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林簡根據斷斷續續的日記內容,推理出了大致事情經過。
她大驚,上一輩竟還有如此曲折離奇的過往。
林簡一直覺得母親是個幸運的人,有幸從大山中走出,有幸遇見父親。
她從前總鬧着父母不帶她出去看看繁華都市,大好河山。她每天窩在小山村裏,絞盡腦汁變着法闖禍玩。
她不曾想過母親不幸的過往,從不曾替父母分擔。
他們擔驚受怕,把安寧留給了自己。
安市,大廈最高點中。
“裴總,林小姐來了。”
裴知停下手中的活,擡頭目光微閃,“嗯,讓她進來吧。”
林簡進門拎了大袋東西放在茶幾上,随後毫不客氣坐上沙發,自顧倒了杯水喝。
裴知背仰椅墊上,轉了半圈,上下打量着林簡,忍俊不禁一笑,“你這一趟扶貧回來可黑了不少。”
林簡放下杯子擡頭,“一個個的見了我都說黑。”她拍了拍那待袋東西,巴結道,“我給你帶了那的特産,裴老板山珍海味吃多了,來點清粥小菜,換換口味吧。”
“這麽好心,你大老遠跑過來就是來給我送特産的?”
“那還不是裴老板眼光獨到,看好我們梁村,裴老板可是我們梁村旅游業的大投資商,我來替我們梁村所有鄉親感謝您嘞。”
裴知雙手交插,“還有呢,我待會還要開會,可沒功夫聽你說感謝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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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簡止笑,從包裏取出那本日記走到辦公桌前,小心擺放在桌上。
“裴知,你好好看,看完後得懷疑一下自己身上流的血了。”
裴知眼神一滞,瞳孔微縮。
他翻開封面,泛黃的紙張沒一會便掃到了底。
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在貧民窟裏和母親有交集的是梁程。
享受陸家教育冠上陸嚴威名字的是梁文。
一場偷天換日。
讓他們成了同一個人
林簡伸手合上日記本,塞回包裏,她怕待會裴知承受不住把它撕了。
林簡瞧着裴知那陰郁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抽了張紙巾遞向裴知。
“你要承受不住便哭一場吧。”
裴知不耐煩擡手撣開紙巾,“受的住,無論怎樣變,我只知道我要把陸家踩在腳下。”
林簡沉思了許久,還是勸道:“我們的仇人是梁程和陸岚,別再恨陸常年了,他和我們一樣,是個可憐人。”
裴知擡眉挑起嘴角笑了,“怎麽,你替他找着開脫的說法,心裏是不是高興極了。”
“你住嘴。”林簡皺眉面色一沉,“從不是開脫,他無罪,是我恨錯了人,你也恨錯了人。他過得并不好,你也不必再記恨他了。”
梁程就是個瘋子,他對陸常年根本沒有父子情誼,依照陸常年那個性子肯定又會去敬他,傻傻地渴望父愛。
