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轉折

轉折

第二天徐野很晚才起,四肢都像被機器大刀闊斧拆散架了一樣,酸痛腫脹得手都快要擡不起來。

身體很幹爽,躺着的床單也沒有特別大異樣,看來昨天對方很小心,事後也清理過了。

下午還有課,得趕回學校,他只得忍着不适感将自己從床上“拔”起來,周然要來幫他,徐野被針紮了似的躲開,面紅耳赤地表示自己來就好。

知道他害臊,對方也沒有勉強,等他穿好衣服到客廳,周然已經把提前預訂的午飯放在了桌子上。徐野一眼望去,說是午飯,其實就是些清淡小菜。

徐野不禁腹诽:還挺細心的,昨晚怎麽就不會體貼了?還買面包呢,騙子……

挨着椅子剛坐下,一陣鈍痛襲來,徐野差點兒沒坐穩,又不好意思喊痛,只得忍住,故作無事發生地艱難擡手拒絕了周然要來扶自己的手:“沒事兒,你吃你的。”

反觀周然,一派餍足的神色,徐野打心底覺得自己犧牲不要太大。

昨夜事後,徐野累得能直接睡過去,周然倒仍有力氣抱着他好一番溫存。

知他逞強,周然還是給他墊了一張軟墊,将他扶穩坐好才開始自己吃飯。

等徐野緩得差不多了,倆人正要退房回學校,大明的電話就來了,預感到對方狗嘴裏吐不出什麽好話,徐野有點不想接,但在周然詢問的目光中不得不硬着頭皮點開了手機。

果然,大明的破鑼嗓子隔着電話清楚地傳了過來:“兒子,記得今天下午有課哦。可別‘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哦~”

此時此刻,徐野內心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順着屏幕爬過去捂住大明那張嘴,他惡狠狠地說:“我記得,少說點吧你,不用你高考還拽什麽詩文啊。”

大明還在對面咿咿呀呀亂喊,感到身邊人猶如實質的目光,徐野喊了一句“挂了”就斷了電話。

望着周然忍笑忍得辛苦的樣子。徐野下定決心,等回了寝室就立刻“暗殺”大明。

不過大明實在“争氣”,求生欲爆棚,還沒等徐野回學校就已經友好地表示自己已經給他把課本帶到教室了,不勞他費心跑來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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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教室,大明和莫少亭已經占好了位置,看見徐野,大明高高舉起一只手揮動着,示意讓他坐過去。

徐野咬着牙緩慢地坐下,大明看得眉頭一揚,又開滿嘴跑火車:“怎麽了,嫌棄凳子涼屁股啊?早說啊,爸爸可以給你暖一下的。”

“閉嘴吧你。”要不是不方便,徐野真想踹他,心裏又開始忍不住抱怨周然的不知節制。莫少亭也在一邊捂着嘴偷笑。

正打鬧着,三個人都突然默契地閉了嘴,低頭翻課本。阿東進了門,在教室裏逡巡了一圈,其他位置都差不多坐了人,看見三個前室友,阿東停滞了幾秒,最終還是坐在了三人背後的一排的座位上。

整整三節課,徐野都覺得如芒在背,阿東從始至終也沒有跟他們說過一句話,完全不像以前和他們一起打鬧互損的樣子。

下了課,阿東快速起身離開了教室,一個招呼和問候都沒有。大明癟了癟嘴,對阿東終于露出本面目的行為表示不屑。

莫少亭和徐野什麽也沒有說,當作沒看見。

【周然他媽來學校找他了,兩個人在校外鬧起來了。】于圓一條訊息将徐野炸了起來。

他馬上回頭跟大明倆人說自己不回寝室了,出去有事。還沒等倆人問清楚他今天還要不要回寝室,徐野人已經跑遠了。弄得倆人一頭霧水,以為發生了什麽天大的急事。

徐野氣喘籲籲地跑到校外,還沒看到哪裏圍着人群,于圓就跑過來将他往事發地點領,一邊走還一邊述說當時的突發狀況:“你是不知道,他媽就跟瘋了一樣,上來就是一陣撕吧,要周然跟他爸攤牌什麽的,周然不想管,她一上去就是一巴掌,周圍人要把她拉開都制不住她,現在周然臉上都是他媽撓的血印子。我但是路過看一群人圍着還以為是誰呢,湊上去一看,結果居然是他。”

這話讓徐野心急火燎地像被油鍋翻來覆去煎炸了幾番:“他現在在哪兒呢?”

于圓拉着徐野轉來轉去,最終在一家圍滿了人的店鋪門前停了下來。

鄭玉英聲音穿過嘈雜混亂的人群傳來:“你現在什麽意思?覺得你媽給你丢臉了是不是?還要人來看我的笑話嗎?你和你爸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自私自利,利用完了我就丢開是不是?!”

