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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晨光熹微, 碧霞村上空卻似籠着層黑霧,吹不去、散不開,沉甸甸地壓在樹梢。

炊煙依舊袅袅蒸騰, 人群勞作着,誰也沒注意到地面彌漫開陣黑霧。

啊——

昭瓷被這一聲尖叫驚醒,赤着雙足下床,飛速跑到窗前,想看看外頭發生了什麽。

這一看,渾身如墜冰窟。

與在汴都時一模一樣。

觸手似的黑霧随意抓起村民的腳踝,倒置在空,像吞糖豆似的往霧氣裏丢去。

“別慌別慌。”石罂花也被吓醒, 葉片緊緊攀附着她的脖頸,顫聲道, “這都是百年前發生過的事, 如今只是重演一番——假的, 都是假的。”

話這麽說,它抖得比昭瓷還厲害。

就算是假的, 也無法袖手旁觀。

昭瓷抿抿唇, 催動渾身靈氣, 指使着周圍沉默的草木加入戰場, 盡可能與黑霧周旋着, 救下被縛住的村民。

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貿然上前,要麽白白送命,要麽托人後腿。

“諸位莫慌!随我上前!”驟然間, 宋鳴厲喝一聲,甩出幾張符紙, 率先沖入魔潮間。

瞧着非常有擔當,但……

昭瓷眯眼,不确定自己看沒看錯,好像在符紙爆裂前,魔潮便退去了,又在旁的修士上前時驟然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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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她,似乎沒人察覺到異樣。都跟在宋鳴後邊,井然有序地進行回擊。

那麽多人比她厲害卻沒有反應,應當是她看錯了。

昭瓷搖搖頭,将方才奇怪的想法甩出腦。

這第一波的魔潮算是過去,些許村民倒在地上咿咿呀呀。總體瞧着,碧霞村的損失不算大。

醫修已經上前處理,但人手不夠,昭瓷想了想,便也離開房間,跟着他們做後勤工作。

她努力幫着将病患包紮好。

得了空蕩才上前,站在持長劍的少年身側,踮起腳,小心問道:“你會有哪裏不舒服嗎?”

這一團團的東西是魔物。

而薛忱又魔氣入體,不曉得會不會身體難受——他才好不久呢、

薛忱睨她眼,神情恹恹地搖頭:“還行。”

眼底又閃過紅光,但很快被壓抑住。

稍一猶豫,昭瓷試探着伸手,穿過寬敞的衣袖底,輕輕捏住他的手腕,輕聲:“我的氣息能平息你體內的魔氣,是要怎麽平息?”

她試探着往薛忱體內輸送靈氣,極緩的,掌心觸及的肌肉似乎猛然一緊。

薛忱僵了剎那,下意識地甩開她的手,抿唇不語。

喔,搞錯了,她好像幹了件很無禮的事。

昭瓷假裝自己不尴尬,眼神飄忽,主動解釋道:“不好意思,我以為碰一下會好點,因為之前你不就把下颌搭我肩膀嘛?不好意思诶。”

她趕忙收手,倏忽間,即将遠離的手腕給人反扣住。

薛忱烏睫上下扇動,在面頰投片落漆黑的陰影,偶爾地遮住那顆紅痣。

“嗯。”他相當平靜地應道,攥得可比她方才緊多了。

從外邊看,僅僅是綠與白的衣袖不經意地壓在一處。

但在層層交疊的衣袖下,少年人骨節分明的五指扣着截纖細的皓腕。

昭瓷拿不準主意,到底輸不輸送靈氣,又到底能不能平息魔氣。

但他要攥着就攥着吧,問題不大,之前他還老捏她手指呢。

她有點兒走神,手腕上的皮膚被冰冷的指尖輕柔捏着,拎起來,又俶爾松開。

薛忱垂眸,定定瞧着她半晌,突然輕聲道:“你有點兒太瘦了。”

人輕飄飄的,手腕也沒多少肉。

昭瓷微愣:“可我吃得不少,一點兒也不少。”