他不知道他真正的父親早已死在了廢墟裏,回來的是個惡魔。
昏暗空蕩的陸宅裏,陸常年會不會也受着非人的虐待折磨。
她好像真的沒有好好去了解過陸常年。
陸常年,希望你在異國他鄉也能好好生活。
下半輩子,能夠被人好好愛。
在林簡曲折的日子裏,陸常年本就是匆匆而過。在漫長歲月的沉澱下,陸常年這個人好像真的埋沒在時間裏。
三年,俞楠的狗血小說平平無奇,轉身被星探瞧上選秀去了。蔣文潮和秦壽都畢業了,一個去婦産科接生,一個去了男科。陳豪深藏不露,竟然是職業電競選手獎拿到手軟。
裴知最近又在搞什麽大動作,而且林簡竟然在他的辦公室發現了女人的裙子,這小子估摸着談戀愛了吧。
後來聽說,哪個知名企業大小姐跟裴知在一起了。
林簡一打開門,俞楠就鬼哭狼嚎地撲了過來。
“嗷嗷嗷,他有女朋友了,老娘失戀了嗷嗷嗷。”
林簡拍着俞楠的背,一本正經道:“咱要不先關一下門,萬一來個狗仔把你這副鬼樣子拍下來,你苦心積慮維持的形象不就毀了。”
“嘤嘤嘤。”
俞楠哭的小聲了點,“不慌,反正也不火,那麽多人,沒準過幾天就被刷下來了。”
俞楠這烏鴉嘴說的可真沒錯,第二輪便被淘汰了,不過大小姐本就是去玩的,俞楠也沒放心上。
只是裴知有對象這事俞楠一直耿耿于懷,于是趁着這次暑期,以散心化解傷痛為由拉着林簡跑去了國外旅游。
跟着俞楠混,有飯吃。
出國一趟,一晚上五萬八的豪華大酒店。
林簡谄媚地攀上俞楠的胳膊,下巴抵在她的香肩上。
“實在不行,你別要裴知了,要我好不好。”
俞楠殘忍地扳開林簡欲要親上去嘴。
“姐是直的,放棄吧,姐的心早已像昆侖山上的雪一樣冷了。”
說着俞楠便雙手按住胸口,擡頭望向窗外的明月,暗自神傷。
“楠姐,你不進攻演藝圈,真是可惜了。”林簡趴在柔軟的夢中情床上,對着俞楠豎起了大拇指。
“呸,我這是真心實感。不過,進攻演藝圈,也不是沒這個想法。”說着俞楠便興奮起來,擡手捧着鑲嵌在天花板的球星巨燈。“我好像看見,一顆巨星正在娛樂圈冉冉升起。”
維多河畔,游艇派對。
林簡身着一條紅色吊帶長裙,烏黑的卷發垂在雪白的後背上,清純中帶着絲妩媚。
俞楠則大膽發揮,那套複刻奧黛麗赫本的紀梵希小黑裙穿在她的身上風情萬種,将嬌貴二字體現的淋漓盡致。
“今晚,我是巴黎最高貴的黑郁金香,你是上海灘最嬌豔的紅玫瑰。”
林簡提住裙擺,手持紅酒,揚唇勾了個媚眼。
“OK。”
俞楠拉着林簡的手,提議去舞池中央,林簡擺手,她哪會跳什麽舞。
俞楠打算教她,起身,可能是鞋跟過高,俞楠扭了一下。
只見俞楠轉了兩個圈,落入一個男人手裏。
啧啧啧,林簡斜靠在吧臺上,手撐着臉,恨不得紅酒變瓜子,看好戲。
男人金發碧眼,他禮貌扶起俞楠,用着标準的中國話詢問道:“你,沒事吧。”
“沒,沒事。”
俞楠聲如蚊吶,柔柔軟軟。
男人點頭,文質彬彬,是個身着西裝的洋人。他走向吧臺點了杯酒。
俞楠目不轉睛盯着那個洋人,并扯住林簡的胳膊不停搖晃。
“真是久違了。”
林簡預感不妙,扶額。
“這是,一見鐘情的感覺。”
林簡點頭。
“昆侖山上的雪化了?”
