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曾氏一直在二房養老,錢氏住得離她最近,卻到得最晚。

宋大良像個大家長似的,陪着宋家的幾位族老和曾老爺在抱廈裏坐着喝茶。

看見宋積雲幾個,他朝着元允中招手:“來,元公子,到我這邊坐。我們正商量着你岳父出殡的事,你也來聽聽。”

誰來摔孝盆,能越早定下來越好。

他還安排宋積雲幾個:“娘還沒有醒,老三正陪着黃大夫在給娘診脈,你們趕緊去看看。”

一副男人當家說事,女人不要插嘴多話的樣子。

錢氏和宋積雲交換了一個眼神,帶着元允中和宋積雪上前給大家行禮。

衆人回禮。

曾老爺卻冷哼一聲,側過身去,背對向他們,沒有理睬他們。

元允中坐到了宋大良的下首,曾老爺對面的位置。

他靠着椅背,神色淡然,雙手非常自然地搭在扶手上,雙腿微分。

明明是個舒适惬意的姿态,卻隐隐流露出幾分威儀。

坐在陪坐的位置上,卻硬生生地把坐在主位的宋九太爺等人襯成了陪客。

好像他才是這個抱廈的主宰似的。

宋積雲看着眉心一跳。

宋九太爺等人也都微微有些不自在起來。

偏偏元允中還輕飄飄地瞥了曾老爺一眼。

那居高臨下的目光,明晃晃的不屑一顧,讓衆人面面相觑。

他這是在嫌棄宋家的姻親沒規矩嗎?

大家的視線都不禁落在了曾老爺身上。

衆人這才發現,曾老爺的鞋上有泥點,手指上有灰,衣襟上有洇漬,不知道是茶水滴上面了,還是其他的什麽污垢。

大家的神色都微微有些窘然。

被注視的曾老爺甚至脹紅了臉,輕輕地咳了兩聲,重新正襟危坐。

宋九太爺更是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的裝束,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失禮的地方,才表情松懈下來。

宋積雲沒能忍住,低了頭,無聲地笑了半天。

要不是宋三良帶着黃大夫出來了,她恐怕就要露餡了。

“老太太沒什麽大礙。”年過六旬的黃大夫道,“受了點驚吓,吃幾副安神補氣的方子就行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宋三良等黃大夫開了方子,忙讓小厮去抓藥,自己轉身卻紅着眼睛指了宋大良道:“大哥,還好娘沒事。不然我要和你拼命!”

宋大良冷笑,道:“別以為抓個藥你就是孝子。那小厮是二房的吧?你這麽孝順,你怎麽不把娘的藥費出了呢?”

眼看着兩兄弟要吵起來,宋九太爺像是怕被元允中嫌棄似的,睃了元允中一眼,大聲地喝道:“好了!你娘還躺在床上呢!”

兩人像鬥雞似的慢慢收起了炸開的羽毛。

屋裏突然傳來李氏高亢的聲音:“娘,娘,您醒了!”

宋大良和宋三良拔腳就往曾氏屋裏去。

曾老爺也站了起來。

宋積雲牽着宋積雪,和錢氏也跟了過去。

一陣悶熱迎面撲來。

宋積雲腳步微頓,只見宋三良跪在曾氏的床頭,握着曾氏的手哽咽着喊着“娘”,宋大良則站在床邊,滿臉關切地問着曾氏:“您好點了沒有?”

李氏、王氏等服侍曾氏的女眷圍了一床。

宋積雲沒有靠過去,把宋積雪推到了窗邊站着,彎腰和她耳語:“你就站在這裏,等會給祖母問過好了,就去找你的丫鬟。”

宋積雪乖乖點頭。

宋桃不知道什麽時候挪到了宋積雲的身邊,悄聲道:“雲妹妹過來了。”

宋積雲吓了一大跳,微笑着和她打了個招呼。

宋桃看了眼在那裏扮孝子的父親和叔父,拉了拉宋積雲的衣袖,指了指牆角。

宋積雲想了想,和她走了過去。

宋桃低聲問她:“你怎麽突然冒出一門親事來了?之前可從來沒聽說過。你可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家?別是看着二叔父不在了,欺詐騙婚的吧?”

照理說,宋桃這話問的沒毛病。

兩人是堂姐妹,宋桃好奇,出于對她的關心提醒她,是人之常情。

可問題是,她和宋桃交淺言深。

能讓宋桃知道的,大家都會知道。

不該宋桃知道的,難道宋桃以為自己會告訴她?

但她還是微微地笑,對她說着對外統一的說辭:“那時候我還小,兩家隔得遠斷了音訊,我爹怕耽擱了我,就一直沒敢聲張。”

宋桃還是很擔心的樣子,道:“你能肯定那人就是和你說親的人嗎?我聽人說,有些膽大妄為的人,連縣太爺都敢冒充呢!你還是小心點的好。”

宋積雲心裏暗暗驚訝。

家裏發現了這麽大的事,一般的人不是都應該指責熱孝逼婚嗎?

宋桃這麽說,是因為她站在曾家那邊嗎?

宋積雲多看了宋桃兩眼,客氣地道:“多謝桃姐姐,有娘幫我看着,不會有什麽事的。”

宋桃聽着不由氣悶。

宋積雲說話還是像前世那樣滴水不漏。

她有些後悔。

她應該一重生就和宋積雲來往的,而不是等到這個時候。

宋桃咬了咬牙,還想再問,屋裏卻傳來曾氏嚎啕的哭聲:“你們兩兄弟這樣,讓我死了怎麽去見你爹啊!你們不如現在就一碗砒霜把我給毒死好了,也免得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們兄弟反目成仇!”

宋積雲正好想躲開宋桃。

她和宋桃低聲告罪,去了錢氏身邊。

宋桃望着她的身影,神色晦澀。

到底哪裏出了錯呢?

自她重生以來,她一直冷眼旁觀,就是二叔的死,也沒有提醒宋積雲。

怎麽今生和前世就完全不同了呢?

宋桃見宋積雲扶着錢氏站在了曾氏的床尾,她就躲在牆角,悄悄地咬着指甲。

前世,她三叔父沒有勒索二房,她祖母也沒有在孝期裏逼宋積雲嫁人。

大家都不知道她二叔父的印章落在了宋積雲的手裏,直到她二叔七七過後,宋積雲用這印章和她三叔做了交易,她三叔名正言順地接手了二房的産業,把他們一家趕了出去,他們才知道事情的緣由。

這一世,她也不過悄悄地暗示了父親二叔父的印章可能會落在宋積雲的手裏,可她父親卻半信半疑,只派了個巴結上她父親就對二房落井下石的林總管盯着宋積雲的一舉一動。

結果卻打草驚蛇。

後來還發生了王主簿帶人搜府的事。

難道事情錯在了這裏?

宋桃又開始咬指甲。

可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宋桃感覺宋積雲就像一個巨大的雲團,不管是前世今生,都籠罩在了她的頭頂,要把她吞噬,把她壓垮。

她驚恐地在角落裏轉着圈。

不,一定不會!

她這一世決不會被休回家,決不會要低三下四讨好宋積雲,才能像條狗一樣勉強安身。

宋桃指尖傳來刺刺的痛。

她重生了,她這一世一定會和宋積雲一樣,自己賺錢自己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宋積雲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她深深地吸着氣,慢慢地冷靜下來。

但當務之急,是必須弄清楚宋積雲這個未婚夫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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