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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周霭還沒有脫身上的羽絨服,羽絨服是陳浔風剛剛在機場随手買的,他沒怎麽選,就拿了兩件運動品牌的黑色基礎款,衣服的保暖效果很好,周霭穿到現在,已經感到有些熱了,然後陳浔風就朝他抱了過來。
陳浔風的兩只手臂很用力的摟住他,并且将頭埋在他頸間,陳浔風像是不想再看他的解釋。
別墅裏的供暖系統持續發揮着作用,房間裏的溫度漸漸起來了,周霭穿着羽絨服被陳浔風抱着,他覺得熱,但他的手臂和上半.身都被陳浔風緊緊的锢着,所以周霭沒有動。他只垂着眼睛去看陳浔風,看他黑色頭發間露出來的半只耳朵,也看他耳垂上那顆暗藍的耳釘。
隔了會,周霭才終于聽見陳浔風的聲音,低低的從他頸間傳來,陳浔風說:“…但是周霭,世界不以你為中心,我以你為中心,我想給你我所有的助力,我想讓你心想事成,我想讓你萬事都如意,所以我現在…難受。”
陳浔風就靠在周霭耳邊說話,他說話的語速很慢,像是在邊想邊說,他說:“…我不想看你的解釋,我不想看你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因為在我這裏,錯的永遠都不是你。”
這句話說完,陳浔風又安靜下來,他像是靠着周霭在調整他自己的情緒,大概十來秒後,他才再次開口:“我不逼你了周霭,所有的人好像都在逼你,我不能再逼你。”
陳浔風慢慢才從周霭身上起來,周霭終于可以動,他脫了身上的羽絨服,再擡頭時發現陳浔風又出了房間。
但陳浔風的動作相當快,只半分鐘的功夫,他就再次端着水杯進門來,剛剛敷臉用的冰塊已經都融化了,所以這次陳浔風重新裝了小碗的冰,他坐下在周霭身邊,先将水杯遞給他,說話的聲音裏已經沒有了剛剛的低落:“喝點水,嘴巴好幹。”
周霭喝水的過程裏,陳浔風就垂着眼睛,在旁邊用毛巾纏.裹冰塊,邊弄他邊跟周霭解釋:“家裏沒有冰袋,等會我叫個外賣,再買點藥。”
周霭沒再跟陳浔風表示自己不痛,也沒有阻攔他,他只坐在沙發上,安靜的任由陳浔風動作,傷在他臉上,陳浔風看見就會不舒服,他得讓陳浔風顧着他的傷,陳浔風的難受情緒才能釋放出來些。
陳浔風替他敷臉的動作很輕,另只手扶着他的下巴,眼睛很認真的近距離看他的傷,直到周霭的那半邊臉變得又涼又麻時,陳浔風才終于收手,他用手指慢慢滑了滑周霭那半邊臉,他問:“涼不涼?”
周霭輕搖了搖頭。
陳浔風收好毛巾,低着頭擦小幾上融化的冰水,他邊擦邊慢聲問周霭:“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我都問你餓不餓?冷不冷?渴不渴?痛不痛?”
周霭坐在原地,側着頭看陳浔風的半邊身影,沒動也沒有回應。
陳浔風慢聲說:“因為我不問你,你自己是不會說的,你從來不會說我餓了、我冷了、我困了。”陳浔風搖着頭,他重複道:“你從來不會主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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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浔風的頭發又有點長了,劉海下落,隐隐約約的擋住他的眉眼,房間的燈開的很亮,但周霭仍然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只能聽到陳浔風的聲音,陳浔風說:“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在想,周霭,如果那年我沒走,我倆就在一處,一直在一處…那我不會讓你受那麽多的失望和欺負,我不會讓你長成現在這幅過于…堅強的模樣,堅強到,完全都不會哭了。”
陳浔風逐漸停下擦桌的動作,他知道周霭不喜歡這個話題,周霭總是理智,過去在他那裏就是過去,沒有如果也沒有假設,所以陳浔風沒有再多說,他只重新看向周霭,問:“之後你是怎麽打算的?”
