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新生
新生
周建鵬打了人,心中難免惶惑不安,唯恐有什麽親戚或閑人在背後拿他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損他清譽聲名,又怕周然事後算總賬,還有一個難纏偏執的前妻在後。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必須有信心來拿捏周然。
反正,多少次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他一向是最看重自己體面尊榮的,哪怕他其實根本不是什麽值得受到尊崇的人,但他需要,或者說,他認定自己是最具有自尊心和大局觀的。
所以無論自己做出什麽事,都無愧于自尊,都是為了維持“大丈夫”的身份,誰會不理解呢。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是他時常喟嘆自身時命的一句話。
可笑的是,他根本不懂這句話的本意,他根本不是什麽君子,也配不上什麽大丈夫,不過庸碌匹夫,無恥宵小罷了。
新娶的妻子何致婷知道他傷了人,心中很是害怕,她雖為求財,卻不想傷人性命。可周建鵬傷了人,也不做任何安排妥定,仍舊整日和那幾個所謂的堂兄弟一起談天論地的。
“建鵬,那事情到底怎麽辦?要不好歹還是去問一聲,醫院看一下吧,畢竟是你兒子。”
周建鵬最近對何致婷是越來越不耐煩了,膽小怕事的,整日拿些瑣事去煩他,還要當着堂兄弟的面來問,這不是擺明了讓他給周然服軟低頭嗎?他可不肯。
“你怕什麽?他能怎樣?再怎麽說我也是他親爸。就算現在去看,他也未必肯見我。”
反倒是他那個堂弟有所顧忌,自己拿了錢,怎麽也不好說理,就怕連帶自己栽大跟頭,也勸說起來:“畢竟也是傷得不輕,現在去看看,日後也好說話呀。再說,老太太還在那邊呢,你話也不問一句,別人會說閑話的。”
這個堂弟一家人過去就常找他借錢,也是看在錢的面子上,對他很是“尊重”,從不會跟他嗆聲。
可後來鄭玉英跟他為這事吵了好幾次架,連帶着老爺子也驚動了,他也不好再借,慢慢關系就淡了。
升米恩鬥米仇,之後這個堂弟一家子跑去跟老爺子說了周然徐野的事,讓周建鵬心裏也着實氣惱了一陣,可之後還是只有這幾個人肯買他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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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看清楚了,世上的人無非跟着權勢錢財走,趨炎附勢。自己不過是順了人情世故,謀得想要的安穩罷了。
事實上,他也覺得這幾個人說的不無道理,于是囫囵過話頭,道:“日後再說吧,等那小子好好想想,平靜下來,我再去說。”
可還沒等到周然冷靜下來,鄭玉英就找上了門。
何致婷見了鄭玉英,遠遠的就躲走了。周建鵬一看見前妻就頭疼,直覺沒有什麽好事。
“你又來做什麽?”理直氣壯地質問。
“警告你。”沒有半分廢話。
周建鵬笑了:“警告我什麽?我做什麽事了?”
“你做什麽了你自己清楚,你幹的事情證據都已經準備好了,這一次,就好好等着再再上法院吧。”
周建鵬一聽見法院就要跳起來,好歹按耐住了:“什麽證據?我犯什麽法了?棍棒底下出孝子,誰家沒打過小孩?我可是辛辛苦苦賺錢把他養大的。”
還是死不悔改,鄭玉英冷笑道:“可惜你被打少了,做不了孝子也成不了慈父,別人家怎麽樣我不管了,但是你得付出代價。
“傷情鑒定已經完成了,你當初騙老人的轉賬證明也在,爸當初住院的繳費清單和保險公司的證明我都拿到了,你到底拿了多少錢,做了什麽事,都明明白白。”
說到這裏,鄭玉英無不輕蔑地嘲弄道:“怪就怪你蠢,用爸媽的銀行卡給你老婆轉賬。”
善惡到頭終有報,也算是因果分明。
周然還要等着拆線,同周建鵬的官司也還未了結。徐野只好先回公司将事情妥善處理後再回雲江找他。
睽違幾月再回公司,心境卻已經大不相同。
郎離還是怪聲怪氣的,但收斂了很多,其他同事也是和善不少。
郎離對徐野做的策劃案不是很滿意,挑挑剔剔的拿着問題責難。
莫少亭事後安慰他:“別理他,他最近大概諸事不順,到處找茬兒為難下屬。公司其他員工都暗地裏罵他呢。”
“少亭,我打算辭職不幹了。”徐野出聲斷了莫少亭的絮叨。
莫少亭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簡直毫無準備,訝聲道:“啊?為什麽?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郎離了嗎?”
