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嬌弱
第73章 嬌弱
日落西山,天色有些昏暗,小秋持着燈在前面走着,後面擡着轎攆,那頂珠寶鑲嵌的帝姬轎給盼娣用去了。
但這頂碧玉金轎也不失奢侈,轎上那瑰麗女子微微低頭,視線尋去裙擺下的繡花鞋,上面那狐貍絨毛在琉璃燈照耀下,細毛閃着光澤。
她兩腳并着蹭了幾下,那鞋雖華貴,但着實如她主人般,脆弱得很,磨了幾下那海棠花繡線便斷了幾根。
中看不中用,聽小秋說那是用天王蠶絲做的,千金一雙,于是她停下腳下動作,乖乖坐好。
再次擡頭時,天上夕陽已徹底散去,最後一抹太陽落下,蔣年年嘆了口氣,月亮該升起了。
實在太過擔心盼娣,怕她傷勢有個萬一,于是拍了拍轎攆,還是有些拘謹道。
“麻煩,再快些。”
擡着轎攆的宦官擡頭,面露難色。
“殿下,這……”
天太暗,蔣年年沒清看他的神情,以為是他沒聽清,于是又重複了一遍,“再快些。”
帝姬之命,不得不從。
轎攆加快了些,可那心跳得也愈來愈厲害,蔣年年只覺得胸口悶得慌,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跳出來,驟然縮,驟然脹。
小秋察覺到身後轎子加快,慌忙轉頭。
“怎麽回事,你們,帝姬有心悸,這轎子不似先前那軟轎,你們都幹什麽吃的。”
她這一呵斥吓得宮人不敢擡頭,就連蔣年年也埋着臉,不敢看她。
只好支支吾吾道:“阿秋,是我讓他們快些的。”
小秋愣了片刻,放松了眉頭些許無奈,只好唉聲嘆氣。
“殿下呀,阿秋實在是擔心您。”
帝姬便是那瓷娃娃,一碰便碎,生來便是如此,被嬌養在金屋內。小秋忽然害怕不久之後的春闱狩獵該怎麽辦。
帝姬從小便被養在皇宮,從未出過宮,按照女帝的意思是,宮外的世界太過危險,怕帝姬磕着碰着,怕宮外祟氣沾染到帝姬身上。
可帝姬及笄,按照昭國傳統,她必須得去。
“殿下,小秋真不放心您,那圍獵上刀劍無眼的,萬一您……”
轎攆上那少女忽然擡頭,夜色朦胧,她雙眼幽黑不似往日粉嫩嬌羞樣,而是淩厲能把人刺穿。
“小秋,我真的生來身體就那麽差麽。”
小秋一時愣住,只見那人緩緩開口,聲音悅耳但又有些壓迫,帝姬身份尊貴,但一向平易近人,像是她的妹妹一樣。
她也真的既把帝姬當主子,也當妹妹,可此刻的帝姬竟有幾分肅殺壓迫感,是帝姬及笄,日後要當女帝變成熟的緣故麽。
可轉眼間,那少女又盈盈一笑,在夜色中如月畔。
“小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當然是這樣,宮中人人皆是如此說的,她記得初來宮中時,她是千挑萬選,選中家世尚好,手腳利落且不能粗糙有一絲傷疤。
嬷嬷千叮咛萬囑咐,只因帝姬嬌貴無比,萬不能有一點閃失。
她不知帝姬為何如此問,只能遵命回答,“确實如此。”
蔣年年低頭又望着腳上的繡花鞋,沉默許久,怎會有人如此嬌弱,不像是體質,像是病了,又或者是被下毒了。
待月漸漸顯現,上枝頭時,轎子落地,在婢女攙扶下,繡花鞋踏在石磚上。
她一進屋便抓着一個婢女問,“盼娣呢?”
那婢女想跪地參拜,可無奈手被拽住,她面露苦澀不敢動,深怕傷着帝姬,只好跟個鹌鹑一樣發抖。
“回殿下,盼……盼娣是誰?”