每次去飯堂她都要吃好多,有時還會把打飯的叔叔阿姨給吓到。

薛忱不置可否。

“昭師妹,有空的話,可以再來幫下嗎?沒空就算了。”之前和她一起救助過龐叔的女醫修,半蹲在遠處,沖她揮着手道。

聲音因着有靈氣幫忙,傳得格外遠。

“我沒什麽事了,你去吧。”薛忱驟然松手,人也跟着退後半步,溫聲道,視線并沒有落在她身上。

昭瓷不放心地瞅他眼,看着是沒什麽事,這才往醫修的方向跑去。

神魂契是某位薛家人研究出來的,相關信息不多,就連石罂花也就只知道饕餮說的那些事。

但這麽看着,好像确實是個神奇東西。

昭瓷聳了下肩,心想出秘境後,她要趕緊去藏書閣找資料,看看能不能有解的法子。

沒走幾步,她又被拽住頭發。

身後力度不大,僅僅是給了個力,試探地将她往回拽。

“怎麽了?”昭瓷後仰臉,困惑道。

她的目光在他纖長的烏睫短暫停留,試探着開口:“那我等會幫完師姐,就回來找你?”

薛忱微蹙眉,眉宇間似纏着隐隐的困惑,很快舒展開,笑着道:“不用。”

“喔。”昭瓷應道,将頭發從他掌心揪出來,試探着,“那我走了?”

他“嗯”了一聲。

然後……

又拽住她的頭發。

昭瓷邊将自己頭發往外拔,那火氣邊開始往上竄。

沒等開口,就聽少年的聲音輕飄飄落在她耳畔:“可以給你下個咒嗎?”

昭瓷微愣:“幹嘛的?”

薛忱笑:“猜猜看。”

咒術那麽多,誰能猜到他要下哪個。

昭瓷望眼還在忙活的醫修,離心似箭,正要拒絕時就聽他主動解釋:“就是知道你去哪兒了,見過了誰。”

昭瓷拽着頭發的動作一頓,猜他是不是在擔心她和饕餮勾結,做一些對他不利的事——譬若神魂契這樣。

“算了,不下了。”薛忱松手,又突然改了主意,笑着道,“有事喊我吧。”

他将她往醫修的方向推去。

這次沒再揪她的頭發。

昭瓷回頭,瞧見少年背着手,長身玉立,面上挂起疏離客氣的笑容,像是又變回初見時那清冷矜貴的模樣。

只無形間,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和違和。

“這些都是輕傷,你幫他們止個血吧,我得歇會兒。”醫修拭去額前的汗滴,讓開位置,胸膛劇烈起伏,“靈氣不夠了。”

昭瓷點點頭,掏出藥粉往上倒。

想了想,她又掏出一管藥劑,遞給醫修,主動解釋道:“這是能恢複靈氣的藥。”

醫修回絕的話幾乎都到嘴邊,見她神情那般認真,又點點頭:“謝謝你。”

但她沒當回事,藥修的補靈劑能有什麽用?昂貴又低效,接來就丢芥子囊裏去了。

昭瓷沒再管,神情專注地給傷患止血,偶爾擡眸,看着遠處的白衣少年同旁人一道,擊退伺機而上的魔物。摒棄之前的仇怨,暫時攜手共進。

陣修已經在築陣,估計再過不久便能将魔物阻隔在外。

能做的都做了,昭瓷便松弛不少。

其他醫修也是一個狀态,很多都聚着聊天。

碧霞村裏,昭瓷只和谷雨比較熟,自然多關心些谷雨的情況。

視線左右轉着,終于在角落看見抱着膝蓋的小姑娘。除胳膊有點輕傷外,人瞧着是好端端的。

谷雨吸吸鼻子,手裏攥緊被折斷的撥浪鼓,眼眶紅彤彤的。

倏忽間,手背覆上只柔軟溫暖的手。谷雨擡頭,與青衣姑娘對視,她沖她腼腆一笑,溫聲道:“很快會好起來的,別怕呀。”

“姐姐。”谷雨眼眶驟紅,“哇”地撲入她懷裏,哽咽道,“娘親不見了。”

昭瓷被她吓了跳,渾身不自在,卻依舊擡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出聲寬慰:“是剛走散的嗎?沒在這看見是好事,這都是傷患呢。”

熟料谷雨搖搖頭,啜泣道:“是那堆東西剛出現的時候,宋哥哥把娘親叫走後,娘親就沒回來。我、我害怕。”

昭瓷微愣,想起那荒謬的幻覺,心底一沉,面上卻不顯露半分。

“他們往哪走的?”她問道,記下谷雨指的方向。

“你和這些哥哥姐姐待一起。”昭瓷指着聚集的醫修,又道,“別亂跑,我去給你找娘親,好嗎?”

