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終局
落葉白草馬嘶,謝書靈擡頭望着天空,信馬由缰,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子散漫。仿佛戰火紛争,都與自己無關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會在那裏停下,也不清楚将要去往何方。
馬兒時快時慢,任性地走着,路過了山間,路過了田野。
最後來到了這條湖旁的道路,靠着湖的那一側道路有着高高的蘆葦,馬兒似乎是聞到了甘甜的味道,從一個口子鑽了進去,果不其然,走了幾步,它就找了一個小水塘,埋下頭啜飲起來。
謝書靈收起望天的頭,往蘆葦地隔了三四匹馬的距離看過去,一個灰白色的身影正半躺在地,竟然還是一位老熟人。
老熟人張着帶血絲的口,慘淡地笑笑,“謝兄好巧,你也來這裏歇腳?”
“是啊,好巧。”謝書靈說着,然後跳下已經低頭喝水的馬,見這馬一時半會兒也喝不夠的樣子,往旁地走了幾步,半倚在一簇蘆葦邊,看着地下躺着的人,道“徐兄真是好雅興,在如此僻靜優雅的地方靜坐思索。”
徐洛想要坐起身反駁他幾句,不料一陣猛咳,一痰血被咳了出來。
謝書靈一見他病的如此嚴重也有些慌,趕緊去将他扶起,環顧四周,“你的馬呢?”
“不知道,已經把它放了,不瞞謝兄,我怕已經是将死人了,不如還那馬自由。”
謝書靈看着他,他臉上的血色全無,竟比前幾日見江小池時還要差,于是出聲安慰,“王爺未必沒有救治你的辦法。”
徐洛扯着嘴笑,雖然他想要笑得灑落,但是鑒于滿口是血,平增了十分恐怖。
謝書靈知他是不太在意這些的人,但是終究看不過去往常那個翩翩佳公子搞成這副樣子,便把自己的水囊卸給他,幫他把嘴中的異物清理掉,又洗了把臉。
徐洛五官是精致柔和的,當年也是一個擲果盈車的人物,只是現在瘦得快脫相了,不想短短幾年就如此般變化,頗有一種英雄易老美人遲暮的感覺,不過這美人也不過就和自己一般大小。
洗過了臉,徐洛從懷裏袖口掏了掏,謝書靈想他是要找手帕,就趕緊拿了自己的出來,徐洛擺手說我有,于是在懷中掏出了一張帕子,那帕子和徐洛整個風格就不符合,幹淨得很!仔細一看,杏黃色的帕子上繡了一小朵精致的紅花,徐洛似乎怕把這帕子弄髒了剛拿出來瞧了清楚就趕緊塞了回去,終于又是在袖口,找到了一張比起外衣稍微潔淨了一點的帕子,在臉上囫囵了一圈,一邊抹着一邊還問。
“你不留在戰場上,在這裏游蕩作甚?”
“那你不回到長安跑到這裏又是為了如何?”
“為了休息。”
“那我也是。”
說完兩人都笑了。遠方的厮殺聲沒有傳到這裏來,僻靜的蘆葦地只有兩人一馬,蒼茫天下。仿佛真是一個放下心中煩擾歇腳的好去處一般。
徐洛笑過後終于是想起來黑水寨的事,他把他和江小池的對話都複述了一遍給謝書靈,并調皮地說,“謝兄不要謝我,這是我應該的,就算是給你們兩的賀禮。”
謝書靈嘆氣,“經過這件事,我竟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她。”
“我倒覺得謝兄無須擔憂,江姑娘是識大體的人,她會原諒你的。”
“徐兄,雖然你說不必道謝,可我也要在此謝過,若不是徐兄幫忙,黑水寨幾百口人命我怕是保不住。”
“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你這麽正式倒是折煞了我這個将死人。”
“你……”謝書靈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為何不回長安,不回王府?找到王爺和郡主多多少少總該有些辦法。”
徐洛搖頭,“寒毒已經入骨,我不想再麻煩他們。”
“何為麻煩?王爺是你岳父,郡主是你妻子,我想他們定不會覺得麻煩。”
“你覺得,我算是一個合格的女婿和丈夫嗎?”徐洛苦笑。
徐洛與郡主成婚幾載,可留在君刺桐身邊的日子卻屈指可數,他常在外辦事,郡主留在長安,別人都以為是逸王府并不滿意和吏部尚書家這親事,所以總是将他外派,殊不知,這些外派的事物都是徐洛自己申請來的。
他說,總覺得有些古怪,他問,你認為我和郡主之間有愛情嗎?
