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勇敢小狗

第63章 勇敢小狗

秦霜星趕到醫院的時候, 還沒走進病房，就聽見裏面傳來争吵。

“都說了這點小傷不用麻煩他……你幹嘛一定要叫他來？我自己養養就得了，人家馬上就開學了, 還要考試複習呢……”

“榮鋒！你要氣死我！剛剛醫生說的你沒聽見啊？你這是化學品燒傷！跟以前常規燒傷不一樣！你這次可得給我老實點！好好換藥！聽醫生的話！這是命令，聽懂沒有？！”

“醫生的話是醫生的話，我又沒說不遵醫囑。你讓我住院我也住了, 但你……”

“榮鋒！這裏是醫院！我不跟你吵！你給我老老實實安心養病！”

話音未落，裏面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秦霜星被吓了一跳, 趕緊後退。就見病房門被砰地一聲拉開，一個灰頭土臉、穿着消防員制服的男人一臉不爽地從裏面走出來。

“您、您好！”

秦霜星想來這就是電話裏那位張隊長。他跟這位隊長不熟，此時見他一臉怒容，不由有些發怵。

忍不住自動立正站直，老老實實問好。

“你是？”張潇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我是榮鋒的……”

不知怎麽，剛剛在電話裏承認得毫不猶豫，此時在張隊長面前, 秦霜星又開始結巴了, 磕磕絆絆，總算艱難把話說完，“我是他朋、朋友……”

“哦哦！你是他那個……！”也不知道榮鋒跟他是怎麽說的, 張潇一聽, 立刻一臉恍然大悟。

他趕緊側身讓秦霜星進去, 同時壓着怒火朝裏面低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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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鋒！你朋友來看你了！你就老老實實在醫院裏呆着吧！”

病床上的男人：“……”

秦霜星：“……”

張潇身材高大，一身火焰戎裝未脫，滿身都是焦冒味兒。

秦霜星被他吼得腦瓜子嗡嗡的, 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戰戰兢兢地從他身旁走過。

張潇對他卻很客氣, 一轉頭已是語氣溫和：“你叫秦霜星是吧？不好意思, 我們隊裏還有點事，你來了我就放心了！那就辛苦你先照看一下榮鋒了！”

“嗯、嗯……”秦霜星連忙點頭。

“他……”病床上的男人掙紮着坐起，眉頭緊皺，看看秦霜星，又看看張潇，似乎想說什麽。

然而還沒開口，又被張潇暴躁地吼了回去。

“躺下！老實養傷！”

榮鋒：“……”

秦霜星：“……”

得虧這個病房只有榮鋒一個人。不然其他病友得被這位隊長的大嗓門兒給吓死……

張潇似乎自己也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連忙對着秦霜星和路過的護士道了聲歉。

臨走前還小聲對秦霜星說了句：“你可千萬替我照顧好他，別讓他擅自出院了。”

說着就匆匆離開。

只留下一個高大果決的橙紅色背影，緩緩消失在醫院走廊盡頭。

……他好像真的很急。

秦霜星不由自主地目送着那個背影。

“……火場那邊，還要派人進去二次清掃。”病房裏的男人，似有些尴尬。輕咳一聲，解釋道，“免得再出什麽幺蛾子。”

“哦、哦。”秦霜星一邊點頭，一邊朝病床走去。

這才有時間好好看看病床上的人。

只見榮鋒頭部、肩膀，都包裹着厚厚的紗布。雪白紗布映襯着他古銅色的皮膚，看起來格外顯眼。

他身上的消防服已經換成了病號服，薄薄的藍白條紋上衣，包裹着結實健壯的身軀。

衣服扣子也不好好扣，一看就是胡亂套上的。裸露着鎖骨和大片胸膛。

……至少人還精神着。

秦霜星心裏稍稍一安。

視線掠過他纏繞腦袋和肩膀的紗布，心裏卻還是升起擔憂。忍不住問道：“你傷得嚴重嗎？”

“還行。”榮鋒又咳了一聲，指指床邊的椅子，“你坐吧。”

秦霜星不太滿意這個答案，視線忍不住往他腦袋上瞟。

榮鋒嘆了口氣，只好老實回答道：“現場有化學品爆炸，我被震飛了。腦袋磕了一下，後背消防服也被刮破了。沾上點化學品。”

榮鋒說得雲淡風輕，秦霜星卻越聽越心驚。

腦子裏已經開始出現畫面。

化學品爆炸……他是整個人都被震飛出去了嗎？

所以才會腦袋着地……所以那麽牢固的消防服才會被刮破……

而且消防服破掉的地方還正好碰到了有毒的化學品！

難怪剛才張隊長說化學品燒傷……

秦霜星低着頭，腦袋裏不斷地浮現出榮鋒在火場裏被震飛的畫面。

眼眶一熱。

淚珠子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了。

“哎你……”榮鋒沒想到他這就哭了，不由大驚失色。急着起身來哄，卻不小心扯到後背傷口，登時疼得龇牙咧嘴。

“你別動！”秦霜星被他吓了一跳，也連忙起身，扶着他一點點躺回病床上去。

榮鋒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喉嚨裏“嘶”了一聲。

卻還是努力作出放松的樣子，安撫道：“沒事沒事，別擔心。這點傷，小事……”

“你、你隊長剛都說了……”

秦霜星抽抽搭搭，眼圈泛紅，“不是小事……跟以前不一樣……你聽話啊……你這麽大個人，怎麽這麽不聽話呢……”

