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周霭偏頭看了眼大敞着的卧室房門,陳驷流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房門外空寂的走廊,然後他突兀的笑了下,說:“你爸…大概是出去找女人了,現在這棟房子裏,只有我和你了。”

陳驷流前伸脖子,目光定在周霭身上:“小霭,今年我陪你過年。”

但除了剛出浴室門時猝不及防的那眼,後面周霭完全沒再看陳驷流,他直接無視了房間裏另一個人的存在,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他用毛巾将頭發上的水擦了擦,從衣櫃裏拿了件長袖的外套出來穿,穿好衣服後他開始收整自己東西,然後很快,周霭就發現自己放在桌面的手機不見了。

陳驷流的目光始終不錯眼的放在他身上,察覺到周霭的動作,他慢悠悠的從床上晃起來,步伐淩亂的走到周霭身後才停下,陳驷流靠近周霭的耳邊,問他:“你在找什麽東西嗎?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啊。”

周霭站在桌前,沒動也沒回頭。

陳驷流比周霭高些,他垂眼看面前的男生,看他微潮的短發,看他後背若隐若現的肩胛骨,也看他後脖頸裏露出來的細細銀鏈,陳驷流盯着周霭看了會,輕輕的嘆口氣,然後妥協似的突然說:“周霭,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忘不掉你,也放不下你。”

“周霭,你不要總是這樣排斥我,我跟你講過許多次了,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談戀愛的。”

但周霭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只開始整理桌面上的書和習題冊,陳驷流在他身後,語調裏帶着勸和蠱.惑,他說:“周霭,我比你大幾歲,什麽事我都走在你前面,什麽事我都比你先經歷,我可以給你經驗、可以陪你高考、陪你念大學、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給你鋪出今後你要走的路。”

陳驷流出氣的聲音很重,他說:“你知道的,我媽是聾啞人,從小我就是在這種環境裏成長的,我有無限的耐心的陪着你,跟你交流跟你接觸。在這方面,我們永遠不會産生摩擦。我現在在做公司,周霭,不出三年,我會有成績,你什麽都不用管,以後你想要什麽生活,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周霭始終沒回頭,但也沒有轉身離開,陳驷流盯着他的背影,幾乎以為周霭聽進去他的話了,他慢慢擡起自己的手,要去碰周霭,動作間他語調暧昧的說:“周霭,我天天都在想你,做夢都在想你。”

陳驷流身上是煙酒混雜陌生香水的淩亂味道,在他的味道靠得越來越近時,周霭終于回頭,陳驷流看見突然轉過來的周霭的臉,猝然露出驚喜的表情,所以他并沒有注意到,回頭時周霭手裏還拿着拆卸下來的臺燈底座。

燈盞的底座是厚重的金屬材質,周霭的動作顯然要比醉酒的陳驷流快,在陳驷流要碰到他之前,周霭先一步用底座砸向了男人的右下肋骨。

周霭從來不是個會打架的人,他幾乎沒和別人動過手,但他看陳浔風打過許多架,小時候陳浔風那些不要命、不怕痛式的打法不算,現在的陳浔風動手時有套清晰的體系,陳浔風不避着他,這兩年周霭在旁邊看過許多次,潛移默化的,周霭就知道了要怎麽迅速的将對手制倒。

但陳驷流是個比他高大許多的成年男人,周霭沒有實.操過,他不确定自己手上的力氣能否将他擊倒,而他的卧室裏可以拆卸的重物只有書桌上這燈座,周霭不想和陳驷流來回糾纏,所以他借助了燈座,一擊即中的砸向了陳驷流的右下肋骨處。

陳驷流喝了酒,腳步本來就不太穩當,突然受到這樣的重擊,腰.腹驟軟,他後退兩步就跌坐在了地板上,剛穩住身形他就看出來周霭要走,所以陳驷流更快的探手過來,用力抓住了周霭的腳腕,他也開始動手,要将周霭往地上扯,他問周霭:“你怎麽總是這樣?油鹽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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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霭我他媽對你還不夠好嗎?我什麽都依你,時時刻刻想着你,什麽都為你着想,結果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你又對我動手!我手上現在還有你割出來的疤!周霭,你別以為我喜歡你讓着你,你就可以把我往死裏弄!”

周霭被拽着走不了,冷冷的皺了眉,他漆黑的眼神終于聚焦在陳驷流憤怒的臉上。

陳驷流還坐在地上,察覺到周霭的視線,他深深的呼吸,然後放緩語氣:“小霭,你只要給我個機會——”

但陳驷流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周霭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力氣,他掙脫了陳驷流的控制,也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然後更快的擡手扯住了陳驷流的後衣領,直接将他拖拽進前面的浴室裏。

