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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宋積雲在院子裏站了一會,直到确定官府的那些人走了,她這才回了紗櫥。

把官府的人都驚動了,看來她真的惹了個大麻煩啊!

夕陽的餘輝金箔般灑落進來,照得紗櫥裏明晃晃的。

她打開衣櫃,抽走了男子口中的帕子,笑道:“冒犯您了!”

男子端坐在小榻上,看着她的眉目格外的鋒利,說出來的話卻不緊不慢:“難怪你敢謀奪家産!”

宋積雲全當是對她的贊賞了,笑道:“多謝公子誇獎!”

男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臉皮的女子。

宋積雲卻端了一碟子桂花米糕進來,話裏有話地道:“公子遠道而來,是貴客,本應重禮相待,誰知道主薄大人突然來了,家裏的人都去迎接他了,這一耽擱,晚飯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她隔着帕子拿了米糕喂他:“公子先吃塊點心墊墊肚子吧!”

那馥郁的桂花香,讓男子想起她灑在他身上的香露,再看眼前的人,笑語盈盈,溫聲歡顏,怎麽看怎麽眼熟。

偏偏宋積雲還朝他嘴邊遞了遞。

就像她剛才哄那大狗吃肉棗的模樣……

他鬓角青筋直跳,道:“我不吃桂花糕。”

宋積雲也不勉強,道:“看樣子公子得在我這裏住段時日了。我這裏東廂房的景致最好了,我這就吩咐人把東廂房收拾出來。”

“不用了!”男子咬着牙,目光從室內的黃楊木四季如意雕花櫃門掃過,落在了窗戶上糊着的竹葉紋松香色軟煙羅上,道:“我就住在這裏好了。”

宋積雲一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此話當真?”

男子點頭。

“好!”宋積雲爽快地道,“我這就派人把這裏重新布置一番。”

男子“嗯”了一聲,懶懶洋洋地道:“我要沐浴更衣。”

“沐浴?!”宋積雲睜大了眼睛,“公子,您确定您現在要沐浴?”

“對!”男子溝着唇角靠在了櫃板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副你看着辦好了的樣子。

“好!”宋積雲道,“我這就讓人提水過來。”

既然他都不怕,她有什麽好怕的。

宋積雲“啪”地一聲關了櫃門,幹脆利落地起身,叫了香簪去吩咐小茶房燒水。

香簪“噠噠噠”地跑去傳話。

很快,幾個粗使的婆子就提了水過來。

她的浴室是按她的要求布置的。四面砌着青石塊,進門就是盥洗臺,左手屏風後面是浴桶和浴池,右手牆角的屏風後面是馬桶。

浴池是不可能給他用的。

浴桶她決定不要了。

宋積雲讓婆子們把浴桶倒滿了水,等她們退下後,她重新開了櫃門,倚在櫃門前,道:“公子是自己走呢?還是我扶着?”

男子凝視了她半晌,沒有吭聲,就在她以為他會開口向她求助的時候,他有些趔趄着站了起來,而且越走越穩地進了浴室。

這男子比她以為的還要強悍。

這都是哪裏冒出來的一個妖孽!

宋積雲瞪着男子的背影,過了一會才跟進浴室。

男子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的浴室,見她進來了,揚了揚下巴,道:“更衣。”

宋積雲都要氣笑了。

她假笑着走了過去,拿了把剪刀,開始剪他的衣服。

“卡擦”、“卡擦”聲響起。

男子身體微僵。

也不知道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還是不太習慣這樣的“服侍”。

宋積雲在心裏腹诽。

道袍,中衣,長褲……一件件,在寂靜中變成了破布。

她一邊剪一邊在心裏“啧啧”稱贊。

不愧是習武之人,身材修長勻稱,卻并不過分的健碩,肩寬腿長,還有腹肌,更不要說那人魚線了……一切都恰到好處。

“好了,”男子略帶着幾分薄怒的聲音有些壓抑而又突兀地在浴室中響起,“你可以出去了!”

宋積雲還有點可惜,故意“咦”了一聲,道:“你自己能行嗎?”

回答她的是幾乎要凝結成冰的空氣。

“好吧!”宋積雲拿着剪刀,穩穩當當地繞過了屏風,拔腿就跑,一直跑到院子裏的石榴樹下,她才捂着腰腹悶聲地笑了起來。

不過,這澡到底還是洗成了。

宋積雲的乳娘鄭嬷嬷來找她。

她不能真把他丢在那裏,到時候還是她的事。

她安排了個能聽得見卻不會說話的小厮六子去服侍他。

六子給他洗澡的時候,她站在屋檐下和鄭嬷嬷說話。

“您讓我打聽的事我打聽清楚了。”鄭嬷嬷悄聲道,“說京裏來的一位貴公子突然不見,有人拿了縣令大人的名帖求見,可縣令去了南昌府,主薄不敢怠慢,這才派了人到處搜查。”

“不對!”宋積雲慢慢地繞着手裏的帕子,道,“縣令和主薄素來不和,若是拿了縣令的名帖,主薄不會這麽勞師動衆。這要麽是有人放出來的假消息,要麽是下面的人也被瞞得死死的。”

鄭嬷嬷急起來,道:“那我再去打聽打聽。”

“不用了!”宋積雲道,“情況複雜,我們這時候撞進去,說不定反而打草驚蛇會壞事。”

鄭嬷嬷道:“那,那我們怎麽辦?”

宋積雲吩咐她:“你照着我的吩咐,看緊門戶,別再讓人闖進來就行了。至于那人的身份,只能徐徐圖之,這個時候問他,他也不會說的。”

鄭嬷嬷恭敬地應“是”。

宋積雲想了想,又道:“六子雖說有把力氣,又聽話,卻不夠聰明伶俐,還得選個擅長察顏觀色的小厮到那位公子身邊服侍才行。不然怕是看不住他。”

這樣的小厮就是平時都很難找,不要說這個急等着用人的時候了。

宋積雲道:“不能着急就胡亂找個人,要緊的是找對人。現在有我和六子,暫時也能支會過去。”

鄭嬷嬷應諾。

六子跑出來沖着她“咦咦呀呀”的一通比劃,示意她吩咐的事都辦好了。

宋積雲去了紗櫥。

男子穿着月白色細棉中衣,披着微濕的頭發,坐在她的美人榻上。

滿室餘輝已散,卻又還未到掌燈時分,他的臉背着光,讓一時看不清楚喜怒。

見她進來,他理直氣壯地使喚她:“倒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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