“嗯,化了有八成了。”俞楠捧住林簡的臉,将林簡的視線轉向對面那個,正與朋友侃侃而談的西裝洋人。“你看他眉鋒如劍,鼻梁如山,這唇微薄,一看就很冷,我的菜。”
林簡抿了口紅酒,捂嘴忍不住笑出了聲調侃道:“你當初也是這麽描述裴知的。”
俞楠蹙眉,“提那晦氣男人幹什麽。”随後又含情脈脈地看向某人。“我以為我會一直困頓于那段疼痛的青春,直到此刻,他的出現,老娘脫胎換骨,浴血重生,姐去了,祝姐成功。”
俞楠還沒走幾步便又折回拉住林簡,“人家害羞麽。”
俞楠昂頭挺胸走到對面,手搭在吧臺上,将頭發撩到背後,并展示了一口流利的英語。
林簡真是好久沒做僚機了,她尋了個位子坐下,對旁邊另一個看着熱情和藹的外國好友示以歉意的微笑。表示自己和俞楠第一次來到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覺得兩人頗有紳士風度,想拼個桌,借此了解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
顯然,那個外向的洋人很是樂意,表示自己也有幾個中國好友,正好可以一起。
真是他鄉遇故知。
俞楠此時正搖晃着紅酒杯,優雅地與傑克攀談。
俞楠笑了笑。
“真巧,我的英文名叫露絲。”
待到傑克接了個電話,林簡湊到俞楠的耳朵邊,“這位肉絲小姐,祝願我們坐的不是泰坦尼克號。”
幾人很快熟路起來,林簡還是存了些警惕心,酒杯不離手。
傑克是個畫家,俞楠便往藝術方面聊,傑克說他的下一站便是中國,他的祖母便是中國人,所以便對中國人親近些。
林簡百無聊賴,俞楠在旁邊聊的不亦樂乎。他們又請了幾個朋友過來,喬布一一介紹給她,林簡笑着打招呼,和其中一個中國女孩聊了起來。
幾人又玩起了大冒險。
真是國際游戲,哪哪都有這個。
只是國外就是刺激,不準罰酒勉去。林簡瞧了幾張也就是跳舞唱歌,再加上俞楠那興致勃勃的模樣,林簡覺得也無所謂便也參加了。
俞楠倒是幸福了,弄巧成拙和傑克深情對視十秒。
林簡自認倒黴,她抽到的,要麽就是大聲喊“我是豬”,要麽就是做十個仰卧起坐。
還有這次,這什麽啊這是。
林簡又是最小的數,她無奈又抽了一張,只見上面寫着。
出門,對遇見的第一個人說,I LOVE YOU.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
介麽刺激。
衆人起哄,俞楠拍了拍林簡的肩膀,讓她自求多福,同時又幸災樂禍抛出看戲的眼神。
林簡捏了捏鼻梁,今日,諸事不宜。
她起身将手中的酒一幹二淨,壯壯膽。随後轉身擺手,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
罷了罷了,反正這裏也沒人認識自己,丢人,一下子的事情而已。
甲板上,夜晚的風将青絲劃過鎖骨,向後捧去,露出如月皎潔的面頰。
她本就是個美人胚子,褪去往昔的稚嫩,今日一身紅裙在月色下格外鮮豔奪目,同時也襯得她千嬌百媚。
夾板上冷冷清清,衆人在舞池狂歡,觥籌交錯,紙醉金迷。
此處唯有月色朦胧,圓月如玉,倒是讓林簡想起了“千裏共婵娟”,有些懷念起了故土。
林簡轉身,想着回去換個出口再探探,突然瞥見遠處陰影下似乎站着個人。
自認倒黴,該來的還是得來。
林簡揉眉,嘆了口氣,提着裙擺大步走去。
她清了清嗓子,盯着那人挺直的後背。林簡的手拽着裙子不停揉搓,最終還是皺眉難以啓齒道。
“你好先生,那個,額。”有些尴尬,林簡緊張得咽了口水,然後閉上眼視死如歸,一鼓作氣吐出。
“我喜歡你,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
河風徐徐,吹得林簡心中發涼,縱然在炎炎夏日,也起了一身雞皮。
林簡半睜開眼,她看見眼前的人緩慢轉過身,風帶來的,還有記憶中掩藏的氣息。
捏碼,這不陸常年麽。
林簡雙目陡然睜大,雙眸映着月光,還有那個三年未見,變得成熟儒雅的男人。
林簡擰眉,她倒吸一口涼氣,沉默片刻。嘴哆哆嗦嗦一個字都未吐出,便提着裙擺倉皇逃走。
跑到門口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人,林簡連忙弓腰說着對不起,然後伸手想去擦那人身上的酒。
“Oh!I'm so sorry.”