徐野早就能把郎離當空氣看了,搖首否認:“不是,是我自己不喜歡這種工作環境和生活了,我記得我以前就跟你們說過,我這輩子沒什麽大志向,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安然地過一輩子就算心滿意足了。”
莫少亭仿佛也陷入了深遠的回憶之中,忽而笑了笑:“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都以為你只是說笑,因為年少不知事才說出這種話,當時我和大明笑你要‘做和尚’,阿東恨鐵不成鋼,說你好好的沒事想當鹹魚。”
“我可不是想做鹹魚,我只是有更想過的生活。
“我現今也存了不少錢,能做我一直想從事的事業了。再加上我愛人也有自己的事業,我現在可真是過上很多人想要的清閑日子了。”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等手裏的工作交接完了我就可以離開了。”
“也好,我其實也想離開了,只是有些猶豫。”
“你也要走嗎?”徐野完全沒有意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莫少亭點頭:“是,我想跟我女朋友定下來,她跟我一樣,都是方市人,我們打算等穩定了之後回方市定居。”
說着,莫少亭嘴角也不住上揚起來,露出了一個幸福的微笑,滿是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等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可是會給你發喜帖的,你可得準備好大禮。”
“肯定的。”
可到婚禮那天,徐野和周然去參加他的婚宴,莫少亭卻反而回了他一份大禮,說是補上當初那份缺了慶賀徐野新婚的禮物。這當然是後話了。
#
徐野很快将自己手裏的工作完成了交接,随後提交了辭職申請,幹脆得沒有一絲留戀。
弄得郎離當時還再三确定他是不是開玩笑,可徐野并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樣子。
本以為郎離會敲鑼打鼓地歡喜自己離開他的世界,可沒想到,郎離似乎還頗有些遺憾的樣子。
離職當天,一些關系比較好的同事替他開了歡送會。席上,莫少亭喝得醉醺醺的,把着酒杯,沒頭沒腦地說起了胡話。
說着說着,他說起了一個連徐野都意想不到的名字,至少這個人本應該和莫少亭從無交集才對。
莫少亭大概是眼看分別在即,将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小秘密說了出來。
他意識模糊,說的話也是颠三倒四的,但能拼湊個大概。
他拉着徐野的手,說道:“兄弟,實話告訴你吧,其實以前你姐夫,向文堯,來找過我幫忙,他想讓我幫忙交給你一件東西,他裝在一個飾品袋子裏,我不知道是什麽,可我拒絕了。”
“你知道為什麽嗎?”
徐野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向文堯也從來沒有跟他提及過,他問:“為什麽?”
莫少亭嗤笑了一聲,自嘲道:“因為我以前喜歡過你姐姐,但是人家有男朋友了,還很優秀,我完全無法與之相比,我有點忌妒他。他來找我幫忙,我自然會有點拿喬。”
徐野想不到于圓和莫少亭之間曾經存在過這種糾葛:“之後呢?”
可莫少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喝了一口酒:“其實也不全是因為我忌妒他吧,當時你看起來失魂落魄的。我看你失戀很痛苦的樣子,覺得對方肯定是個‘渣女’,再加上向文堯托我給你帶東西,我直覺那是那個人托人給你的,我怕那是什麽定情信物,對方甩了你還要再補刀,我就沒收,不想觸你黴頭。
“可是後來想想,你那麽喜歡那個人,萬一那是她回頭的契機呢,這不是被我毀了嗎?我心裏愧怍萬分,更不敢跟你說了。可你現在都結婚了,說出來也沒什麽了吧。”
“當然沒什麽,因為他就是跟我結婚的那個人,你可以放心了,”徐野默不作聲地拿走了對方手中的杯子,“只是沒想到你會喜歡過我姐,你現在可以全放下了,是嗎?”
莫少亭眼神驀然一滞,費勁地把話串起來,肯定道:“那是當然!我早就不喜歡了,我可是很愛我女朋友的!我只不過,一直怕會因為我而耽誤了你真正的緣分,有些不敢面對你罷了。”
說罷,他搖搖晃晃站起來:“不過現在看來我沒有真正妨礙到什麽,我以前一直都是什麽都不說不做,不肯冒半點風險,現在我可以安心了。今天,我就祝你前程似錦,餘生無憂吧。”
徐野看着他,心中感慨萬千:是呀,終究是可以安心了,不必再為別的事或者人而憂心忡忡了。
——
周建鵬最終付出了代價,他和那個堂弟所貪走的錢如數奉還不說,還為自己故意傷害的行為受到了懲罰。
更令他感到雪上加霜的是,何致婷知道他不再靠得住,向他提出了離婚。
他覺得自己是因為了何致婷才淪落到這個地步,自然是不肯,覺得哪怕是死也要拉對方墊背。
可沒想到,何致婷居然舉報他挪用公款的事,不惜以送他入獄的方式來徹底擺脫他。
這一次,牢獄之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避免了。
他追求了一輩子的東西,讓他陷入死局。
徐野回到了雲江接周然出院,如今他要關心的,便是應該如何開啓自己和周然的全新生活了。
前方一片燦爛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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