周霭低頭在手機上打字,他寫:我在六中附近租了套房。
陳浔風垂眼看周霭的手機,問他:“合同已經簽了?”
周霭輕點了點頭,在機場等陳浔風的那半個小時裏,他就已經快速的選了房簽了手續。
陳浔風捏了捏周霭的手指,問他:“有錢使嗎?”
周霭看着陳浔風的眼睛,再次點了下頭,他花錢少,讀書以來每年各種獎金和獎學金加在一起已經是個不小的數目,而離家是他早有的打算,為了給自己增加保障,他在前些年做了些理財和投資,他不求富,只求穩,所以每年進賬的穩定收益相當可觀。
除此之外,周霭名下還有些周銳誠和他外公轉給他的産權和股份,但這些東西他完全沒有碰過,走前他也沒帶走相關的産權證書。
陳浔風捋了捋周霭的胳膊,他問:“什麽時候交房,我跟你一起去。”
周霭在手機上寫:三天後。
陳浔風抿了抿唇,像是在猶豫,然後他突然擡手将旁邊的周霭抱到腿上,周霭已經相當熟悉陳浔風的這套動作,過程裏,他只擡手扶了扶陳浔風的肩膀,抱穩後,周霭靠到陳浔風頸間,他嗅到陳浔風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可能是陳浔風總是哄着他睡覺,所以被抱住後,周霭的困意就慢慢的滋生起來。
從前天在冬令營裏被舉報後,周霭就幾乎再沒有睡着過,白天坐在辦公室裏接受輪番審問,他沒有休息的機會,晚上獨自回宿舍後,他也不困,所以他并不睡。
但這會只是靠在陳浔風身上,周霭卻覺得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安定下來,疲憊和困意紛沓而至,他恍惚閉上眼睛就能沉入夢裏。
陳浔風下巴抵在周霭頭頂,他在周霭徹底睡着之前叫了他,他問:“周霭,我可以看你的成績證書嗎?”
周霭考了個極好的成績,沒有人為他的好成績喝彩鼓掌,但陳浔風很珍惜也很心疼,周霭在教室裏早早晚晚的坐了五六年,熬的人都瘦成把骨頭,他最後拿回來這樣好的成績,陳浔風尤其珍惜。
周霭手臂圍在陳浔風肩膀上,他的手指抓了陳浔風黑色襯衣的領邊,在徹底睡着前,周霭給陳浔風的回應是輕輕點了個頭,然後他聽見陳浔風說了最後一句話,陳浔風誇他,輕聲說:“真的好厲害,周霭。”
…
周霭可能是太累了,這一覺他睡得罕見的久,從頭天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都還沒有清醒的趨勢。
過程裏,陳浔風給他擦了臉和手,換了他身上的衣服,又将他轉移到床上去,周霭都只短暫的睜開眼睛看看他,又安靜的重新閉上。
但周霭睡覺的這天晚上,陳浔風卻并沒有睡,他從葬禮裏脫身後就趕了回來,這幾天他也沒怎麽休息過,但有時候情緒壓着人,人是完全睡不着覺的。
前半夜周霭睡在床上,陳浔風坐在他身邊,他将周霭的成績單翻來覆去看了很久。
那天晚上陳浔風聯系了能聯系上的所有人,他又去找了他舅舅幫忙,他找了六中周霭的幾個教練和老師,他波折的找了周霭的同學,周霭在競賽班裏的同桌何茸連夜替他手寫了兩千字個人評價,周霭在高一時的前桌徐琪和班長李萌詳細的解釋了那件事的前後因果,他們證實了周霭在班裏并不良好的處境。
陳浔風半夜跑了趟六中,他翻牆進校,拿着這些東西去找了周霭的婁教練,婁教練的辦公室在夜裏12點多還亮着燈,但他的态度卻并不樂觀,他皺眉盯着陳浔風,砸着辦公室的桌面說:“你以為我們沒有争取嗎!”