對方擺手笑着道沒事,讓林簡好生愧疚。
陸常年單手撐在欄杆上,星星點點的背景随着游艇移動,他的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處,露出有力的旋桡肌,黑色西裝随意搭在手臂上。
好久不見,林簡。
“hi,常年,你在這幹什麽,快進去,師哥就要走了。”門口的那個外國男人手舉杯子,邊說邊低頭整理着外套。
陸常年定定地望着門口失神,目中愠色難去,恍若一場夢。
“嗯,來了。”
林簡跟着幾個跑去見證的人回來,一擡頭便對上俞楠的壞笑,“怎麽,要到了嗎?”
林簡還未緩過神,她倒在沙發上喘着氣,久久不能平複。
“見鬼了,我見到陸常年了。”
俞楠湊上去來,調笑道:“孽緣啊,繞了大半個地球你倆還能再見。”
林簡雙手拍打着臉頰,心口還留有餘悸,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陸常年,所有人都以為她忘記了他。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再無交集。
林簡也曾以為,她和陸常年再無相遇的可能,他們會漸漸成為陌生人。
然後在時間的洪水猛獸中沖銷彼此。
林簡舉酒,笑着跟衆人碰杯。
“剛剛跟着我去的人也看見了,我可說過了,不許再揪着我了。”
衆人鄙夷林簡逃得那麽快,迅速起哄。
林簡掩嘴大笑,喊着大家繼續玩,別逮着她不放。
林簡進局子了。
此時她正生無可戀地蹲在牢裏,旁邊趴着哭哭唧唧的俞楠。
事情是這樣的,今日良辰美景,林簡等一桌人正玩得盡興,酣暢淋漓,喝上了頭。
突然狹路相逢,親愛的外國好友偶遇出軌前男友攜小三挑釁。
美麗的外國小姐姐,委屈得梨花帶雨,讓人心疼。
這是能忍的嗎。
于是幾人友好地交流了會兒,fuck一聲比一聲高。
此情此景,喝上頭了的林簡和俞楠歡快地加入了國際交談會,帶着中國博大精深的語言,友好地問候了對面祖宗十八代。
場面越發激烈,兩桌人對罵得恨不得掐了起來。
于是一聲酒杯炸裂的聲音,打響了戰役。
左勾拳,右勾拳。
場面極度失控。
秉承着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林簡死死咬住小三她閨蜜的胳膊,正所謂咬定青山不放松。
誰讓那女的不長眼撕了她昂貴的裙子,她花重金也就裝了這一次13,血虧。
俞楠則是喝瘋了舉着酒瓶擋在傑克旁邊,拍着胸脯讓傑克莫慌。
傑克打橫了抱起俞楠,但還是擋不住俞楠一個酒瓶甩出,砸在了對面那渣男頭上。
血,頓時留下。
渣男捂着頭,看清了手上黏糊糊的東西,眼睛一白倒了過去。
然後警察就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林簡欲哭無淚,兩眼呆滞,頭還是暈乎乎的,仿佛有兩只烏鴉在她頭上打旋。
奇怪,這烏鴉,怎麽長着一張陸常年的臉。
俞楠哭着哭着便又睡了過去,她更是神志不清,時而瘋言瘋語鬼哭狼嚎,時而兩眼彎彎嘴裏嘟囔着男人。
兩撥人隔着欄杆還在不停吵,直到警察掏出電棍才停息下來。
由于傑克酒喝的少,腦子還是清醒的,并且他全程參與拉架,所以此刻他正呆在外面做筆錄,掏錢替俞楠陪了筆醫藥費。
其實那渣男就是暈血,被吓暈的。醒來後就獅子大開口想敲詐一筆。
“Chinese?”
林簡擡頭看向拿着她身份證的警官,使勁拍向胸口,自豪道:“一生要強的中國女人。”
警官滿臉問好。
“Can you speak English?”
