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們

我們

“勉強算你之前将功折罪吧。”話雖這麽說,徐野還是快步走上前去,抱了一個滿懷。周然堪堪接住,剛要調笑幾句,徐野卻已經松開了。

他勉強退開幾步,站定,好似打量着周然可能會出現的表情漏洞,故意用取瑟而歌的語言方式提問:“你是不是很忙啊?我看你的ip地址有時候變來變去的,一天之間跨度還挺大的,你也從來不跟我說。”

“抱歉,有時候為了啓動資金,不得不跟幾個合夥人到處跑來跑去,忙得忘了跟你說一聲。”周然扶上徐野的雙肩。

那你抽個空發消息也行啊,明明打電話的時候順帶說也可以,只有我一個人樂滋滋地分享。徐野內心反駁道,卻沒有說出口。

畢竟對方已經趕回來了,就為了陪他逛早市。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添亂,讓周然再費神。而且看對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怕是緊趕慢趕,好不容易才提早到。

徐野用手指不輕不重地別了一下周然因為疲勞而出現的黑眼圈,覺得這顏色很突兀地破壞了這張工筆細畫的臉。

啊,我可真是膚淺哪。徐野發自內心地譴責自己,但還是适時地配備了作為一個伴侶應該提供的貼心照顧:“看你黑眼圈都出來了,要是實在忙真的不用趕回來的。”

“是我自己想要回來的,聽你說得那麽好,我也想好好一起放松一下。”

“你倒是真的該好好休息一下了。趁時間歇個午覺吧。相信我,對精神很有好處的。”徐野已經走到一邊去拿洗面巾了,他準備給周然擦擦臉,好方便對方可以直接上床休息。

周然閉上眼睛,随着徐野替他擦拭,濕涼的面巾抹過皮膚,因為倦怠而帶來的緊繃感都一掃而光。

他問徐野:“你最近在這兒還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

“那倒沒有,我在這兒的兩天覺得每個地方都值得逛逛。精神從來沒有這麽充沛過。”徐野替周然拉上被子,仍舊不忘初衷,賣力宣傳,“真的,等你睡醒了我帶你到處去看看,特別有意思,跟彤雲很不一樣。”

眼看周然阖上雙眼,呼吸也漸漸平緩綿長,徐野輕手輕腳地帶上門,想要離開。可惜木門年久失修,徐野動作放得再輕,還是微微發出“吱呀”聲。

徐野不由停下動作,往裏仔細聽辨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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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睡眠一向很淺。

周然大概被聲音給驚動了,但沒醒,只是翻了個身。

這一腳睡得很長,長到思妍思辰放學回了家,周然都還在睡。

徐野曾經偶然在一篇科普文章中看到,說最佳午睡時間最好在10-30分鐘,若是一連睡上幾個小時,反而會損失大腦神經,引發頭痛。

但周然實在太累了,看起來像是步履滄桑的天涯旅人,徐野想,他應該需要一個長長久久的停留,還是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

夕陽西下,萬籁俱寂,林木蕭蕭。徐野就這麽坐在木樓走廊上,逗了近乎一個下午的小狗和小貓。

周然一向心細,徐野說的話他都會留意,哪怕一筆帶過,寥寥數語,周然總是記着。

這一次又僅僅為着徐野随口一句誇小貓小狗可愛的話,特地買了罐頭和凍幹。

思妍思辰特別開心,拿着零食喂它們,嘴裏還念叨着:“小乖,玉米,你們慢慢吃哦。”

李叔看着兩個孩子寶貝的樣子,坐在一邊躺椅上無奈地笑:“小徐,你們也真是的,還特地給貓兒狗的買東西,這不是浪費錢嘛。”

“沒事,小貓小狗很可愛,思妍思辰也很高興嘛。”

“你們這些年輕人哪……”