他的聲音在夜晚空曠的教學樓帶起來回音,他說:“當時事情發生,我們就聯系了他們省隊的帶隊老師,我們多方拿證據、拿資料、拿周霭在六中的成績單和獎狀,周霭班主任的話可信度高嗎?我們的話可信度高嗎?副校長和教務處主任呢?我們拿出來的東西比你這些說明該更有說服力!”
婁教練敲着桌子:“但他們就是先入為主,他們最先看到的是那個視頻,所以他們先入為主的認定周霭心理狀态太差,他們先入為主的認定周霭的沒有調控自己情緒的能力,我們拿出來再多的資料,都帶着我們的情感色彩,他們更願意相信那些數據和診斷。他們不願意收錄周霭,賽委會就是這麽敏感謹慎,規矩不是死的,但他們的态度是死的,就算那個位置空出來,他們也不會再讓周霭去填上。”
面對着婁教練憤怒漲紅的臉,陳浔風的表情倒顯得有些冷了,但他拿着文件袋的手捏得死緊,捏的指骨都開始發白。
陳浔風咽了咽喉嚨,他一字一句,說的極慢:“周霭是你的學生,在這次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的決賽裏,他排全國第15名,是全國第15名,他的成績就這樣浪費了嗎?他這三年、這五年的所有努力,就被兩個爛人幾句輕飄飄的指控毀了嗎?”
婁老師轉過身,沉默的打開電腦,他飛快的搜索了什麽東西,然後他将屏幕轉向陳浔風,婁老師的聲音也帶着濃重的不甘,他說:“看見了嗎?閉幕式那天,所有的結果就已經板上釘釘,國家隊的這兩天都已經在集訓了。”
婁老師深長的呼出口氣,他的聲音也慢了下來,他說:“周霭…他是我們六中送出去的所有競賽生裏,在國賽表現最好的,校長都專門打電話來問過他,老師們誰不遺憾,我這兩天也總感覺自己心髒那塊空落落的,誰又能好受?但有時候就是這樣陰差陽錯,大概,這就是命。”
“我們努力的争取了,最後五大院校裏,有三所都給周霭遞過來免試資格,”婁教練在這裏略微頓了頓:“具體決定,還是要等周霭自己來做。”
五大院校裏只有三所,另外那兩所是他們都懂的潛臺詞,在常人眼裏,這已經是高不可攀的終極學府,但對周霭來說,所有人都只會替他感到遺憾和不值。
陳浔風沒理會這個話題,他突然問起另外的,他出口的聲音冷了很多,他問:“所以那個爛人呢?你們要怎麽處理?”他用的是“處理”。
婁教練還沒回答,陳浔風緊接着就繼續說:“都到這個程度了,你們還要維護他嗎?”
蔣文意在這次的國賽中表現奇差,甚至可以說是發生重大失誤,最後成績下來,他只拿到了表示安慰性質的銅牌,他連任何保送資格都沒有獲得。
提到這個話題,婁教練也深長的呼出口氣,最後他只說:“我們會對周霭負責。”
…
早上九點的時候,周霭仍舊沒有清醒的跡象,陳浔風輕輕推開卧室門,進去看了睡着的周霭,他怕周霭又生病發燒,所以先去摸了周霭藏在被子裏的額頭和手心,摸完後又拿體溫計測了周霭身上的溫度。
溫度顯示正常,但陳浔風依舊不太放心,周霭從來沒有一覺睡這麽長的時間,中途他甚至完全都沒有清醒過。
陳浔風坐在床邊,拿棉簽蘸了藥水給周霭的臉塗藥,塗藥的過程裏,周霭被弄醒了,醒過來他也不動,就睜開黑色的眼睛,躺在床上安靜的看陳浔風,陳浔風不讓他繼續睡了,所以在他睜眼後,就扶着他的肩膀讓他坐起來,陳浔風觀察着他的表情,輕聲問他:“睡醒了嗎?”
周霭坐在床上,擡起手,用幾根手指慢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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