林簡點頭,腦袋瓜嗡嗡響。
警官将剛繳上去的手機交給林簡,讓她喊人過來領她。
俞楠此時又蹦了起來,指着傑克喊要對她負責,然後笑呵呵地對警官說,“hei!sir.那是我家屬,他領我。”
林簡捧着手機,腦袋一頓一頓往下倒,眼睛眯起,手機界面上的字糊成一團。
領她?
她在這,認識誰?
哦,對,陸常年。
林簡重重點了下陸常年的名字,她歪頭,腦袋一晃一晃。
電話嘟了幾聲後,就是一片寂靜。
林簡心想,小樣,欲擒故縱呢。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喂。”林簡率先開口。
“陸常年,我被抓進局子了。”林簡覺得好困,眨巴着眼,打了個哈欠道:“警察叔叔讓你過來領我。”
“你醉了。”
林簡搖頭,又點頭。
電話那頭陸常年聽林簡遲遲不回聲,皺眉有些焦急,“你還在嗎?”
“在。”
得到回應後,陸常年眉頭舒展,耐心道:“把你的手機給警察。”
“哦。”
警官接過手機報出了一串地址,并讓林簡安分會,待會會有人過來領她。
牢裏空調調的太冷,林簡蜷縮在牆角昏昏欲睡。
俞楠整個人挂在傑克背上早已進入夢鄉。
傑克提議林簡還是跟他們一起走吧,畢竟這都一個小時了,陸常年還是沒來。
林簡搖頭,腦袋上那兩只烏鴉真是越發的像陸常年了。
而她的臉也紅紅彤彤的,這酒勁怕是全上來了。
“陸常年說讓我等他,我走了,他不就白來了。”
人陸陸續續都走了,只留幾個警官巡邏。
燈暗了幾盞,林簡心中空落落的,又酸溜溜的。
她把頭埋在雙臂裏,她抱着自己,仿佛能得到一絲安慰。
清脆的門鎖聲讓林簡緩緩擡頭,她睜開眼,朦胧中,那道背光的身影與記憶深處的輪廓重合。
他蹲下身,脫下外套蓋在林簡身上。
林簡抽了抽鼻子,雙眼頓時蒙上一層水霧,借着酒勁,萬千心緒湧上。
她鬼斧神差撲上去,抱住眼前那個男人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感受到熟悉的暖和感後,她忍不住哭出聲,泣不可仰。
“你怎麽才來,我等你等了好久。”
陸常年掌心停頓片刻,終是撫上去輕拍着她的背。
他的下颚貼着林簡的頭發,眼中情如潭水。
“我錯了,我該來得再快點的。”
林簡摟緊陸常年的脖子,拽住他的襯衫,深怕他再消失。
“這裏好冷好暗,我不想呆在這,你帶我走好不好。”
陸常年撐住她的後腦勺,愛意在此刻沖破,。
“好。”
林簡縮在陸常年的懷裏,放下警惕,合上沉重的眼皮迅速睡了過去。
陸常年帶林簡回了自己的公寓,他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溫柔地替她脫下高跟鞋,又将棉被給她蓋好。
三年,執念瘋長,難以克制。
他将自己投身在科研夜以繼日,嘔心瀝血。
她的證件照逐漸在皮夾裏發黃,那是陸常年除醫學外心中唯一的慰藉。
林簡睡得恬靜,陸常年的指尖停留在她緋紅的臉頰上,這張臉早已在腦海裏描摹了千萬遍。
如今,她長得更好看了。
陸常年不舍地收回手指,緩慢起身,手腕被忽然拽住,他愣了下,回過頭去。
只見林簡惺忪的眼在明黃的燈光下如同小鹿般,刺痛了陸常年的心。
“你又要走了?”林簡加重了力道,緊緊拽着陸常年的手,“你總是在我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沒個道別便走了。”
“你該睡了。”陸常年低眉不去與她對視,擡臂去溫柔地掰開林簡的手指。
林簡起身索性勾住陸常年的脖子,将他往下壓,陸常年雙手撐在床上,兩雙眼眸相對,呼吸變得急促,心中如亂麻。
陸常年擡起頭,卻又被林簡按了下去,她注視着他的眼眸,輕聲道:“別走。”
林簡捧住陸常年的兩頰,指腹能感受到他微小的胡渣,細看,他的眼睛很是疲憊。
“林簡。”陸常年無奈地喊了聲她的名字,同時緊繃的手指慢慢放松。
“陸常年,你說的那個理由我不信。”林簡定定地看着他,質問道:“陸常年,你愛我,不是嗎?”
