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往事

章四  往事

心肝兒砰砰地跳。

幾年前看見江湖人稱毒君子的江湖客身邊那國色天香的丫鬟時，天慶也覺得一見鐘情。但是這番看着那少女如花般的面容與那古靈精怪的性子，他心下推敲自己莫非是個孟浪之人不成？

但這心肝兒直跳着。

真真兒沒見過這樣一個人，全長在了他心坎上似的，雪白的肌膚也好，活潑的眼眸也好，當然，最重要的大概是那句——“天慶哥哥”。平日裏不是沒人叫他哥哥來哥哥去的，只是掌櫃的大他一輪不止，來往的江湖敗家子們也看不得比他小，鎮上又都是些大媽們買菜，少有年輕姑娘……

總之，天慶在客棧門口胡思亂想着，掃把是緊緊攥在手中，是一點也沒動了。也正正好，掌櫃的練完早晨，定時來櫃臺這邊，剛好就看到了一動不動的店小二。

“小二！”

“……哎！哎哎哎！”

天慶又得了掌櫃的一頓暴炒栗子。

“瞧你這出息，剛才是看見了什麽，總不會是——”

“啊啊啊，沒什麽，沒什麽，掌櫃的。”

江不惑突然想起來不久前小二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跑到他面前來吵吵鬧鬧的。說來，小二來店裏也有五年了，弱冠之年，也的确該娶親了。莫非是春心萌動了？又是哪家姑娘居然看上了我們小二？

這般想着，他細細打量了小二。這小二，初來客棧的時候不過十五，年歲比起習武之人來講已經算是晚了，故而即使小二天天囔囔着想要去闖蕩江湖，他暗地裏摸過小二根骨後也就當耳邊風了。如今，五年過去了，天慶小子長高了不少，更是因為時常做活，膀子力氣雖然比不過習武之人，但也能稱得上一句英年俊才。

于是，掌櫃的貼心問了小二一句，可是要他介紹個好姑娘認識不？惹得天慶吓了一跳，連連搖頭，随口扯了幾句便溜之大吉了。

江不惑笑了笑，随口感慨了一句，忽然間就想到了那個人曾經給他見過的自家侄女，如今算來，大概也有十六了，豆蔻年華，莫不如是。

“你想清楚了嗎，江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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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耳畔又響起他的聲音來。其實這并非他所言，只是己身的幻想。然而除去幻想，眼見約定之日一日一□□近，他終究是慌了神，行事也變得荒唐。

倘若……

“啪啦”，他手中的算盤珠子因為不堪他粗暴的動作而尖叫。下一刻，他便捂住了自己的臉，門口是光，仿佛他要倒在這黑暗之中。

“江望。”

“阿望。”

“望。”

他仿佛看見了那耳邊的那一絲白發，然後朝上又看見了那雙無比漆黑的眼眸。

那個人在呼喚着他。

從前的名字，在他還未成為第七任百曉生之前的名字。

而他遇見那個人的那一年，他也才剛剛十五歲。

掌櫃的忽然出遠門了。

小二天慶嘟囔着這幾天掌櫃的奇怪的行為，一邊忙裏偷閑地擦拭着大廳裏的桌子，忽然間，客棧門開了。

莫非是她嗎？

天慶心裏有些驚喜地看去。

原來是他。

看着門口有些眼熟的富家公子，天慶無比失望地重重地擦了一下桌角，惹得來者嘴角一抽。

“天慶小弟，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若非是四年前這厮離開的方式別樹一幟，天慶還真不能記得這只見了一面的玉面小神醫。對了，還有昨天對掌櫃的奇怪行為忽然想到的緣故。

“秦公子，久仰久仰，裏邊請，打尖還是住店啊？”

總而言之，這位是客棧的客人，要是掌櫃的回來知道他态度不夠殷勤放走了客人，那不得找個理由扣他的工資？雖然掌櫃的愛財如命平日裏也摳門，但這件事似乎也沒幹過，就是他無意間從別人那裏聽到某些摳門老板的操作，臨時想的。

“兩者皆無，天慶小弟，秦某雖然有個‘玉面小神醫’的美稱，但秦某所遵循這一派，醫者心懷天下，從不收取不義之財也從不……”

上次見面怎麽不覺得秦公子這麽——聒噪。

最後，秦愛明以感慨收尾：“錢財本是身外物，俠義何當，清貧如許。”

“……秦公子，那你是作甚？”

在此之前，秦愛明先是看了一圈客棧，然後關了客棧大門，才回話。

“天慶小弟，眼見江先生不在這裏，不如你做主，讓秦某先在客棧住上幾日？”

“這怎麽成！”

雖然掌櫃的收費吓人，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小二是萬萬不可打破這個規矩的。天知道這玉面小神醫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不過，為什麽他要在客棧住上幾日呢？說起來，四年前，這厮的兄弟也是，不惜花了大價錢也要在客棧住上七天，小二是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難不成是掌櫃的那名聲好使？但掌櫃的不是說自己已經退隐江湖了嗎？

秦愛明像是預料到小二的反應，微微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說道：“天慶小弟，不如先聽秦某講一段往事，如此之後，你便能知曉為何秦某要如此作為了。”

“往事？我記得那天在山上你也說過，莫非是——”

“沒錯，事關江先生。”

秦愛明點頭承認。

本來這段日子裏，掌櫃的一番奇怪行為便引起了天慶的好奇，秦愛明的這番話可謂是正中他的心上，只是——這玉面小神醫為何會出現在這普通小鎮上呢？他又是為什麽要把這件事講給小二聽呢？而他要求繞過江不惑在客棧住上幾日又是為什麽呢？

天慶也許并不聰明，但他足夠細節，不然也不會在一群人當中成功當上了客棧小二，又在大白那裏學習了好多廚藝。

然而明知是火坑，往下跳的人卻不在少數。

天慶雖然足夠敏銳，但他卻已經被下了套，即使開口拒絕，秦愛明也微笑着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坐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茶水，清了清嗓子，就差說出第一個字了。

如此，小二天慶也只能只認倒黴，捏住自己的鼻子，回應。

“請，秦公子。”

“秦某便不客氣了。”

這玉面小神醫也不客氣，笑眯眯地拱了拱手，想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而這一段往事，也在他不緊不慢的聲音中徐徐展開。

那是十五年前，彼時的客棧掌櫃的江不惑，那時候還不是百曉生，甚至也不叫江不惑。

他叫江望，是江南一個碼頭邊上一普通人家的兒子。父親是個五大三粗的碼頭工人，母親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兒，卻平白生了個俊秀小子，街坊鄰居都說這孩子一看便是個人中龍鳳，那父親傻乎乎地笑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從妻子的催促聲裏醒來，找了碼頭最有文化的人家，取了個名字——江望。

正是江湖偌大，才人輩出。

少年俊才，不拘出身。

本該平頭百姓，卻非池中魚。

一朝機緣，便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