蔣年年松手,眼睛卻盯得更深,“就是本帝姬讓帶回來的宮女。”
“回帝姬,那婢女正在側殿躺着。”
一聽此,她趕忙讓小秋帶路,謊稱天太暗,看不清路,讓她在前照明。
進來整個帝姬昭陽宮殿,蔣年年發現帝姬宮殿與今見到的主宮殿豪華不分上下,雕欄玉徹,連那假山都是從相隔千裏的江地運來的,這女帝當真是寵這三帝姬。
榮華富貴,權利尊榮,應有盡有。
蔣年年一踏進門便聞見藥味,太過苦,她被這藥味嗆到,忍不住輕咳一聲。
侍女替她拉開簾子,只見盼娣趴在床上,身上綁着繃帶,藥味遮蓋下還有隐隐約約的血腥味。
蔣年年轉頭望見床邊還有一盆血水,觸目驚心,小秋看到此擔憂地看了帝姬一眼,生怕她吓暈過去。
可帝姬并未感到驚吓,只是眉眼中滿是疼惜,她提着裙擺走過去,腳步極快,可到了床邊又放緩輕輕不出聲。
似是怕驚擾榻上的人,蔣年年撩開簾子,望着榻上的小姑娘許久,這是久違了,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盼娣了。
她曾許諾給阿盼一間酒樓,一生榮華,可她早走,丢下一堆亂攤子。
也不知阿盼在那個世界活得怎麽樣,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餓着冷着,有沒有想她,或者有沒有偷偷怨她。
她輕輕坐在床沿邊,低頭凝望着小姑娘枯瘦的臉頰,令一半張臉是觸目驚心的傷疤,像是被大火燒過。
她忍不住俯下身,拂上她那半張臉,額冒出的汗珠順着臉頰留下,蔣年年趕忙伸手招了塊帕子,擦了擦。
望着雜亂枯黃的頭發,一股酸楚湧上心頭,這個世界的阿盼真是受苦了。感謝老天将她帶到自己身邊,往後可繼續保護她。
擦着擦着,床上人醒來緩緩睜開眼,她望着頭頂珠寶鳳翔圖許久,随後側頭撞入一雙笑眼,那帝姬似是很高興她能醒來。
可為何她淚眼婆娑,對自己滿懷心疼,這目光除了這副身軀早死的阿娘,便從未有人用此目光看她。
月上柳梢頭,蔣年年見阿盼的呆愣樣,想着如今的阿盼畢竟不認識她,雖有帝姬稱號,但從未相處。
她也不能太過熱切,只好摸着她的肩膀問,“你現在感覺如何了,還痛麽,難受麽。”
怎麽會不痛,好在盼姬這神女冰寒歲月,練就一身耐力,忍力。
她搖搖頭,本想說不痛,或許是骊山神女至強,所以無人擔憂關心。世人皆道骊山神女守護衆生,随時為蒼生犧牲自我,所以無人考慮她們生死。
又或許是此刻那眼前少女明媚似光,那眼神溫柔如七裏醉,讓她內心稍動,連着帶來凡人極烈感官。
鬼使神差,她竟又點頭道了一聲,“痛。”
那雙碰着傷口附近肌膚,柔軟細膩的手放輕,她向下劃去,直至後脊梁。
當真是慘不忍睹,當真是心疼,蔣年年嘆氣,她日後定不會再讓阿盼受委屈。
她收手,轉而握住阿盼的手,在她錯愕的目光下,緊緊又握住。
“阿盼,從今往後,你跟着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不會讓別人欺負你,若有人敢欺負你,我便将它做成人彘。”
“我會保護你,你只管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有我在,你可以放肆。”
榻沿上少女雙目炯炯,一本正經地握住阿盼的手,蔣年年伸出另一只手,掀開搭在她脖子上的青絲。
盼姬只覺得,這公主真如傳聞中嬌嬌弱弱,身有百年難見的幽林蘭香。這腦子或許是被那些藥給吃傻了。
總而言之,這個帝姬當真是莫名其妙,盼姬擡頭對上那少女的眼睛,帝姬的話她必須得回。
“多謝殿下垂憐。”
她突然想起昭國同性之間愛慕甚多,那二帝姬則是皆可,這邊換個男寵,那邊再換個女寵。
這三帝姬莫不是也喜歡女子,沉迷于姑娘與姑娘之間的百合之風。
盼姬望着那雙緊緊握着她的手,壞了,這帝姬也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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