她掏出只草蚱蜢遞給谷雨,小姑娘立時被分散注意,乖巧點頭。

總算不哭了。

昭瓷終于松口氣,起身,拍拍衣擺。

她往村口望去,陣法仍未築成,包括薛忱在內的一衆修士都相當忙。

昭瓷便歇了和他說的心,走到方才那醫修前,小聲道:“師姐,我去那找下谷雨的娘親。”

她沒要旁人陪。

一來是有空的都與她戰力所差無幾,二來是确實不想同陌生人相處。

醫修點點頭:“去吧,這兒沒什麽事,不急。”

看幻覺裏那布局,應當就是谷雨的屋子。

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方向。

“你先準備着,就像我們之前練過的那樣。”昭瓷将石罂花放在走廊口,謹慎叮囑,“假設宋鳴是壞的,我逃跑可就靠你了。”

石罂花跳入灌木叢裏,鄭重點頭。

谷雨屋子的房門沒有合緊,她也沒貿然進去,提着裙擺,小心地待在附近的樹後。

袖下手指微動,一個藤蔓扭作的人偶便搖晃着身體往裏走。

看見的、聽見的,都在昭瓷識海裏呈現。

宋鳴坐在屋內,像幻覺裏的一樣,同濃稠的血霧說着話。谷雨的娘親,緊合雙目,癱倒在窗沿邊。

血霧彙聚到他掌心。

連宋鳴說的話,都與夢境裏別無二致。

他得意洋洋道:“世人的氣運若是都歸我,那我便能取代天道吧?”

後邊他還要感慨一下對自身地位的不滿,以及她的奇怪之處。

昭瓷指使藤蔓小人往外沖,故意弄出巨大的聲響。

“什麽人?”宋鳴神色驟變,果然往外走。

離開血霧範圍,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樣。

昭瓷從樹後挪到窗邊,靠藤蔓小人給的畫面估算時間,迅速往屋裏翻。

才剛落地,陰森戲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哪兒來的蟲子?” 本 作 品 由

昭瓷身體微僵,動作卻沒有半分停頓。藤蔓小人被宋鳴捏在手裏,已然變成無數碎片。

宋鳴的氣息與之前見的很不一樣。

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周身罡風迅猛,幾乎吹得人睜不開眼,門板吱呀作響。

昭瓷飛速拽住谷雨娘親的手,搭在自己身側,掌心綠光一閃,兩人便消失在原地。

醜醜的花從天而降,卻也跟着消失不見。

昭瓷從一開始就沒指望,藤蔓小人能将宋鳴引走。

這年頭電視劇都不這麽演了。

“嗙”的一聲,她砸在灌木叢裏,痛得龇牙咧嘴。爬起來後,又立時去看谷雨娘親的狀況。

那團被抽離一半的霧氣,正緩慢回去。

石罂花恢複記憶後,多了一個很雞肋的技能——置換位置。

換好的剎那,又會自動換回去。

昭瓷就想,她和石罂花置換位置,在成功的剎那将石罂花收入識海裏。

過程無法逆轉,她還是會到石罂花原本的位置,而石罂花停在她的識海裏。

再換回去,還是原位。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昭瓷練了很久才卡好這個時間點。這次還帶了人,差點就失敗。

“昭師妹,你想去哪呢?”宋鳴驟然出現,閑庭信步般走來。

周身缭繞的血霧蕩然無存。

這番變故還在預想範圍內,與青雲宗的修士會和就好了。

宋鳴定然有所忌憚,不然不會一直在他們面前裝得良善

昭瓷冷着臉,将谷雨娘親搭在肩上,警惕後退,準備找到合适時機立刻跑。

沒幾步路就是村門口了。

“別退。”

後背驟然被抵住,隔着薄薄的衣裳,是格外冰冷熟悉的觸感。

少年垂了眸,輕笑着問:“不是說了,有事喊我嘛?”