#

臨近晚上開飯,周然才下樓,徐野見他步履輕快,看來這一覺是養足了精神。

思妍思辰看見這個好看的陌生人,都躲到了徐野身後,好奇地打量着。

不過周然很快用自己的辦法消除了兩個小朋友對自己的戒備。

他從口袋裏掏出兩塊糖,再加上自己精心挑選的玩具,成功俘獲了小朋友的心,圍着他蹦蹦跳跳。

不止小朋友,周然還給兩位老人買了綿軟的面包蛋糕等食物,甚至還有燕窩阿膠等補品。

面對重禮,李叔吓得連聲推阻,李嬸和阿秀說什麽也不肯接。還是周然再三堅持才收下。

“你說你們,真是的,怎麽讓我們好意思呢。”李叔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

徐野冒出頭,說:“李叔,你就當您家裏肘子炖得香,我們想多吃幾次,勞動你們的謝禮吧。”

李嬸和阿秀聽了,朗聲笑道:“那有什麽,愛吃我們天天做,只怕你嫌膩呢。”

思妍思辰對新得的玩具愛不釋手,恨不得晚上抱在懷裏一塊兒睡覺。

可沒新鮮多久,思妍開始有些悶悶不樂的,撅着嘴,滿臉思索不得的愁苦樣。

徐野蹲下身,問她:“不是很喜歡新玩具嗎?怎麽不開心?”

“哥哥,你說,虛耗會不會來偷走我們的玩具啊?要是他偷走了怎麽辦?”

徐野一下子怔住了,沒想到思妍居然還牢牢記得昨天聽到的故事,甚至心裏一直念着,以至于擔心起現實中可能遇到的意外。

“虛耗不但要來偷走你的玩具,鞋鬼還要在晚上吃掉你的鞋子,你的鞋子還會流血呢!”思辰拿着老人們講的故事來吓她。

眼看着思妍的臉一下子垮塌下來,多雲轉雨,李嬸揪住思辰的衣領就往屋裏薅:“整天就知道吓你妹妹,屋子裏待着去!”

可這沒用,思妍已經聽到了。李叔剛要過來哄,周然眼看剛剛情況不對,已經随手扯了幾根狗尾巴草,編了只毛茸茸的小狗,遞給思妍,安慰她:“別怕,小狗會幫你看着的。”

“對對對,玉米和小乖都在呢。”徐野沿着話哄她。

玉米和小乖也很時宜地圍着小主人蹭來蹭去,思妍這才慢慢止住了要哭的神色。

這天夜裏周然很晚才睡,徐野推測他應該是下午睡太久所以晚上不困。

周然睡不着,徐野也跟着睡不着。

以為是自己開燈打擾到了徐野,周然伸手将臺燈關上,倚着床靠背半躺着玩手機。

可徐野又爬起來将臺燈打開,說:“你這樣玩手機很傷眼。”

過了一會兒,周然突然說了一句:“其實我今天中午可以不睡。”就好像那個一連睡了四五個小時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是徐野還是問:“為什麽?你中午沒有睡好嗎?”

“現在我睡不着就打擾你休息了。我今天中午還以為是你有午睡的習慣才叫我睡。”

徐野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徐野一直都能感知到,周然跟他一起相處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多考慮他的感受,有時候為了順應徐野的意思,自己的需求想法都隐而不提。

哪怕偶爾說出自己的想法,也像是在小心征詢意見。

就算徐野說過讓他坦坦蕩蕩說出來,他也很難快速糾正這種習慣性地試探心理,畢竟性格難以一時發生質的變化。

而且一旦發現苗頭不對,周然就會快速縮回去,并且不再重複這種行為,關鍵時刻也很難開口向周圍的人求助。

徐野知道這種習得性無助和過分在意他人看法的性格跟他從小的家庭環境密不可分,而周然也意識得到自己這種特性,很努力地想要去克服。

徐野也一直都嘗試着用自己的辦法來幫助對方擺脫這種心理。

“所以——?”

“所以我中午還以為你會陪我睡呢。”

很好,徐野聽到了滿意的回答,他側過身面向周然,低聲道:“那你現在就當陪我睡,好嗎?”

