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神珠

十四  神珠

昏暗的山洞裏，一人被捆在地上，一人癫狂地大罵着。

“要不是老夫當年放了他們一馬，也不至于！也不至于——他們将老夫的手，手筋斷裂。”

蝙蝠客怒目看向自己的手，陷入了當年的回憶之中。天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抓住了自己，讓自己小命不保。這樣的時間怎麽還沒過去呢？掌櫃的難道沒有發現他已經失蹤了嗎？雙雙姑娘現在安全了嗎？

這邊，小二苦思冥想着，另一邊蝙蝠客卻轉過身來，一下子瞬移到他身邊，朝他背後打了一道真氣，說了一段口訣。

“……記住！小子，你必須記住！”

天慶根本不敢不照做，他能感覺到這并非是什麽壞東西，但蝙蝠客的行為卻實在不正常，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如果他真的中了那位摩耶那下的毒手，為什麽不去找大夫看病？或者是像玉面小神醫那樣的神醫？種種跡象表明，他不能照做，但現實，別無選擇。

如此照着口訣做了幾遍後，小二立刻感受到體內那股氣在逐漸壯大。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內力嗎？帶着這樣的疑惑，他依舊不敢分心，時刻關注着脾氣十分古怪的蝙蝠客。

只見他又一拳砸了石壁旁的一塊石頭，石頭骨碌碌地滾了一下來，然後他又似笑非笑地将自己的短刀拿出，大“呵”一聲，劈開了那塊石頭。

小二天慶吓得心頭一跳，轉眼間，這蝙蝠客卻又十分祥和地笑着，一張臉都湊了過來。

他說：“小子，你還想知道，對吧？神珠島，那是如此誘人的島嶼啊！多少武林豪俠，名門正派，呵呵——老夫，就來數一數。”

神珠島上。

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島，短短數日之內居然來了百來餘人。不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輩少林寺高僧不了僧，青城高人沌沌道長等人，這島上居然來了一位建州有名的大富商，他乘坐大船而來，那船比江望當初遇見的“江上太保”的船只還要龐大，靠在岸邊，從船杆上，甚至可以看到島上最高處。除此之外，也來了些小人物，諸如麻雀幫，鯊魚幫，以及像江望伏梵這樣喬裝打扮易容的江湖中人。

且說那日，江望伏梵兩人埋了馬匹之後，便依着江望自個兒的經驗找到了附近的渡口。江望問及船夫，可是有去往寧家村的船只，正巧有一艘要開。江望上船一看，差不多有了計較，都是去往神珠島的江湖人士。各人心知肚明，一路上卻也安生。

到了寧家村，神珠島便能看到了。

遠遠望去，那裏竟然有一艘大船停靠在島邊。伏梵似乎知道些事情，便告訴了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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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人與建州的富商關系甚好，此次便以某種名頭請了他來。”

“富商，富商，商人為利而來，看來這神珠島果真大有來頭。”

江望笑呵呵的。雖然他對一路上的路況是了如指掌，但是關于五湖四海到神珠島所來之人的情況卻未必比其他人知道得多。如此，他倒是想起來，的确有這樣一位江湖人與一位富商是極好的朋友。也的确有這樣的傳言，說當年富商祖上起家便是靠了那江湖人背後的船匪。

在寧家村整頓一番後，他倆便喬裝打扮上了島。

島上風雲聚集，他倆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正好幾方人馬會面，似乎是誰左腳踩了右腳，江湖人火氣本就大，如此便起了沖突，好在富商銀子多，在一衆江湖人裏，他一個商人竟然也算是能言巧辯，三言兩語之下，他将這局面暫時壓制了下去。而那江湖前輩，那些出家人，多是難以插手。

江望跟伏梵就躲在人群中。在這一番争執中，他打量着幾方人馬，那富商旁的是以武林盟為主的幫手，也難怪其他人不敢輕易動手。不了僧身邊帶着兩個小和尚，一個瘦的，一個胖的，都是空字輩，什麽空明，空藏。青城道長身邊也跟了一些人，為首的江望記得是這一代青城有名的弟子，一位叫白眉，一位叫白家明。另外，卻是之前遇到的“江上太保”的結義兄弟，一個姓林，使得一手好刀法，一個姓武，據說有少林的來頭，棍法槍法都是耍得那叫一個好，這倆都是江南地帶赫赫有名人物。江望也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當時他們下船不久，魯好漢的大船便出了事，這兩人都是為了自己結義兄弟的恩怨快馬加鞭而來，面上都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衆人在這裏扯了些閑話，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江望與伏梵依舊同行。

走在岸邊，兩人便随口說着關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本是一首詩在江湖之中流傳。然而這件事卻的的确确有起因。

昔年，曾有一位沈姓前輩，在江湖之中聲名赫赫，三十餘年便攜妻子好友隐退海上小島之中。這位前輩名聲極佳，過去也因為種種緣由收集了江湖之中各大門派的武學，江望的師父便是如此派他而來，這樣說來少林青城等大門派大概也是如此。

“這島也不算複雜，伏梵兄，你可有什麽見地？”

伏梵颔首，正要回答江望之時，忽然有一道焦急的聲音傳來。他倆循聲望去，只見一位婦道人家正焦急地喊着一個名字，身邊跟了些丫鬟小厮，怕不是那富商的妻妾？

“少雲！少雲！少雲，你去了哪裏？”

既然碰見了這件事，兩人四目相對，便打算去問問。只是，眼前有人比他們更快。

“夫人，不知你遇見了什麽事？老爺與師傅都去了山頂，眉某人認為夫人還是盡快回船才對。”