得虧神魂契,他才能知道她的狀況。

昭瓷晃了下神,耳邊似乎驟然間湧進各種嘈雜的鬧音。

反應過來時,她就已經被擋在身後。

擋在她面前的肩背寬實有力,腰封束緊,勾勒分外淩厲的線條。

白衣翻折,随勁風獵獵作響。

血霧彌漫開前,便被從天而降的銀光釘實。

前不久還身着靛青色衣袍的人,此刻已經沒有半點人樣。仗着血霧掩飾,肆無忌憚往前。

薛忱輕嗤一聲,提着長劍迎了上去,側首時,眸中紅光一閃而過。

昭瓷頭現在快裂開了,能聽見的聲音太多,完全超出她的忍受能力。

她咬咬牙,不想在這時候添麻煩。

眉心傳來一陣刺痛。

石罂花焦慮喊道:“主人,你的臉!”

昭瓷遲疑擡手,在眉心摸到了一把血跡。透過石罂花傳來的畫面,

她看見了眉心那六瓣蓮花紋。

她恍惚地意識到,自己聽見了全碧霞村民的心聲,他們嚷嚷着想投胎。

昭瓷想起在汴都遇見的女鬼茯苓。

毫無緣由地意識到,整個碧霞村全是和茯苓有點像的鬼族。

或者叫,亡靈。

他們因生前執念而駐留此地,又因執念難消而困守凡間。

只能日複一日地重複以前的生活,無法轉世,無法投胎。

茯苓說送她的那份禮物,就是讓她能谛聽他們的話語。

至于她莫名其妙獲得的預知能力,不曉得理由。

宋鳴的腦袋被薛忱一劍削了下來。

轱辘轱辘滾在地上,然後成團青煙,沒有動靜。

血霧散去,眉心的熾熱跟着退去。

骨節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麽了?”薛忱蹙眉問道,白衣仍不染纖塵。

昭瓷稍一猶豫,輕聲告訴他:“碧霞村裏全是被困住的亡靈。”

所以他們才一直都那麽熱情,确實是許久沒見過生人。

薛忱眉毛擰得更緊,卻沒說話,幫着她将谷雨娘子攙扶回去。

谷雨老遠就沖過來,撲進她的懷裏。

昭瓷沒有上前,站在原地默默注視,突然間就分不清真與假。

碧霞村裏的人看起來那麽真,卻是假的。

那這個世界呢,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說世界的地方,是真是假。

她陡然地迷茫,有種置身事外的混沌感。

薛忱走到她身邊,垂眸,盯着她良久才問:“你的識海,怎麽亂七八糟的?”

他們神魂相連,識海裏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感覺到。

只是昭瓷不大愛管別人的事,薛忱識海裏奇怪的地方,一律當不知道。

聞言,昭瓷搖搖頭,輕聲道:“沒事,就有點想不通。”

薛忱蹙了下眉,沒再問。

“姐姐,你可以幫我再修一次嗎?”谷雨跑來,将斷成兩截的撥浪鼓遞給她,小心翼翼問道。

昭瓷微笑應好,跟着走遠。

內心空白,當真什麽也沒想。

谷雨帶昭瓷去找她娘親,拿着修好的撥浪鼓跑開,笑聲傳了很遠。

對視良久,昭瓷終于先開口,輕聲道:“您不是亡靈。”

谷雨娘親笑了一下,坦率承認:“這裏只有我和阿龐是活人。”

阿龐。龐叔。

昭瓷微一瑟縮,又想起濺在面頰上溫熱的液體。

“謝謝你方才救了我。”谷雨娘親款款行禮,望着遠處混亂的局面,溫聲解釋,“阿龐的父親曾是很厲害的修士,我和阿龐都跟着他學過些術法。但誰能料到呢,阿龐的父親入邪道,要以人血為祭,逆天改命。”

“不幸中的萬幸,他失敗了。但我和阿龐發現時,為時已晚,整個碧霞村被魔潮淹沒——就是你現在看見的這樣。”