許久,陸常年點頭。
“林簡,你恨精神病殺人犯嗎?”
林簡毫不猶豫道:“我恨。”
“我的父親便是,我是他的兒子,我有很大的幾率會遺傳的,我見過他殺人的樣子,他也差點殺了你,你該簡簡單單的,我該讓你有個溫馨的家庭,而不是拉你下深淵。”
林簡苦笑,“陸常年,你真是個膽小鬼,兩個人在一起便要榮辱與共,你怎知我林簡承受不起,不要總是用為我好的名義抛下我,你什麽都不說,這才是對不起我。”忽然林簡目光一凝,眼中泛過一絲不忍,她咬了下唇終是道:“再者,你是陸嚴威的兒子,而不是精神病陸嚴威的兒子。”
陸常年眉心一皺,驚詫又疑惑道:“你在說什麽。”
“陸常年,你真是傻傻的可憐。”林簡将手從陸常年臉上放下,随後偏頭起身。她靜望着窗外,語氣平淡道:“我叫林簡,是江禾和林遠的女兒,七年前,他們死于精神病殺人犯陸嚴威的手下,包括來為我過生日的奶奶。他們都被陸嚴威一把斧子給活活砍死了。”
扒開傷疤的滋味悲痛至極,她內心早已波濤洶湧,卻又艱忍只是紅了眼眶。林簡擡手望着掌心,鮮血淋漓的場景仿佛就在昨日,刻骨銘心,揮之不去。
“你不知道也正常,你那時還未回國,陸岚掃了個幹淨,知情的都歡天喜地拿了封口費,就連我的舅舅都不敢抵抗。我那時活着可真是百爪撓心,”
林簡苦笑,笑得凄冷悲哀,“我早就知道你,我有時還會在南華門口等着你,想着不如殺了你,讓他們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你倒是沒給我過任何機會,直到那個晚上在公園遇到你。我發病了,你說你要治我,我自然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我要讓你帶我去見陸嚴威,我要親手殺了他。到後來我發現了更讓陸嚴威生不如死的機會,我有了幫手,并且,我和他達成協議,幫他毀了你。”
林簡轉頭,猩紅的雙眼盯着陸常年。陸常年早已呆坐在那如雷轟擊,他疲憊不堪的眼通紅,豆大的淚珠滑落,他的嘴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林簡知道他瘋了,他伸出顫抖的手想去觸碰她,卻又停住厭惡自己恨不得抽血換肉。
林簡反握住他的手,對上陸常年痛苦自卑的眼眸,林簡抹去陸常年擒在眼角的淚,再次捧住他的臉。
“陸常年,你不必自責,你同樣可憐。你聽我講,你走後我去了瑤山,我發現了個秘密,我說給你聽,你要承受住。”
陸常年點頭,林簡将瑤山說給了他聽,告訴他,他的生父葬在梁村的山頭。
告訴他,他二十多年的日子活在巨大的謊言之下。
她替他揭開面紗,帶他認清現實。
他們早在彼此灰蒙蒙的世界裏互相救贖。
這一次,他們攜手同行,爬出深淵,尋找光芒。
林簡問陸常年信不信她。
陸常年握住林簡的手,他貪戀地将臉貼在林簡掌心,“我信你。”
“那你怪我曾經用謊言欺騙你嗎?”