“……”榮鋒被他說得一噎。

忍不住撓了下頭，小聲嘟囔道，“我也沒不聽話啊……”

秦霜星：“那醫生怎麽說？”

“住院，換藥。”榮鋒老實交代，怕他擔心，又趕緊加上一句，“碰到的化學品，早在第一時間就清理掉了。沒事的。只是表面有些燒傷，都處理過了，只要每天換藥就行。”

秦霜星視線上移，落在他頭部的紗布上：“腦袋呢？”

“腦袋就是個血腫，皮外傷，裏面沒事。真的，我CT都拍過了，真的沒事。你等着，我拿片子給你看……”

榮鋒急于證明自己從頭到尾好好的，一扭頭又要去摸床底下的CT片子。

秦霜星還沒來得及制止，忽聽病房門被打開。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走進來，手裏拿了張單子，快步走到榮鋒面前。

“1203床，榮鋒？”醫生問。

榮鋒應聲：“對，我是。”

醫生遞出單子：“這個是頭顱CT的單子。你昨天暈厥了幾個小時，當時在急診拍的CT沒事，但不能完全排腦出血的可能。今天要去複查一下……”

醫生的話語無情地戳穿了榮鋒的謊言。

榮鋒慘遭打臉，尴尬得有些臉酸，連忙扭頭去看秦霜星，生怕他又擔心得哭出來。

沒想到秦霜星卻擦擦眼淚，站起身。

主動接過了醫生手裏的單子。開始詢問拍片子的位置了。

倒是不需要自己去。

一會兒會有師傅來接，把他們送到CT室門口。他們只要把單子帶上就行了。

沒過多久，師傅來了。

榮鋒是傷員，昨天才暈厥過，不方便坐輪椅。秦霜星就和師傅兩個人合力推床，一頭一尾。

榮鋒躺在床上，眼睜睜看着兩個人把自己推進了電梯。

醫院電梯空間很大。病床靠邊放，運送師傅和秦霜星都站在一邊。

榮鋒是第一次躺着坐電梯，感覺這個視角怪新鮮的。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秦霜星的臉，見秦霜星一言不發，還在端詳醫生開的那張檢查單子，心裏不由有些愧疚。

“你不是要考試了嘛。”榮鋒輕聲說，“陪我拍完，你就回去吧。沒什麽的。”

秦霜星問：“你爸爸媽媽呢？”

“……”榮鋒忽然沉默了。

秦霜星本來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不由有些錯愕。

疑惑道：“張隊忘了通知你爸媽嗎？還是……”

“我爸媽不在了。”榮鋒笑了下，眼神溫潤，卻讓人讀不出情緒，“高中的時候，車禍。走了。”

秦霜星愣了下。

“沒事，都多少年了。”榮鋒卻好似在安慰他，聲音很溫柔，“一個人也習慣了。”

“……”秦霜星垂下眼。

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裏的檢查單。

一旁師傅眼尖開口：“哎你別捏檢查單啊，檢查單捏爛了一會兒怎麽做檢查？”

“啊……對不起！”秦霜星回過神來，臉蛋唰一下紅了。連忙瘋狂道歉，手指去壓檢查單，努力把紙張的皺褶撫平。

榮鋒躺在病床上，仰着臉看他。

忽然唇角一彎。笑了。

“別擔心。真的沒事。”

榮鋒的手從床欄縫隙裏伸出去，安撫似的握住他的手。

“我心裏有數。沒事的。真的。”

秦霜星眼圈泛紅，一聲不吭。默默把他的手塞回到被子裏。

“不要把手伸出來。”

秦霜星說，“會撞到的。”

榮鋒愣了一下。

不禁莞爾。

電梯門打開。秦霜星又乖乖地站到病床尾部，和師傅一起發力，把病床推向CT室。

……

複查的結果，榮鋒的腦袋确實沒問題。

他被爆炸沖擊波震飛，後腦勺着地，腦袋上留了個挺大的血腫。腦子裏面倒是沒事兒，暈厥和短暫的逆行性失憶只是因為腦震蕩。

休養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倒是後背上那個化學品燒傷，需要注意。

這幾天都不能碰水，每天還要換藥。

醫生的意思是先住院觀察兩天，沒什麽的話就回家療養。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

秦霜星紅着臉，從醫生辦公室裏跑回來。

一回榮鋒的病房，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從小到大，他看到白大褂都有些害怕。剛剛在醫生辦公室裏，他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了。

幸好榮鋒的片子拍下來沒事。

秦霜星第一時間跑回病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榮鋒。

……像條勇敢的小狗。

榮鋒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底一片柔軟。

“是吧，我都說了沒事。”榮鋒道，“那你早點回去吧，你不是馬上要保研筆試了嗎……”

“不、不行……”

不知怎麽，小狗的耳朵忽然又軟塌塌地耷拉下來了。

臉蛋也漸漸染上薄紅。

榮鋒：“為什麽？”

“醫生……醫生說了……”

秦霜星腦袋埋得越來越低。

臉頰，眼尾，耳朵尖，也全都像夕陽漸染。

一點點地，變成了可愛的柔紅。

“醫生說……你今天晚上身邊不能離人……”

秦霜星仿佛終于攢夠了勇氣。

他飛快地擡起眼，飛快地瞟了榮鋒一眼。

然而又飛快地把腦袋埋下去。

“所、所以……”

“我今晚……陪你……”

輕輕地，軟軟地。

秦霜星紅着臉，小小聲地說道：

“今天晚上……我給你……陪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