過程裏,周霭的表情始終非常平靜,他的五官絲毫不動,但他的手卻将陳驷流控得極緊,露出來的手腕上青筋鮮明的崩起來,在他的手底下,陳驷流竟然窒息的掙脫不開。

周霭剛剛才洗過澡,浴室的水池裏還積着水,在陳驷流的瘋狂掙紮下,周霭抓着他的手有些松了,就在要松力的前一秒,周霭從後方重重的将陳驷流的頭摁進了水池裏。

陳驷流在被淹進冷水的那秒就徹底酒醒了,然後他面臨的就是沒頂的窒息和驚懼,他從來沒有想過,看似瘦弱的周霭,力氣居然這樣大,大的他完全掙脫不開,大的他感到害怕,水池裏水波激蕩,陳驷流兩只手努力的向後摸索,要捏着周霭的手腕将他的手掰開,但在窒息裏,他根本沒有力氣去掙脫周霭近乎恐怖的控制。

陳驷流淹在水裏,無法再出聲說話,有瞬間,周霭的房間裏、包括這整棟別墅裏,都只有陳驷流掙紮撲騰的水聲,陳驷流的脖子被掐紅了,他掙紮的力度越發瘋狂卻又越發無力。

周霭蹲在他後方,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垂着眼睛,世界像是隔着層厚重的膜,他只能看見陳驷流掙紮的動作和自己逐漸泛青發紫的手,他聽不見喧嚣的水波,也察覺不到陳驷流的求生。

陳驷流的五感越發封閉,他處在窒息又冰涼的黑暗裏,水嗆進他的鼻腔,走向大腦,陳驷流感覺到刻骨的冷,他甚至沒有機會想到別的事,他恍惚就要在這樣的掙紮中走向死亡。

然後猝不及防的,後方的手突然發力,将他的頭從水裏扯起來,陳驷流已經要失去意識,在出水的瞬間,全憑本能的張大嘴呼吸,瘋狂嗆咳出胸肺裏積聚的水,但周霭給他的時間太短,他甚至還沒從茫然的意識裏清醒,又被周霭從後摁進冰涼的水裏,然後又是無盡窒息與黑暗的折磨。

陳驷流掙紮的過程裏,他裝在褲兜裏的手機滑落出來,手機撞擊浴室的地板,碰撞出清脆的聲音,那是周霭本來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摔落在地後,手機接連震動兩聲,屏幕上顯示收到新消息。

被淹在水裏的陳驷流已經沒有了力氣,他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周霭看着自己在水裏泡的發紫的手,那邊的手機卻又開始發出連續的“嗚嗚”振響,周霭終于松開了對陳驷流的鉗.制。

被松開後,陳驷流邊劇烈嗆咳邊掙紮着後退,他臉色烏青,眼眶通紅,眼神裏全是死裏逃生後的驚慌,周霭往前走了兩步,陳驷流再次往後退要避開周霭,他張了張嘴,但喉嚨嘶啞,發出來的聲音極其破碎。

“你真是個瘋子。”陳驷流說,說完話後他終于勉強能站起來,然後他逃似的,頭也不回的踉跄着走了。

周霭低頭,從濕滑的地面撿起自己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有通未接的視頻電話提示,周霭先沒打過去,而是看向旁側的鏡子,鏡子裏映出他現在的模樣,頭發淩亂,臉色慘白,身上的外套被水濺濕了大半。

周霭輕輕的呼出口氣,低頭脫了身上的衣服,然後開了冷水龍頭給自己洗臉。

電話打過去時,對面的人接的很快,剛接通,陳浔風的臉就出現在周霭的手機屏幕裏,他那邊的背景音似乎有些嘈雜,所以他接了電話就舉着手機往外走,邊走還邊跟周霭說:“等我下。”

周霭坐在陽臺上,頭向後輕輕靠着身後的牆壁,旁邊的窗戶他開了大半,冬天的冷風從他面前吹過,然後侵.襲整個房間。周霭的視線淡淡放在手機屏幕上,他鏡頭外的那只手擱在膝頭,剛剛手上用力太過,現在還在微微發着抖,他微青的手指間正夾着根點燃的細煙。

他看着屏幕裏的陳浔風,等他推開幾扇門終于停在安靜的陽臺外,夜色下的陳浔風穿着黑色的高領衛衣,衣服的領口到前.胸處有半截拉鏈,他拉到了頂,銀色的拉鎖在他下巴下方輕搖,與他耳垂上的兩抹暗藍色交相呼應。

陳浔風靠着陽臺的欄杆,後背是明明滅滅的夜景燈光,他在對面沉默了會,像是在看周霭,然後他突然出聲問:“今天,是不是有點不開心啊?”

周霭手上彈煙灰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對着手機屏幕輕搖了搖頭,今天在意料之外出現的人只有陳驷流,但他并不會因為陳驷流而産生情緒上的波動,他只是惡心對方的黏膩又綿長的糾纏暗示,周霭不想跟陳驷流來回拉扯無窮無盡,他只能狠又準的斷掉對方的心思,剛剛在浴室裏,周霭始終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最終要達到什麽目的,所以他連憤怒都沒有被陳驷流激起來,更不會有所謂的“不開心”。

周霭換了只手拿手機,輕輕吸了口手上的煙,再擡眼時,他聽見對面有摁動打火機的脆響,而手機屏幕裏,陳浔風嘴裏正咬着根與他手上相同的“壽百年”。

火焰乍然竄起來,短暫的映亮陳浔風的臉,他的聲音響在周霭的耳機裏,他說:“那我陪你抽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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