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自戕

自戕

影蓮君被哪吒殺傷了，那瞬間的血流如注看起來頗為吓人，血的氣味也濃烈得緊。

哪吒傷了影蓮君，可同樣他也受了傷，甚至于影蓮君傷在什麽地方傷成了什麽樣的，哪吒身上都有同樣的傷。

哪吒更疑惑了。

李清璃在旁看着這幕，心髒咚咚咚地跳得厲害。

影蓮君雖然受傷，可臉上居然還帶着笑意，他不看哪吒，卻扭頭看向李清璃。

“你滿意了嗎？”

李清璃被他吓住，說不出話來，只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一個踉跄跌倒地上。

哪吒握緊火尖槍再要用力往裏一推，影蓮君卻突然一把抓住槍頭，拿着太阿劍反手一揮！

咻！

混天绫飛出，化成屏障将劍攔住。

哪吒目不斜視，眸光死死盯着影蓮君看。

“靈珠子！！！”

他記得這個人。

曾經出現在敖丙的夢裏，與敖丙差點成親，卻被敖丙所殺，挖了神骨。

而敖丙會這麽做，只是因為他哄騙敖丙想用敖丙的身骨來複活另一個人。

對于哪吒的咬牙切齒，影蓮君卻只是低低的笑，他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臉上滿是嘲弄。

“心痛嗎？痛就對了，畢竟當年，我也是這麽痛的。”影蓮君突然冷道：“不過，我還能讓你更痛。”

哪吒不明這個更痛是怎麽回事，就見影蓮君突然化身成影，直接穿過火尖槍，穿過哪吒直奔李清璃而去。

哪吒悚然一驚，轉身時，影蓮君又從影子化成了實體。

但他卻一把掐住李清璃，奪過李清璃懷裏的龍蛋！

李清璃大驚：“你還給我！！！”

影蓮君沒有理他，只猛地看着哪吒：“李哪吒，你知道這是誰的龍蛋嗎！？”

哪吒眼神陰鸷，全身的血脈瞬間逆流。

影蓮君笑了。

“這是敖丙的龍蛋，被我親手從他肚子裏取出來的。”

“你住口……”

“他當時雖然身死，但元神還在，他就海邊看着我親手剝開他的肚子将這龍蛋挖了出來。”

“你住口！”

“他瘋了，他的元神徹底瘋了，他連龍軀都回不去，龍族的人都認不出來，他就只記得我這張臉是怎樣殺了他又怎麽挖了他的蛋。”

“你住口！”哪吒徹底暴怒，提起火尖槍就朝影蓮君再次殺去。

而這一次，影蓮君不閃不躲，他甚至張開手迎接哪吒的攻擊。

但李清璃卻感覺到了不對，他突然想起影蓮君之前說過，他只要吞了哪吒就能化影成實。

“三哥！”李清璃突然沖上前去，攔在哪吒的前面。

哪吒的火尖槍瞬間穿透他的身體，影蓮君的太阿劍也從後插入他的背心。

那瞬間，不管是影蓮君還是哪吒都愣了。

李清身體發僵，交手死死抓着火尖槍才沒倒下，他甚至于還不忘告訴哪吒。

“他是你的影子，你殺不死他，但他吞了你，就……就能化影成實，三哥……”

哪吒錯愕，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又好像懂了。

影蓮君卻頃刻回神，他一個側身上前猛地一腳踹開哪吒，一把将李清璃抱住。

然而李清璃已經閉了眼，也沒了呼吸。

他傷得很重，說完那句話就已經是用掉了他所有的氣息，他凡人之軀，怎能扛得住兩把神器的前後夾擊。

影蓮君抱着李清璃，一雙眼逐漸變的赤紅起來，突然擡頭滿目戾色：“第二次！”

什麽東西第二次了？哪吒不明也沒問追問，然而影蓮君卻在話音剛落之際，猛地将手裏拿着的龍蛋朝着地上狠狠一擲。

啪！

哪吒瞳孔猛地一縮。

龍蛋碎了，蛋殼四裂，裏面散了一地的透明液體之中，還有一個白色的東西，那小東西只有手指頭般大小的，落在地上只是蠕動了兩下就沒了動靜。

這還不止，影蓮君似由不解恨，猛地張口一噴！

大火燒過，地上的龍蛋化成了灰燼消散殆盡。

“我宰了你！！！”哪吒徹底暴走，提起火尖槍猛地轉身就朝影蓮君殺去。

影蓮君抱着李清璃欲想逃走，誰知剛行出不遠，那火尖槍就從後飛來，咻地一下直接穿透了他的肩骨。

這明明就是殺向影蓮君的東西，卻讓哪吒在那瞬間也受了同樣的傷，他身體一個踉跄，本能地捂着傷口，卻只見得那血紅的液體漫過指縫，血順着衣襟流淌而下。

哪吒低頭看向自己的傷口，依舊困惑不解的他，這次腦子裏突然響起了一道人聲出來。

（他是你的影子，你殺不死他，但他吞了你，就……就能化影成實……）

“呵……原來是這樣嗎……”