“被屠殺的村民怨念極大,險些化作惡鬼。我們沒辦法,只能以肉身布下陣法,将他們锢在此處。我和阿龐都知這是邪術,是違逆天道的,恐難以成功。但,”谷雨娘親笑着搖頭。

她望着蒼茫的碧空,道:“那時當真混亂得很啊。妖魔作祟,薛家觸怒天道。天道無力監管,這等邪術最後叫我們成功了。”

“所以你才說龐叔沒辦法去不周山——不是因為什麽毒誓。”昭瓷望向她,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們無法離開碧霞村半步,以身為陣眼,防止碧霞村的村民化作惡鬼。”

若是被禁锢的亡靈,尚且有轉世投胎的機會;可若是成了惡鬼,只能等着魂飛魄散。

“對。”谷雨娘親笑着點頭,頓了頓,又解釋,“但魔潮本來還得有十天左右才爆發,許是因着阿龐的死,叫不周山底的東西覺得有機可乘吧。”

昭瓷想起宋鳴那虛晃一槍的動作,抿抿唇,沒有說話。

“你既與鬼族有聯系,可不可以幫我個忙?我想送他們入輪回。”谷雨娘親溫聲道,又笑着補充,“我可以立誓,此事絕對于你無害。”

昭瓷未應聲。

“娘親!”谷雨從遠處跑來。

谷雨娘親小心地将小姑娘抱在懷裏,笑容溫和,像是全然不知這全是假的。

昭瓷記得好久前,她也這麽往媽媽的懷裏撲過。她錯開視線,輕聲道:“好。”

碧霞村內,身為亡靈的村民們,起先還能維持正常人形。

但魔潮一波接一波,不斷幹擾下,終于出事了。

青雲宗的修士有自己的驕傲。

譬若現在,即使是在秘境裏,在面對村民與魔物的包圍,他們也絕不許自己在魔物面前不戰而逃,或是灰溜溜地跑出秘境。

倒了一只,前邊還有千千萬萬只;後邊也有無數虎視眈眈的亡靈。

看着面前魔物倒地,薛忱不耐煩地輕嗤一聲,得了空,目光便四處轉悠,找着那抹青綠的身影。

倏忽間,無數烏鴉自山林騰起。

嗙!

所有人微愣,猝然回首,只見身後的碧霞村成了騰飛的黑煙。

/

“他們怎麽……”秘境外的周馳回憶着水月鏡裏的畫面震驚至極,“怎麽發現碧霞村是亡靈?又怎麽知道消除執念便能離開秘境啊?”

此前青雲宗試過不少氣力,都無法超度這些亡靈,見這些亡靈不會作亂,便由着他們去了。

哪想如今,就在這次最普通的試煉裏,亡靈被超度。

“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啊。”周馳感慨。

青雲宗宗主卻面色平淡地坐在正中,抿口茶:“天道自有安排。”

“倒也是。”賀川将話頭自然而然接過去,“我們之前一直想超度這些亡靈,又因不是……反正就總失敗,眼下倒是解決一樁煩事。”

他差點兒就将昭瓷同鬼族有聯系的事脫口而出,還好反應及時。

“不過這水月鏡,當真需要檢修了。”周馳起先還以為是巧合,結果方才又出問題了,就在那女子講述碧霞村過去的歷史時。

中間有段時間也是,宋鳴出來的時候,水月鏡莫名其妙黑了。

“确實。”賀川附和。

周馳拿着登記的名單,起身,嚴肅道:“那宗主,我先做個評估,近幾日把挑中的告訴你。”

“辛苦了。”青雲宗宗主點頭。

賀川私底下和青雲宗宗主較熟,沒那麽多顧忌。

等人都走後,他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揪着自己的胡子玩,随口一問:“老龐,你上回閉關悟出什麽了嗎?”

青雲宗宗主微微眯眼,笑着回應:“未曾。”

/

“終于離開那勞什子的秘境了!”