“從未,我心疼你。”陸常年不敢再去問,三年後的現在林簡愛他嗎,他不敢奢求,他是個膽小鬼。
眼前那個人能靜靜地看着他便好了。
如夢裏,怕再伸手便凋零消散。
屋外下起了暴雨,雷聲驚起,雨水沖刷着夜裏燈火闌珊的城市,洗去凡塵,掀開曾經的偏見,展露出赤誠的愛意。
林簡仰身擡頭,在陸常年的唇角蜻蜓點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兩人四目相對,氣息淩亂。
陸常年閉眼,手扶着林簡的頭,回應了這個吻,加深了這個吻,唇齒交纏,難舍難分。
清晨,林簡從和陸常年一個味的被窩裏爬起,她穿着陸常年是T恤,衣服剛好遮住臀部。林簡揉着疼痛渾脹的腦袋走出卧室,尋着打雞蛋的聲音進入廚房。
陸常年身着家居白色短袖,前面圍着圍裙,正慢條斯理地準備早餐,頗有家庭煮夫的風範。
早晨的陽光照在陸常年的身上,此景甚是溫馨。
歲月安好,
林簡搖搖晃晃走過去抱住陸常年,臉貼在陸常年的背上蹭了蹭,她睡眼惺忪,連打着哈欠。
陸常年嘴角上揚,手中的活并未停下,“我給你準備了醒酒湯,可以緩解頭疼。”
林簡嗯了一聲,軟軟的,像只貓一樣。
“快去洗臉刷牙,早餐快好了。”
林簡又嗯了一聲,搖搖晃晃走進浴室,她看着鏡子裏的雞窩頭,順了順頭發,回想起昨晚,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容。
此時,手機鈴聲響起,林簡聞聲叼着牙刷跑到卧室接起電話。
“喂,俞楠。”
林簡又走到浴室,吐了口中的牙膏沫。
“我昨天真是瘋了,我苦心經營的淑女形象徹底在傑克面前崩塌了,嘤嘤嘤。”
“沒準人家就好你這口呢。”林簡安慰道。
“不過,他把我送回他家了,他媽媽可喜歡我了,傑克人真好,大早上還給人家準備了醒酒湯呢。”俞楠說着說着聲音就變得嬌滴滴的。
林簡在心裏默默想着,人家也是呢。
“哦,對了。你在酒店嗎,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你昨天喊陸常年來接你。”
林簡搓了把臉,拍着臉蛋,嬌滴滴道:“嗯,這不是夢,我就在陸常年的公寓裏,他也給人家準備了醒酒湯。”
“什麽?依據我多年的經驗,他是不是想跟你破鏡重圓。俗話說得好,好馬不吃回頭草。林簡,當初可是他提的分手,想複合做夢去吧,千萬別被他的美色所誘惑,我們要堅守底線,維護我們女人的尊嚴。”
此時,陸常年将精心準備的中式早餐擺放在桌上,并倒好了牛奶,解下圍裙呼喚着林簡可以過來吃早餐了。
林簡回頭應了一聲,“诶,來了。”
她撓着腮幫子,支吾地說了一句。
“那要是,吃了該怎麽辦。”
“什麽意思?”
電話那頭的音量提高,林簡挪開手機與自己的耳朵遠了一些。
“你一晚上又跟陸常年搞一起去了?”
“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情不自禁擦出點火花也正常麽。”
“什麽,你還和他睡了?”
林簡皺眉啧了一聲。
“說什麽呢,別毀我清譽啊,我也是有節操的。我是說感情上,我喜歡陸常年,我想跟他在一起。”
俞楠扶額,“戀愛腦。”
林簡挂了電話後,擡頭透過鏡子看見陸常年倚在門邊上,正笑着看向她。
林簡跑過去,仰身在他下颚啄了一口,吐了個鬼臉準備逃走,但還沒踏出浴室便被陸常年一把撈了過來,圈在懷裏。陸常年俯身,吻細細落在林簡的額頭上,臉頰上。
他親昵柔情,吻得林簡心裏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