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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迷迷糊糊間,黑霧如潮水般退散。

昭瓷屁股着地,很用力地落在地上,五官擰成麻花。

她踉跄着起身,拍拍衣擺,好高興自己四肢健全、呼吸健全。

“我們做個交易吧。”女鬼茯苓的聲音在這時響起,明顯比之前虛弱不少,“我能救你,但你得幫我做件事。”

昭瓷沒有猶豫多久:“好。”

她有保命的手段,但對妖魔無用。

方才若非女鬼出手,估計早死了。

這群沒有形體的妖魔,應當也是從鎖魂壇裏出來的。

“你先離開這。”腦海裏茯苓又道。

昭瓷點點頭,小心地往門外走。

壇的本體沒出現,附近就沒有落下縛魂的結界。

出去的過程倒出乎意料的順利。

妖魔像在忌憚些什麽,不敢上前。

“你……”茯苓似有所困惑,但并未再說下去。

這樣看,茯苓好像挺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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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前在破廟的時候,怎麽那般弱且膽小?

是大反派太強了嗎?

昭瓷百思不得其解。

看見她要離開了,諸位賓客松口氣,身處危機卻開始慶祝。

不少人還将手邊能夠到的東西往她身上砸,罵道:“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東西沒有落在她身上,昭瓷卻神情恍惚剎那。

她沒有回頭。

但就在昭瓷踏出房門的剎那,遠比方才濃郁得多的黑霧蜂擁而上,像是等候多時。

凄聲的慘叫此起彼伏響了一片。

出了門,茯苓輕聲道:“閉上眼。”

昭瓷依言照做,睜眼時便換了處地。

彌勒佛保持着之前的動作,依舊笑眯眯地俯瞰世人。

她又回到那座破廟。

“你要我做什麽?”昭瓷問。

茯苓略一沉默,在她身邊凝成紅色的虛影:“我要你看場戲,一輩子地記住這場戲。”

不知道屬于誰的記憶徐徐在昭瓷眼前展開。

春光融融,有史以來最弱的鬼降生了。

它化不了形,會的術法也不多,便被驅逐出鬼界,流落人間。

它還隐不住氣息,即使附在兔子身上,依舊被許多人追殺。

眼看着即将魂飛魄散,大雨滂沱間,華服的樂伶撐着傘将她撿了回去。

這只鬼一直跟着那樂伶。

直到她離了樓,嫁了人,直到她上京讨說法,直到她被趕出府後活生生遭人打死。

死胡同裏,樂伶僵直的手剛巧指向兔子的方向。

被抓住後第一時間做的,也是将兔子丢出去,叫它跑遠些。

附在兔子身上的鬼坐了好久好久。

久到太陽下山又升起,久到她的屍體開始腐爛。

它終于學會化形了。

然後……

它占據樂伶的屍體,成為了樂伶。

樂伶那時早已幡然醒悟。

上京時,她只是想替自己逝去的年華讨個說法。

接着就會像她私下裏規劃的那樣,要開個商鋪,要成為天下首富,還要去探索沒有人去過的地方……

她有好多規劃。

鬼很努力地幫她實現。

然後再一次的。

“樂伶”被人抓住,掐着脖子往水裏摁。

鬼不會死,但那具軀殼會。

它的身體當着所有人的面驟然變作白骨,前功盡棄。

也是在那時它才知道樂伶沒能投胎。

她的魂魄被作為永葆青春的某處陣法的陣眼,長久地拘于地底。

因為殺害樂伶的那人,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失了容顏,失了夫郎的寵愛,會落得她這樣的下場。

樂伶後來希望所有人都記得她,想要成為世間第一等。

她的願望就是那只鬼的執念。

但這執念此生都無法實現。

它便只想替樂伶讨公道。

那段記憶裏,樂伶才叫做茯苓。

“抱歉,當時想奪你的軀殼。”“茯苓”平靜道,“我當時已經走投無路了。而且你身上一直纏着很濃的死氣,想必不能活太久了。”:-)

“茯苓”說得還算誠懇,但昭瓷聽後搖搖頭,垂眸輕聲道:“我不會原諒你的。”

即使她只能再活一秒,茯苓也不該輕易替她斷生死。

“茯苓”沉默剎那,應了一聲。

“你不用擔心,我與旁的鬼不同,魂飛魄散并不會對你造成影響。”飄着的紅色已然變得很淡,她嘆口氣,像是釋懷了,“不管是我還是她,都是命數如此,活該遭此劫難。只能到此為止了,想必是天意如此。”