周然坦然一笑。

去趕早市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如果開車的話快些,只需要二十幾分鐘左右。

可馬章衡提議說山路谷間風景各異,走路雖然累一點,但可以好好研賞沿途中的人文風情。

初陽東升,空氣中的露水還未散盡,草木花葉上仍帶瓊露,随風一搖,珠垂玉動。

馬章衡一路領着兩人,碰到什麽有趣的東西或現象,會特地停下來講解,導游一職很是到位。

路過一條石板路時,土牆石壁上鑿有一個小窟,呈府第樣式,兩邊還刻有對聯的。

裏邊供了一尊泥胎石像,因為是鄉間自己塑的像,雕刻線條很粗糙,脖子上還綁了一個紅色的布帶子,石像前還有已經熄滅,只剩一小半的香燭。

徐野看不出來供奉的是什麽,只能辨認出“家宅安寧”之類的字樣,以為是土地之類的地仙。

他向馬章衡求證,可對方卻否認了他的猜測。

馬章衡指着石窟,向徐野解釋:“這應該是供奉的狐仙之類的,可不是什麽正神,在古代,這種民間自己供奉的‘狐仙’或‘黃大仙’之類的祭祀行為,屬于非官方的淫祀。現在大家不過就是求個心安吉利。”

“淫祀?”徐野從沒聽說過這種說法,彤雲村也沒有什麽祭祀神明的活動,最多就是逢年過節祭拜一下逝去的親人。

徐野還想再問,可周然倏忽出聲打斷了他,說:“太陽要熱起來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徐野只好停止探讨,繼續趕路。

所幸此刻已經離街市不遠了,走了二十分鐘左右就到達了目的地。

趕集這天人特別多,村民們都趁着這次集會,将家裏生産的多餘農産品用背簍帶到集市販賣,你家缺什麽就到別家去買,別家少什麽就到你家補貨。

早市裏五花八門各類小吃主食沿街擺了一路,炸的烤的,蒸的煮的,各色各樣都有,看得徐野是眼花缭亂。

最終徐野在一家賣牛肉面的鋪子前停下了腳步。

這家老板很會趕時髦,學着網上的做法,擺上泡面,炖了一大鍋牛筋牛蹄,還混雜了鹵蛋以及牛肉丸,配上足足的香料,可以說是香飄十裏。

很多來鄉下租房子散心的租客圍着小攤,顯示着十足的人氣。

周然知道他想吃這個,對老板說道:“老板,來三碗吧。”說完,還特意留心馬章衡,問道: “你也吃一碗的吧?”

“啊,那多謝了。”

“不用客氣。”

一碗面下肚,老板份量給得足,徐野也飽了個七七八八,可早市上賣吃食的還很多家,他還是想多逛逛多看看。

臨近不遠幾家,有一個賣糕餅點心的小鋪子,隔壁賣的是按斤稱的油酥鴨。

徐野覺得這兩樣東西無所謂冷熱,還可以方便打包帶走,于是提議道:“要不我們買一點帶回去給大家分了吃吧。”

“好,你去挑一些吧。”周然依舊是順着徐野做事,自己則跟在後邊付錢。

徐野選了幾款比較軟爛好嚼動的糕點,稱了幾斤油酥鴨。

這兩樣徐野都專叫了分開兩份裝,其中一份給了馬章衡。

“這怎麽行呢,我本來也是順帶着來逛早市帶你們來的。”

“我想着兩家隔着一個院子呢,你帶回去給馬叔他們吃,我們這邊分不到你們那兒去。”徐野堅持要讓馬章衡收下。

知恩懂報,人情來往,世間過得久了,該懂的都懂。無關乎利益往來,也算求一份真心相交。

徐野看出對方顧慮,說道:“我真不是跟你客套,我一向是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的。你就收下吧。”

見對方說到這個份兒上,馬章衡只好收下了。

三個人在街上逗留了一陣子,馬章衡本來說要帶他們去果園玩的,可今天得到消息,說因為過幾天要辦廟會,為着這事兒,果園主人幫忙籌劃去了,所以不在果園。

馬章衡只好對徐野和周然表示歉意:“真不好意思,沒想到這茬兒。”

徐野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們很期待廟會好好玩一玩呢。”說着,又轉向周然,想要增添說服力似的,問道:“是吧,小然哥?”

周然卻似乎在走神,聽到徐野叫自己,才慢一步地轉過神來。眼看馬章衡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徐野求助般的目光也定在自己臉上。

他“嗯”了一聲,随即才反應過來什麽似的 ,粲然一笑,字眼清楚地說道:“是,我們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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