那人正是青城道長的弟子，當今青城五子之一的白眉道士。

江望見此，腳步一停，跟旁邊的人站在原地觀望。

那婦人便是來島上的富商的結發妻子，說來這神珠島江湖之人集結，那富商既然攜妻帶子而來，也不怕這島上的人有什麽歪念頭嗎？江望心裏一想，轉眼便聽到身旁伏梵的解釋。

“神珠島之事可大可小，來此處多是名門正派，卻也不屑于如此勾當。”

那魯好漢之事又從何解釋呢？江望心想，那與富商交好的江湖人看來與其關系也并非那般融洽。

這邊思量着，那頭事情已經出來了。原來是才總角的小少爺趁着大人們下船的時候，也偷偷跑下了船。那白眉道士的師傅與富商也有幾分交情，如此他便答應夫人去尋找小少爺。事情也差不多落幕了，江望與伏梵繼續往前走。

中間有幾個丐幫的弟子見他們人少，忽然跳出來挑釁他倆，卻是被江望一只手便打趴下了。還有什麽牡丹女俠，師兄妹的三角戀之類的，這小小的一個島上，竟然也能彙集這麽多人才，即使這些年來，江望在師傅那裏學了很多，也不得不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剛才，你聽見青城道士說的話了。”

伏梵忽然說道。

此處樹林密集，綠蔭蔽日，倒是一個安靜的好地方。

江望點頭，回答：“我們已沿着岸邊走了一圈，并無其他，那前輩所藏之物應該是在山頂上的那間小屋。只是，當真有如此明顯嗎？”

“沈前輩當年攜妻子好友隐退江湖，此處卻除了我們這些因為那句詩而來的江湖人，只有島上的野獸。伏梵兄，我越發覺得，這件事當真蹊跷。”

伏梵垂眉，一時也不回答。雙手抱拳，手指在胳膊上敲打，仿佛在思考什麽，良久，他才說道：“望弟，你可知道，我是何來歷嗎？”

“伏梵兄這是什麽話？”江望愣了愣，便笑了，“我知道伏梵兄是我信任之人，是我……”

但他的确沒有深究伏梵的來歷。說起來，那馬上襲擊他們的人，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伏梵兄呢？此時此刻，伏梵兄提起這件事又是為什麽？

伏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抓了他一把頭發，難得笑了一聲。

“多謝望弟信任。走吧，島上玄機除了山上別無其它。”

只是這玄機到底是好還是壞，此時此刻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了。

同一時間，蝙蝠客抓了獨自前來的武林盟之人胡志明和因為船上之事落單的鑄劍名師蕭淵。他想起不久前碰見的右護法與身旁之人的舉動，忽然間起了一個邪惡的念頭。

此事說來，旁聽的小二天慶才想起來，為何他會覺得蝙蝠客這名頭有些耳熟了。那不就是那個石頭都捂不暖的脾氣特別臭的鑄劍師傅故事裏的人嗎？他還記得掌櫃的随口說起那段故事的時候，記得他興致勃勃告訴掌櫃的那該死的鑄劍師傅好像在冬天離世了的情景，只是掌櫃的卻從未告訴過他——原來掌櫃的也到過那神珠島。

客棧裏，江不惑收到了手下人的傳信，回到大廳。

他的臉上無悲無喜，即使知道了小二下落的片刻歡喜，此刻也被客棧裏那人的存在給破壞得淋漓盡致。

摩耶那看到他的時候，臉上也沒有表情。

他們兩個，一個內心在痛苦，一個內心在追憶，表面卻莫名地默契地形成了統一，都是一樣的沒有表情。

只可惜了雙雙姑娘，她這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姑娘卻要在這樣兩個無趣又彼此漠視的男人面前坐着等消息。

看江不惑去而複返，伏雙雙立刻像被澆了水的綠芽兒精神抖擻了起來，走路也不由得跳跳蹦蹦的。

她說：“望叔叔，天慶……小二的消息怎麽樣了？”

江不惑沒有隐瞞，将手裏的書信展開，裏面畫着一個地形，中間的某處用紅色圈了起來。

“已經找到了他們大致的位置，雙雙不用擔心，畢竟你的摩耶那叔父可是說了，小二可沒什麽大事。”

他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坐着不動如山的摩耶那。此時此刻，那人似乎跟沒事一樣喝着一口茶，茶葉是他從櫃臺那邊随意找了一盒拿來的，茶水是那人自己泡的，而熱水，省事一樣直接用內力催熟了。

但該死的，他才看過去，那人便擡眼，就這麽一瞬間，他又看到了那雙仿佛純黑般妖孽的眼眸，依舊如此。所以，他仍然是第一個敗下陣來的。

“……望叔，叔父說的也對，但是雙兒依舊很擔心小二，我們，我們能過去找他嗎？”

“不能。”

摩耶那堅決地否定了。

像是看到了自己侄女眼中的委屈，他語氣又放緩了一點，解釋道：“這方圓百裏，武林中人不多見。雙兒若是過去了，難保蝙蝠臨死拉人下水。此事，且聽我所做，再過幾個鐘頭，就差不多了。”

雖然這樣，伏雙雙卻并不知道自己叔父到底做了什麽，心裏依舊忐忑不安。

再過一些時辰，大約就要正午了。

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午後。

江望與伏梵兩人一同沿着崖邊的小道上了山頂。一路而來，他們都避開人行走。而到了山頂，卻是奇怪地根本沒有遇到人。

只見山頂上一間小木屋，屋旁有一顆古松柏，樹下一口水井，井邊是一耕田，雜草叢生，想來是荒廢了許久。兩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疑惑不表。

江望便說道：“伏梵兄，我們且小心進屋。”

伏梵颔首，先他一步走去，劍柄在手，揮手間便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