因為聲嘶力竭的指責和極度的憤恨,鄭玉英的聲音完全不複往日的冷靜嚴肅,徐野簡直不敢相信一向非常注重面子和外在形象的周母也會有這樣喪失理智的一面。

徐野奮力撥開人群,看見店鋪老板娘将周然拉倒自己身邊,對鄭玉英好言相勸道:“妹子你別這樣,再怎麽也不能上來就打孩子呀,你看看把人臉撓成什麽樣子了?打人不打臉,況且挺好看一孩子何必這樣呢?”

周圍一個看戲的大哥也附和道:“對呀,有什麽事不能和孩子好好說呢,不要動不動就打人啊,孩子這麽大了你也一把年紀的,也該留個面子啊。”

觀看的人群聽了都贊同地開始數落鄭玉英的不是。

周然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母親,任由對方數落叱罵,沒有什麽表情也不說話,臉上的血印子看得人心驚。

鄭玉英見所有人都指責自己,自己的兒子袖手旁觀,連一句回應的話都不肯給,只覺得整個人都被狠狠扇了一個大耳光,還恨不得上前來踏上幾腳。

她嗓子再也擠不出來話了,眼前開始發黑,耳邊傳來尖銳的電流聲,身形晃了幾晃就倒了下去 ,身子也不住地抽搐着。

人群開始驚呼,嚷嚷着救護車。周然眼見如此也不能不管,這種場面他見慣了,鄭玉英以前就是這樣逼迫他一次又一次地退讓和妥協,直到要把他活活勒死。但她畢竟是他的母親,他沒辦法在這種時候做到無動于衷。

他走下去把鄭玉英扶起來,有好心人幫忙掐人中。救護車已經來了,周然将母親背起來走到擔架邊,幾個醫護人員接過将她擡上救護車,周然跟着上了車,關上車門離開了。

徐野還愣愣地站在那裏,他剛剛其實有喊過周然的名字,但是對方只是看他一眼,面色存了幾分晦暗,之後移開了眼。直到車門關上,救護車拉着警笛遠去,周然都沒有回應他。

于圓以為他是尴尬,還想替對方打圓場:“他可能來不及回應你,我剛開始也喊他呢,他被他媽拖住也沒法搭理我。你別多想啊。”

徐野“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心也跟着直直墜了下去:看樣子周然一直都知道他父母之間鬧了什麽矛盾,至少在今天之前就知道了,可是對方一個字都沒有給他透露過。自己有什麽事想到的第一個就是周然,什麽都告訴他。

自互通心意以來,徐野都以為自己和周然是無話不談,可以互相分擔和扶持的關系,可事實告訴他,根本不是這樣。

在周然眼裏,自己或許從來就不具備和他共同承擔的資格和能力。

心裏開始酸澀起來,綿密的疼痛将他的心撕來扯去,好像放在了滿是荊棘的利刺上狠狠地磨來磨去,将跳動的心髒磨成了一灘血。

見到他如此失落,于圓還想安慰他:“你別這樣,周然确實和我們關系很好,但是家事是我們這些外人不能摻和的。”

這話一針見血地刺進了徐野的眼睛裏,連眼都開始有些發酸,徐野拼命忍住:“我知道,我就是剛剛沒有反應過來,沒事兒。”

他知道于圓的話沒有錯,一直以來,周然都像一團霧一眼缭繞在自己周圍,雖然他喜歡對方,依賴對方,可是從來摸不着對方到底在想什麽,有時候給了他堅實的力量,但又會在不知不覺中就抽離開。

明明不久前才真正的相依,境況卻又直轉急下,或許在周然心裏,自己雖然很重要,卻始終沒辦法和他的親人相提并論吧。

就像阿東一樣,如果不是擺在面前的事實,他永遠都察覺不到殘忍的真相。

他不是不明白親人的重要和珍貴,但是,沒有人會喜歡被遠遠抛下,被告知,我可以對你很好很好,但你只能是次要的。

于圓沒辦法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他能好受一點。

這時,向文堯從遠處走了過來,于圓并沒有立刻理會他,但對方已經搶先一步拉住她的手。

徐野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猜他們發什麽了什麽,以為是自己阻礙到倆人交流了,于是對于圓說:“你先去忙吧。”

倆人離開後,只剩下徐野一個人。

他慢悠悠地往回走,街上人來人往,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別人無法知道也不能插手幹涉,能做的只有過好自己的生活。

走到校門附近,沒想到居然徑直碰上了阿東,現在徐野一看見阿東就感到難受,只好避開對方走。

好在阿東也沒有注意到他,自顧自地走自己的路,還是以前那無所謂的表情和态度,從來只是低頭看自己的路,根本無暇去注意路人的樣貌。

果然,哪怕是與徐野只隔了幾個人,可以說是擦肩而過,阿東也沒有發現徐野的存在。

望着對方遠去的背影,徐野那顆心又開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動——周然不是這樣的吧,明明昨天才确定過。

希望又開始冒了苗頭。他告訴自己:再試試吧,說不定周然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讓我看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他會告訴我真相的。

徐野再次不死心地拿出手機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周然的消息。徐野只是需要給自己,也給對方一個理由,他不想留下遺憾。

他打開手機查看消息。

一片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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