明白過來的哪吒雖然在笑，但那沾染了點點血跡的臉上卻全不見半絲笑意，相反還顯得陰鸷至極。

他站好身體，仰起頭微微閉着雙眼緩緩朝前走出兩步，那手臂猛然一甩至極，一道火光從前飛來瞬間鑽入他的掌心，化成了剛才殺得影蓮君狼狽逃離的火尖槍。

歪了頭，哪吒眸色深沉至極，卻又隐約透着幾分溫柔：“我知道該怎做麽了。”

火尖槍似有感應，槍頭上的火焰瞬間燃燒了數倍。

哪吒視而不見，提着火尖槍就大步前走。

“我要給他一個交代，不然化不了他的怨氣解不了恨，他……會成魔障的。”

……

陳塘關上，龍族未撤，這裏依舊是巨浪滔天水浪翻滾，只不過比起之前只有李源一人支撐在這裏的境況而言，此刻這裏卻有好幾個人都趕了過來。

總兵府廢墟的前廳前，李靖夫妻一身盔甲的立在此處，他們手持兵刃對戰着要沖上前來捉拿李府家眷的蝦兵蟹将。

而總兵府的上方在三個方向，分別立着三人，抵抗着龍族招來的這潑天大水。

是一身儒雅像個漁夫的姜子牙，還有穿着道袍拿着拂塵的太乙真人，以及随了父母匆忙回來的長子金吒。

這三人原本都是在遠處，是聽聞了敖丙的事才匆忙趕來，誰知他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陳塘關被大水所淹沒，百姓颠沛流離。數百條巨大的龍族盤旋于此揮屋掀瓦，誓要一個公道。

漫天的傾盆大雨電閃雷鳴，仿佛都是在為敖丙的橫死而鳴不公。

他們三個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他們都堅信哪吒不會虐殺敖丙。

但，龍族不信。

哪吒再回這裏的時候，他一身是傷，臉有血跡，眼看着雙方交戰在了一起的景象，哪吒把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仰頭看天，仍由大雨打入眼中的時候，卻驟然發現在數百條巨龍之上，似乎還盤旋一條無角神龍，但……只是元神。

是敖丙的元神。

哪吒怔住，像被定住了一般，只呆呆地看着那敖丙的元神。

那元神上的“身軀”傷勢簡直就是慘不忍睹，俨然就是敖丙死前的模樣，哪吒望着，不自覺的紅了眼眶，他伸出手，想像以往一樣摸摸這“變色龍”的身軀，可這“變色龍”卻只是大吼一聲，就兇猛地朝着他的方向沖了過來，像是要一口把他給吞了似的。

但無用。

這個僅剩下的元神，直接穿透了哪吒的身體，根本就傷不到哪吒分毫，可在他從哪吒身上穿過的時候，哪吒……聽到了他的哭聲。

那是十分絕望而又悲痛的哭聲。

哪吒只要一想到影蓮君說的那個畫面，就只覺得心口疼得不行。

他為什麽要管比幹會不會死？

他若不管比幹死活，就不會一時大意被石矶捉住。

若是沒有被石矶捉住，那影蓮君是不是也就不會出來了？

為什麽修道這麽多年總改不掉自視甚高難逢敵手的傲慢，如果不是這樣這後面的一切都不會有，敖丙父子也不會遭遇這樣的報複。

那個龍蛋……如果自己當時救下來了，是不是對敖丙也算是一個交代了？

“李哪吒！你終于回來了！”混戰之中，敖闵看到了哪吒。

那瞬間，所有人全都朝哪吒看了過去。太乙

真人更是急忙飛到哪吒身邊，但他不及說話，就見哪吒一個眼神都給沒有自己地朝着龍族那邊走近。

“哪吒你要做什麽！”太乙真人急忙喊他。

哪吒視而不見，只是眸光冷靜地看着敖闵。

“敖丙的死，我确實則無旁邊，我可以償命，但你們能否答應我三個條件。”

衆人震驚，全都難以置信看着哪吒。

敖闵原本滿臉愠怒，咋聽這話頗為意外：“你說！”

“今日我破腹剔骨還與父母，從此以後與雙親再無關系，龍族也不得借此再向李家為難尋仇。”哪吒手腕一轉，火尖槍在他的手裏直接變化成了一把劍，他看着劍鋒上倒影出自己，依舊淡淡地道：“我死後，東海退兵，不得傷及陳塘關無辜百姓。”

敖闵點頭：“可。”