耳邊傳來陣陣歡呼,昭瓷迷迷糊糊睜眼,才發現已然回到宗門大殿。

空中浮現行金字:【諸君辛苦了。另有安排獎勵,請耐心等待。】

底下弟子雖有不滿,嘟嘟囔囔幾聲,倒不再說什麽。

昭瓷還在發着呆,只記得她依照谷雨娘親說的,分離她的神魂。之後瞧着谷雨娘親像帶幼稚園孩童一樣,帶着那群亡靈遠去。

嗙的一聲,像是有扇門合上。

回過神,她就在這兒了。

可是龐叔的事……她還沒有弄明白。

昭瓷垂眸,不自覺握緊拳頭。

等所有人齊後,原先怎麽合實的大門轟然打開。

弟子蜂擁而出,大聲嚷嚷着:“我要連睡三天三夜!”

環視一圈,沒瞧見熟悉的人影。

昭瓷便收回目光,随着潮水似的人群,慢悠悠往外走。

沒走幾步,束起的馬尾便被扯了扯。

力度太讓人熟悉,昭瓷已經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怎麽了?”她都懶得扭頭,或是拔出頭發,站着等薛忱說話。:-)本:-)作:-)品:-)由:-)

大家都想出去玩兒,偌大的宗門大殿很快只剩下他們兩。

半晌沒聲。

昭瓷等得有點犯困,打了個綿長哈欠,才聽他漫不經心道:“我們有結神魂契的。”

“嗯,我知道啊。”昭瓷把哈欠打完,擦去困出的淚花,“我記憶力其實還不錯。”

【也記着要去找解契的方法啦。】

得好處的全是她,怎麽她瞧着,比他還不願意要這個契約?

薛忱面無表情松手,在她擡步往前走時,俶爾扯掉她的發帶。

又來!

昭瓷同炮竹似的,“啪”一下點燃了。

“你不能這樣。”昭瓷氣鼓鼓的,站在他面前譴責,“不能總把我的發帶扯掉,也不能總搶走我的發帶——我還有條銀白色的在你那呢。”

薛忱靜靜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到她心裏有點什麽抱怨,似乎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好像最近也基本沒怎麽聽見她對他有意見。

沉默剎那,薛忱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

良久,他道:“過來一下。”

昭瓷不善:“幹嘛?”

她走過去,在他面前攤開掌心,面無表情道:“發帶先還我。”

薛忱沒應聲,盯着她半晌,突然錯開視線,擡手,将她摁在面前那把椅子上。

反應過來時,發間就已經能感受到少年冰冷的指尖——他該不會在給她編辮子吧?

昭瓷震驚扭頭,想要說什麽,就聽他不滿道:“別動。”

“不然我把你扯禿。”他面無表情補充。

腦後的烏發被示威性地扯了扯。

昭瓷霎時如個鹌鹑似的,心想石罂花要知道這事,指不定得多揚眉吐氣。

她确實有點好奇,薛忱為什麽突然給她編辮子。

但想想他一貫的作風,又覺得沒什麽能好奇的了。

他幹什麽事,真的都挺合理。

等過半晌,身後少年猶豫地出聲:“……應該好了吧?”

昭瓷躊躇轉頭,都不用掏鏡子,瞧清他瞳孔裏自己的模樣時,笑容立刻變得異常僵硬。

【怎麽可以這麽醜!】

昭瓷難掩震驚,面上卻依舊淡然。為了不打擊薛忱,還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神情。

薛忱定定盯着她一會兒,平靜道:“你覺得醜。”

“我沒有啊。”昭瓷反駁,硬着頭皮誇贊,“還行的。”

對視良久,她又敗下陣,小聲道:“是有一點。”

“就那麽一點點。”昭瓷強調,食指和拇指捏起段距離。

【其實第一次編成這樣确實還可以啦。】

薛忱不自覺彎起眉眼,下一瞬,又聽見她的心聲:【哥哥第一次給我編辮子,也差不多是這樣的。】

哥哥。

青雲宗的入門資料上寫着她沒有兄長,那就只能是另個世界的——有血緣關

系嗎?

薛忱嘴角微沉,低垂眼睫,像是遮住眸中莫名其妙湧動的東西。

“昭瓷。”他輕輕喚道,将她亂糟糟的頭發打散,仔細地在掌心理順,像是随口一提,“我以後再給你編辮子吧?”

有點不想聽她回答。

搶在昭瓷開口前,薛忱驟然扯過她的手腕,将下颌又往她肩膀一搭

“讓我靠會兒。”他岔開話題,神情恹恹的,“我腦袋疼——可能是魔氣作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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