謝書靈不答,感情的事情他說不來。
徐洛覺得這個問題也确實太為難謝書靈了,于是話鋒一轉,道,你和江姑娘倒是挺配。
謝書靈和江小池配嗎?一個官宦子弟,一個土匪出身,至少從出身方面來講,是不配的。
而但從出身來講,徐洛和郡主配極了。
可這配極了最後的結果卻是現在這般,任誰都不免唏噓。
說起來謝書靈和徐洛,兩人一起上過房揭過瓦掏過鳥蛋踩過莊稼,吟過詩練過武喝過花酒作過畫,唯獨談論感情的事,沒有幹過。一陣風吹來,空氣靜默,氣氛頓時有些尴尬。
徐洛想了想,正色起來,“說吧,謝兄找我有何事,你我相處多年,我可不信你是能下戰場來游玩的人。”
而且就算是真纨绔病發作,不想在戰場上勞自己的經骨,那也有很多的事可做,比如回謝家,亦或是去南府,再不濟去黑水寨也比出現在這裏合理,再說了,這也不是什麽能夠偶遇的地方。
謝書靈長舒一口氣,看着被雲遮掉的半邊天,沉重地說,“唉,他們說擒賊先擒王。”
徐洛稍微有一愣,可又像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一般,放松了身心,躺了下去,将手枕在腦後,怡然自樂,“你們真是擡舉我,王?唉,謝兄辛苦了。”
謝書靈走到他身邊,斬斷了幾蔟蘆葦,做了個墊子,坐了上去,沒有接徐洛的話。
又過了一會兒,徐洛開口了,“一寸光陰一寸金,謝兄既然是來抓人的,就不要如此散漫了。”
“作為一個一直被自己被信任的朋友欺騙的受害人,我就不能稍微消極怠工一下嗎?”
“好吧謝兄,反正我也是将死人,不如謝兄在這裏陪我幾日,我猜不消五日,我就會氣絕身亡,你就可以帶着我的屍首回去領命。”
“你至于如此麽?”謝書靈問他,不免有些責備的語氣。
徐洛看着他,“那我要怎麽辦?逃嗎?何況我已經沒有逃跑的力氣了。”說完又是一陣咳。
待他好不容易消停了,謝書靈從懷裏拿出來一袋東西,“這是郡主給你的藥。”
“不吃。”活脫脫像一個小孩鬧脾氣一般。
謝書靈脾氣也上來了,從袋子裏掏出一顆藥丸就往徐洛嘴裏喂去,可那徐洛偏偏不吃,已經瘦骨嶙峋地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跟謝書靈掙紮着對抗着。
徐洛不想吃藥,謝書靈偏要給他喂藥,最後那藥丸子硬是在兩人的争搶擠壓中變成了粉末。
徐洛看到藥丸子沒有了,眉毛一揚,開心的一咧嘴,“你說你……”
趁他沒把話說完。謝書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取出一顆藥丸,趕緊扔了進去,然後捂住徐洛的嘴,不讓他吐出來。
“唔,唔……你放開……唔。”徐洛激烈反抗,可他本來就是半躺着,謝書靈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無論體能還是身位他都落了下風。
等徐洛完全把藥吃下去後,謝書靈才慢慢松了力氣,觀察徐洛好像确實沒有反抗的意識,謝書靈把手松開。
“謝書靈,你他娘的!”徐洛罵出了生平能罵出的最髒的髒話。
“我娘很好,勞消你惦記了。”
突然,徐洛趁謝書靈不備,一個起身,将頭狠狠地向謝書靈撞去,砰——
兩人似乎都聽到了清脆地撞擊聲。
謝書靈不免往背後倒了去,徐洛也痛得向後仰,兩人頭上雖不見血,但估計之後免不了起一個大包。
“徐洛,你他丫的,真是欠抽!”謝書靈一手捂着額頭,另一手撐住身體,咬牙頂着那一陣暈眩的痛,等暈眩的感覺一過,就趕緊向徐洛身上撲了去。
徐洛哪是會乖乖坐在那裏等着謝書靈來打他的人,雖然目前的他是打不過,但是他會跑啊。
這塘子旁邊雖然目前水位比較低,但畢竟是靠近水邊,腳下的泥又濕又滑,兩個平日裏風光無限的玉面公子在這塘子旁連滾帶爬打得是不可開交屁滾尿流,那狀元酒坊的老板娘要知道自己整日和別人贊美的相府公子和尚書府公子是這幅德行估計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兩個人都沒有用武功,憑着蠻力你揍我一拳我踢你一腳,在泥地裏滾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徐洛是真的沒有力氣,任由謝書靈在他臉上毫不客氣地呼了兩個巴掌。
兩個人都喘着大氣,各都有各自地不服氣,其中以謝書靈更為甚,“我打你你竟然還還手。”
“憑啥你打我我就要挨着?誰規定的我不能還手?君臨風?”
啪——
謝書靈又給了徐洛一巴掌,“你別以為你現在成亂臣賊子就能直呼太丨子的名字了,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你這麽多年的書是讀到狗肚子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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