哪吒指尖摸過劍鋒：“三年之內，東海須保陳塘關風調雨順民生安康。”

敖闵依舊點頭：“可。”

哪吒手腕一轉他突然打個劍花，而後一擡手就将那劍搭在肩上！

“哪吒！！！”

殷夫人跟李靖都被吓住了。

姜子牙也震驚了，他們全都意識到哪吒要做什麽，太乙真人在反應過來後，下意識地就想朝哪吒撲去，但他被哪吒的一句話給問住了。

“靈珠子是誰？”

太乙真人愣住，腦子沒回過彎來，也沒作答。

哪吒卻不在意，只無聲一笑地問：“我若死了，他也會湮滅的對吧。”

“哪吒，你……別做傻事。”

哪吒微微搖頭，轉而看向李靖夫妻：“爹娘，此生欠你的，來世再還。”

殷夫人哭喊着他，想讓他把劍放下。

敖闵不耐煩了直接催他：“李哪吒休得故意拖延！”

哪吒突然扭頭看向敖闵，他沒說話，只是仰頭朝天上望了過去。

敖丙的元神還盤旋在那裏。

他不識龍族，不辯親疏，不知世事。如影蓮君說的一樣，他的元神已經瘋了，他現在唯一記得的，只有自己的慘死，以及……被影蓮君挖走的龍蛋。

陳塘關的這場大雨，其實并不全是龍族召來的，而是他哭出來的。

哪吒伸手，隔空做出撫摸敖丙的樣子。

“只要我死了，你的怨氣就能消散了吧……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我沒能把孩子搶回來還你，對不起……”

他呢喃着，但敖丙聽不到。

哪吒知道也不強求，他突然大吼一聲，高高舉起手裏的劍。

“哪吒不要啊！”殷夫人徹底哭喊了出來，她跟李靖想朝哪吒飛去。所有人都想朝哪吒過去攔下哪吒，但是那混天绫閃過仿佛是遮擋住了天幕一般地擋下了所有人。

紅色的天幕之後，哪吒的身影就在那裏，他揮着劍，挖着骨，鮮紅的血液裹着雨水從混天绫上流淌下來。

敖丙的元神盤踞高空，明明就是六識全無的他，卻下意識地看向哪吒的方向。

他沒有去阻攔哪吒，沒有任何反應，就只是這麽靜靜看着，然而那包裹在他元神周身的怨氣，卻當真是一點點的消散了。

然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破空而來。遠遠看着哪吒那自殘自虐的舉動，他着實震驚不已。

“李哪吒！你瘋了！”

哪吒無聲一笑，扭頭看他：“你終于來了嗎？”

他的出現，瞬間讓在場所有的人全都震驚住了。因為他的身影容貌甚至于是說話的聲音都跟哪吒一模一樣。

沒人知道他是誰，為什麽會跟哪吒一模一樣，但太乙真人卻很清楚，甚至于在他出現的那瞬間明顯呆住。

“徒兒……”

太乙真人呢喃，但這聲音太輕只有他自己能聽得見。

其他人，則依舊處于震驚之中。

兩個哪吒一模一樣，那麽誰才是真的，又誰才是殺害敖丙的兇手？

這些又是怎麽回事？

所以這一身黑衣，帶傷而來的人是影蓮君。

對此，哪吒只是冷冷一笑：“我只是把你對敖丙做的還了三分之一給你罷了。”

影蓮君震怒：“就算你這樣也複活不了敖丙！”

“夠了。”只要能消除敖丙怨氣，讓他元神不入魔道就夠了。

而影蓮君聽他這話，原本還震怒不已，卻不知道是想起什麽，他突然陰沉一笑：“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吞了你。”

才說完，影蓮君就朝哪吒撲了過去，準備一口吞了哪吒。

“哪吒！！！”

衆人震驚，全都喊着哪吒的名字。

哪吒不為所動，他不慌不亂，但在影蓮君朝他撲來的時候，哪吒突然轉身背對着影蓮君的方向。

“敖丙！我給你們父子報仇了！”

他大喊一聲，猛地将劍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長劍，貫穿了他的身體，也殺穿了他身後沖來準備将他抓住吞掉的影蓮君。

“你……”影蓮君睜大着眼，難以置信，他想推開哪吒卻根本就沒有力氣。

一如當初做哪吒的影子那般，怎樣都甩不掉哪吒。

哪吒回頭看他一眼，氣虛微亂臉帶譏笑。

“影子，就該有個影子的樣子。”

影蓮君說不出話來，他的身體在那瞬間化成了灰燼消散無蹤。

哪吒眼睑一沉，再無力支撐自己，他雙眼一閉，整個人就如此仰面朝天，砸進水裏。

大雨的天空，盤踞在那裏的敖丙，像是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