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鐘樂之和王世澤的婚事暫且擱置了。

一個對外稱家有不寧，怎能裝作不知、歡歡喜喜？另一個呢則講兄長外出，人不齊，喜不能圓。

話說當日，王長綿去找四氏堂的餘老二。那餘老二是個書生打扮，待二人拜過，王長綿告知來意，只見那書生打扮的镖頭俏眉往下，直呼不湊巧，“這批貨被那煤商取消了，說是成本太高，又少有人買，虧本買賣做到頭了。”

王長綿心中一嘆，追問：“那煤商今年可有來？”

“自然是沒來。”

——“不過...”餘老二見王長綿異樣，話又一兜，“那煤商每年都要從這裏進貨，今年也不例外。”

“哦？什麽貨？”

“雜的很！什麽絲綢、茶葉...哦還有玉石。”

王長綿低頭暗忖。心道得了得了...全是還的。

——“你們貨隊什麽時候出發？”

是夜，王長綿要出遠門的消息在兩家傳開了。旺柊第一個不同意，王長綿繞過鐘琬琰将所有事都同他講明。

“不行！為什麽要你去！讓別人什麽有經驗的...鐘家會生意的人只有你了是吧！”旺柊霜都結出來，“而且鐘葉成自己呢？明明是他鐘家的事！”

“世澤都要和樂樂成親了...也不分了。況且還了這麽許多年，也不差這最後一回。”

“最後一回是吧...呵呵。”

“別不信！我從不當冤大頭，你知道的！”王長綿咋呼地三指朝天，“本來我就打算等世澤完婚後，我們兩個計劃計劃、打包打包，就養老去了。可這不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旺柊冷笑不語，橫着細眼，雙臂抱胸始終戒備。他這副模樣是很有威力的，王長綿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持續敲打。

“我跟着四氏堂的貨隊，又不是愣頭青單打獨鬥。餘老二在外有點名頭，這事不成問題！成了還可以從鐘葉成那裏...嘿嘿。”

王長綿搓着手指，眼放俗光。

“你現在是很差錢呀、王大老板？”

“有錢不賺王八蛋嘛！”

旺柊斜眼一殺，王長綿嘴巴一閉。兩眼一轉，無法，只好亮出底牌，“...那我讓鐘葉成和我一塊去好了、這總行了吧。”

“哼哼...鐘家肯？就為了這麽一個鐵廠？”

王長綿兩手一攤，“問問咯，不肯我也不去了。他們都不在乎那我還忙活個什麽勁？”他試着将旺柊抱胸的手拉出來，較勁幾番，最終還是旺柊放開。

旺柊沮喪一嘆，想到白天在協會上道聽而來的途說，躊躇了一下，還是告訴王長綿，“聽說日本人在東北想要用這些鐵廠造軍火。”他反手握緊王長綿的手腕，“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既然風聲都傳到這裏來了...這次之後，你一定要給我安分！”

王長綿晃了晃神，臉上慢慢聚集了幾分凝重。“要這樣...那真的該走了...我還以為會來得慢些。”他呢喃，後堅硬道：“爹媽他們更要走！”

旺柊颔首，後緩緩将額頭抵在對方的胸口，半晌，終是開不了口。夜長夢多...夜長夢多...他暗自嘆道。

“我也是...”可王長綿仿佛心有感知，“要不明天你和媽去廟裏給我求道平安符來？”

臉一擡，瞧那人依舊雙眸清亮，灼灼中明晃晃地倒映着白青青的自己。旺柊的心繞着肚腸轉了好幾圈，終于找準位置落了下來。“...好。”

第三日，王長綿與鐘葉成出發。臨行前，兩家主要人員皆來送別盼早歸。

旺柊将一串佛珠套入王長綿的腕子，旁邊王母将一道平安符藏入大兒子的胸口，又轉頭将懷中另一道平安符交于鐘葉成。

鐘葉成鄭重道了聲謝，又向旺柊保證：“不管我如何，長綿一定平安回來！”

旺柊挪了挪眼，見鐘家人在鐘葉成身後齊刷刷地站成一摞，尤其是鐘家老爺，不可置信地對着他目光似箭。于是他開口揶揄：“別把話講那麽大...他回來就沒有你不回來的道理。你要是有事，我看我這‘舅舅’定要拿我去祭你。”

鐘葉成張口作出一個“啊”的形狀。

“行了。早去早回。”旺柊不願與他多說，轉而對準王長綿嗔道，“聽到了沒有！”

“聽到聽到，兩只耳朵都聽到了。”王長綿指指自己的耳朵，後放眼一掃，只覺奇怪，“...你有沒有覺得少了些人？”他轉而摩挲自己的耳廓，“我怎麽覺着今天格外清靜呢。”

被他一提醒，旺柊也跟着掃視。“确實。”他贊同道，接着仿佛鬼打牆被猛地點醒了一樣：“世澤人呢！”

“對喔！那衰小子居然不來送送他大哥！”

旺柊緊接着，“還有鐘樂之呢？”