“不對的。”昭瓷小小聲地打斷她。

“不是這樣的。”音量緩慢增大,少女黑白分明的瞳仁映出紅色虛影。

她一字一頓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才是亘古不變的天意。”

/

宴會混亂之始,葉夫人便像早有預謀般悄然離去。

她出了葉府,走到某處偏僻的院落。

“那小丫頭的軀殼歸我,女鬼歸你。”她身上騰起一片黑霧,凝聚成小鳥的模樣,停在她的肩膀。

“知道。”葉夫人不耐煩,猛地拉開房門。

房屋正中赫然片赤紅的陣法。

她在旁邊坐下,耐心等了很久,都不見有人把昭瓷帶來,蹙着眉起身。

拉開門的剎那,剛巧見到少女的身影從轉角浮現。

“葉夫人。”她挂着禮貌的笑容,款款行禮,提前想好的稿子脫口而出,“仆從告訴我……”

葉夫人打斷了它,溫和一笑,不由分說扯着她往裏走:“我之前就想同你說說話,既然這會遇見了,便進來罷。”

力度大得驚人,比之前擒住她胳膊的兩個大漢合起來的力還大。

葉夫人就差把“我有陰謀”四字寫在腦門上。

昭瓷裝作全然未知,乖巧低頭,跟着她往裏走。

腼腆是真腼腆,有陰謀也是真有陰謀。

她摸了摸懷裏的小白花,想起《百植譜》裏的描述。

進了屋,只要不瞎立時便會注意到正中的陣法。

咔。

門被落了鎖。

“過去。”葉夫人驟然冷臉,指着陣法道,“不然別怪我親自動手。”

難道她看起來像傻子嗎?

這般想着,昭瓷并沒有說出口。

她垂眸,深呼吸數次,又擡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葉夫人步步逼近,驀地開口:“你記得茯苓的吧?”

葉夫人面色一變,伸手就要抓住她。

“大家都說你保養得很好,五十歲瞧着和二十歲一般。”昭瓷彎腰躲閃,掏出懷裏的小白花,口中不停,“但他們知道這是茯苓的命換來的嗎?知道這是靠茯苓的魂魄維系的嗎?還有你府邸總無故失蹤的人,都是為了你這副皮囊而喪命。”

“你該記得她的,到死都要牢牢記得她。”昭瓷肅穆道。

指尖跳起簇火焰,搖搖晃晃地咬上潔淨的花瓣。

昭瓷捏着花梗,用力往陣法中心一丢。身形随即飛速往角落多去,抱膝縮緊。

“嗙”的一聲巨響,

如先前說好的那般,“茯苓”用術法護住了她。

噼裏啪啦聲響了一片,昭瓷伏在廢墟裏欲哭無淚。

周圍黯然無光,只有“茯苓”有氣無力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挺好的。”昭瓷小聲道。

失誤了失誤了,這小白花當火藥使的效果比書上寫的好一萬倍。

什麽破書!

昭瓷将腦袋埋到膝蓋裏,悄悄給自己點了簇火苗。

那日大反派好像是教了她術法。

方才她想和“茯苓”學點火,但就這麽一想,手指微晃,燃起的火焰便把她和“茯苓”都吓了一跳。

火焰裏摻的銀光,和那日大反派在她身側點的那簇如出一轍。

小說裏寫這也是大反派術法的特

點,不管什麽術法,都會流轉着銀光。

其實挺漂亮的。

她盯着火焰裏絲縧般的銀光出神。

大反派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一會兒想殺她,一會兒教她術法。

過于危險,還是趁早遠離較好。

“我的時間到了。”“茯苓”突然開口,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謝謝你。”

“我什麽都沒為你做,便送個禮物給你罷。”她說得含糊其辭,并沒說那份禮物是什麽。

“再見。”昭瓷抿了下唇,小幅度地揮揮手。

隐約間,她似乎看見漂亮的姑娘抱着只兔子,緩緩走在青石板撲就的長橋,往熙攘的人間走去。

現在又有個問題。

昭瓷将手放回原處,沉思。

她會不會餓死在這裏啊?

