，“小姑娘要有些傍身的銀子，這些你自己攢着，我在這兒，倒也不必克扣你們。”

“主子，能否容奴婢多句嘴。”

秦妩擡頭，正見一個眼生的小太監端端正正的跪在自己面前，看衣服只是個被叫來搬東西的外院粗使，可雖看不清正臉，那氣質倒是不似尋常宮人那位畏畏縮縮。

“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想說什麽就說吧。”秦妩道。

“奴才以前是采買太監，逛過宮外的店鋪，這些布匹都是貢品，一年也出不了多少，放在外面都是會讓人搶瘋眼的，那些商賈之家多的是錢，但沒有這樣的尊容體面，還有那些布莊，肯定也是希望能拿得出這樣的好東西的。”

他的話，秦妩不是沒想過，只是若是真的拿這些東西出去賣，讓皇室顏面何存？又讓百姓如何想呢？

若是一樣按照捐贈數量将這些作為賞賜，雖然情理上說得過去，但她根本沒有撐得起這想法的人脈網，至于交給陛下，最後也會演化成士族和商賈之間的争端。

“殿下若是信得過，這件事奴才可為您效勞一二，只當是霍大人毀家纾難，想來定然有不少人願意花錢買平安。”那小太監繼續道。

秦妩心下一動，不動聲色的握緊了拳，“你叫什麽名字？”

“奴才聽水，從前是在承元殿伺候的。”聽水不卑不亢道。

是他的人。

若是說旁人她或許不知道，不過聽水的名字她是聽過的，是他身邊的得力人，聽說從前是個獲罪的皇商公子，極有見識，想來也是怕陛下掌控不住局勢，留下來另外籌謀的。

若真是如此，阿謹哥哥這舉動很容易惹忌諱。

“既然如此，這事就交給你了。”秦妩起身淺扶了他起來，招呼錦心取來了令牌，鄭重的放進了聽水掌心，“既然已經是我扶光殿的人，日後自然是要為我辦事，明白了嗎？”

對上秦妩意味深長的目光，聽水忙低下了頭，“是，奴才明白。”

秦妩心下一松，溫聲道:“錦心，送他出去吧，這些財物也交給他處置。”

是夜，月色皎潔，散落一室清輝，秦妩輾轉反側，始終沒有半點睡意。

霍謹留後手，說明他一早就知道情況不樂觀，而今日聽水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在自己面前露頭，只怕他那邊情況十分不好。

沈太傅明日啓程，只是不知道何時能到，她敬佩沈太傅一把年紀仍舊為國為民奔波，但黨争之下，她真怕他處境會更加艱難。

“公主，您要喝水還是如廁嗎？”守夜的錦玉聽着動靜揉着眼睛起身挑了挑燈，跪坐在床邊時還不住的打着呵欠。

秦妩起身，“将燈放下，再将賬本拿來，明日替我告假，就說我偶感風寒，叫你錦心姐姐替我去聽學。”

錦玉懵懵懂懂的乖巧應聲，将燈擺放好，添了些燈油，又拿了賬本過來，這才坐在腳踏上拿了個荷包做針線。

燈光不很亮，但柔和，柔和得像很多年前他床頭的燈火，她手笨，那時刮破的衣服都是他補的，他那能拿筆拿刀的手也曾就這樣拿着繡花針，一點一點的補着她輕薄的衣衫。

這一瞬間，時光有一瞬重疊，她躁動不安的心有片刻的安寧。

小丫頭的手巧，那些花樣子在她手上都活靈活現的，淺綠色的繡線靈活的在手帕上穿梭飛舞，說不出的靈動好看，秦妩看着不由得就入了神。

“公主，你還不睡嗎？”錦玉關心的問道:“還有三個時辰就天明了，您不是還要和秦小姐他們一起去送沈太傅他們嗎？”

秦妩愛憐的摸了摸她俏皮的雙丫髻，“你累了就睡吧，不用陪我！”

錦玉搖了搖頭，強忍住呵欠，憋得一雙秀氣的丹鳳眼中滿是水光，“沒事，我也不困，我陪公主。”

事實上，秦妩這賬冊并沒有什麽看的意義，只是他們相隔千裏，她全然幫不上，心裏是說不出的亂和無力。

她很想他，每一個夜裏都在想，有時會夢到他們兒時的場景，他穿着祥雲紋的白色衣袍，拿着那可愛的小木劍，一板一眼的揮舞着，就像她第一次見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哥哥，可再一眨眼，他卻又消失不見。

他走得太急，她甚至來不及去為他求一個平安符，而在佛前的祈禱，她擔心他們這樣被上天遺忘的人，佛陀聽不到她的心聲。

放下賬本，秦妩靠在引枕上，若有所思的繼續看着錦玉的動作，指尖悄悄探入枕下，輕撫了撫那針尖粗陋的荷包。

你定要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