倏忽間,頭頂響起陣清亮的鳥鳴。

窸窣聲響過後,她重見光明。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扯着衣領将昭瓷提了起來。

冰冷的指尖凍得她一個激靈。

那人松手也松得很快。

昭瓷才剛起身,膝蓋還彎着,身後那股力便卸去,她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好在穩住了。

她将後傾的脊背挺直,回眸望去,果然與笑吟吟的少年對視。

他肩部停有的那只白鳥,應當就是方才那聲音的源頭。

白鳥圓溜的雙眸一會兒看看薛忱,一會兒看看她,鳥喙張啓又閉緊,瞧着副好奇模樣。

對視剎那,昭瓷努力不錯開眼,認認真真道:“謝謝。”

薛忱輕笑:“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你好厲害。”他望向面前的廢墟,嘆為觀止。

昭瓷絞着手指,不動聲色和他拉開距離,小聲道:“我也沒想到威力會這麽強。”

薛忱看她一眼,挑眉,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我沒在罵你。”

昭瓷困惑地眨眨眼。

濃郁的黑霧從廢墟處緩緩上升,遠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濃郁。

但這會薛忱沒有等,長劍徑直出鞘,寒光凜凜。

“死丫頭!”這團黑霧是會說話的,發出蒼老的聲音,半空中渾濁的雙眼沉沉盯着底下的小姑娘。

薛忱笑了一下:“本體都毀掉大半,說話還這麽硬氣呢。”

話音剛落,他握着劍柄,輕描淡寫地隔空一斬。

彎月狀的銀光撕開長空,淩然襲去,尚未凝成實體的黑霧便被劈作兩半。

脆響後,碎瓷器樣的粉末從天墜落。

晴空萬裏,像是無事發生。

就這樣啊?就這樣?

昭瓷目瞪口呆。

【好吓人嗚嗚嗚,鎖魂壇不是很厲害的嘛?】

【所以這個劇情對你來說,其實很好走的是嗎?】

【那大反派你之前在幹什麽啊,為什麽處理前半邊鎖魂壇的時候那麽費勁?】

“這個才是鎖魂壇的化身,其他都只是關押的魂魄。除了它自願,其他人沒法把它弄出來。”薛忱耐着性子,破天荒地解釋道,“鎖魂壇選的宿主是葉夫人,你剛才那下把葉夫人弄死了,也把它弄生氣了,出來想對你動手。”

白鳥發出一聲怪叫,又激動地用翅膀捂住嘴。

【懂了,所以我也是大功臣!】

【不愧是我,恐怖如斯!】

昭瓷驕傲挺起胸脯。

“走了。”薛忱垂眸,平靜道。

少女烏黑的發頂落有片樹葉,他心神一動,伸手取了下來。又松開指尖,任由青葉飄向遠方。

“那、那這個怎麽辦?”昭瓷指着面前的廢墟,吞吞吐吐道。

“青雲宗會處理的。”薛忱語氣相當平淡。

平淡得像是習以為常。

寒涼的指尖驟然搭上她的手腕。

倏忽間,無人注意的角落,少年少女的身形悄然消失。

回過神來時,她和薛忱已然回到了青雲宗。

昭瓷稍微愣神,腦袋仍有點兒懵。

濃密樹蔭下,反白乖巧地坐在原地,吐着舌頭。

瞧見自家主人時,它歡快地叫喚幾聲,搖着尾巴撲過去。

“反白!”昭瓷也笑了,微俯身,伸手接住它。

胸`前潔白的衣襟留下兩個漆黑的梅花爪印。

她将腦袋埋入反白的毛發裏,貪婪地聞着熟悉的氣味。

薛忱斜倚樹幹,漫不經心地望着一人一狗,烏睫投落的陰影半遮着眼底紅痣。

好一會兒,少女才像是終于想起他的存在,緩緩撩起眼皮,望了過來。

“你想殺我。”她抱着黑色的狗,仰起臉,漂亮幹淨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緊盯他。

想起昭瓷總在心裏嚷嚷着的話。

薛忱笑意加深,極其捧場地附和道:“算是吧。”

“破廟裏你救了我一次,葉府裏救了一次,方才又是一次,總共救了我三次。”昭瓷松開抱着反白的一只手,認真算到,“第一次見面、還有葉府的兩次,你三次想殺我。而且,我還算是替你擋過傷。”

“擋傷的那次就不計了,我們兩清了。”她抱緊懷裏的反白,一字一頓道,“所以之後,應當是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薛忱,我們兩清了。”昭瓷又重複遍,像之前無數次那樣,乖順地低頭。

這是第一次,她喊了他的名字。

兩清?

晚風徐徐,遠處紅霞彌散。少年站在樹底,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後揚,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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