“對喔...兩個人這麽湊巧！不會...”王長綿摸着下巴，使了一個下流的眼色。

“不會吧...這兩人平時嬌寵了一些但不會這麽沒分寸——都是成婚的年紀了！”

“哎呀随便了，你替我教訓教訓他。”王長綿被貨隊催促了一聲，摸着對方的手依依，“我要走了。”

“...嗯。”

旺柊唯有點頭

待到午日高挂頭頂，心下一算，他們跟着貨隊大概已出城走在官道腰上了。

可旺柊這太陽穴總是突突，王母看不下去拉了他寬慰，“我這個當媽的都沒你這樣的急法！”

“我不是在擔心長綿他們。”旺柊搖頭，心下已算出七、八分眉目，“伯母你是不是一大早就沒看見過世澤？”

“昂...對。他不是去工廠了嗎？”

旺柊感到一陣無力，“一大早，雞不叫、天不亮的就去？長綿最忙的時候也不這樣啊。”

王母被說的心中一憂。旺柊感到抱歉，“伯母沒事。明天鐘家應該會派人來，要嘛找人要嘛給信。”

“什麽找人什麽給信？”

旺柊勉強扯了一下嘴，眼中隐隐有火光，“大概是給信的...”他像是篤定了，“告知我們世澤陪着鐘家小姐一塊跟着鐘葉成上路的消息。”

王母一怔，等回過神來口中已經叫出“哎呀老王呀！”的驚呼。

第二天果不其然，旺柊捏着口信，心裏不是個滋味。

他倆倒是對性情中人了！

搖搖頭，和王氏夫婦打了聲招呼，準備去工廠裏看看有沒有什麽要擦屁股的。

一路上七想八想，最終得出一個“我怎麽不也一塊跟着去呢！”的懊惱結論。旺柊真是懊惱，疑自己是不是變得有些面目全非了？

下了車，漫無目的地穿過車間。

其實工廠這幾年被王長綿打理下來已經可以做到運轉自如，如無突發情況，老板不來也沒多大關系。

旺柊晃悠走到辦公之處，進入他倆的老板室。想翻幾本賬本看看，一拉抽屜還是鎖的。

“媽的！”

我為什麽不跟着一塊去呢！

他懊地一拳砸在桌上，橡木桌面，硬的很。不曾想，不見他自己喊疼，那桌面卻痛呼了一聲。

“嘶...你是不是有病！”

旺柊擡眼，見王世澤變戲法似的出現在門口，滿臉心疼地朝他走來，又滿臉心疼地撫上了桌子。

“砸壞了不要錢啊！”

“你......？”旺柊傻眼。

“我什麽我，幹嘛？第一天見到我呀。”

“你不是跟着他們一塊去了山西！”旺柊高呼。

“又回來了呗！”王世澤滿不在乎，兜了一圈往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一癱。“還沒到關口呢，就被鐘葉成攆回來了。王長綿這王八蛋吃裏扒外！”他摸摸自己的耳垂，神色恨恨，“幫着別人落我面！”

“哦...”旺柊不知道該笑還是...

“不過我一早就想好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王世澤又全身洋溢出“本大爺真是天才”的光芒，“想到肯定是會被他們兩個趕回來的，那就陪鐘樂之去好了，省得耳根子長繭。”

“哦...那他們...？”

王世澤滿房間找茶喝，“好的很！而且就這麽點功夫能發生什麽事。”

“對了，你幹嘛來廠裏啊？”

旺柊将手旁邊的一罐茶遞過去，“你們兩個都不在，那我不得過來看看？對了！你快點回家給爹媽報個平安！”

王世澤聞言劫後餘生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沏了一壺茶拿着兩盞杯不耐煩地走了過來，“去過了去過了...煩死了！”

怨罷，啷當放下茶具，臺面上一擺，斟上兩杯，一人一邊。

他也不招呼旺柊一起，自己豪飲一口才心裏舒坦地呼出一氣。旺柊望着那人毛茸茸的後腦勺，搖頭散去情緒，伸手拿過盞杯，也跟着啜飲。

半個月過去，從華中一驿站發來一封電報，內容短短數字，皆是報平安。

旺柊與王世澤、鐘樂之二人一塊在咖啡室飲茶，鐘樂之帶來消息。旺柊索然無味地戳着蛋糕，心中暗暗計算着半個月才至華中，那這樣一來回，最起碼要兩個月。

“已經算快的了。”

旺柊一擡頭，發現這話是王世澤在與鐘樂之說。

“到時裝了礦石這樣的重物，估計會更慢些。”

鐘樂之挽着王世澤的手臂唉聲，“那我們的婚禮都要延到過年了，到時候拜年和拜高堂一塊跪了吧！”說着演了一個打抖的動作。

王世澤不應聲，倒是一個勁地盯着旺柊面前的蛋糕，“吃不吃？不吃給我！”

旺柊一愣，動作沒過腦就把那碟蛋糕推了過去。

“哎呀...！你別到時候禮服上不了扣！”鐘樂之持着把洋禮扇，嬌聲一拍對方的手臂。豈料王世澤叉起一塊奶色糕體舉到她唇邊，“那就一塊吃咯！”

“才不要！”鐘樂之扇體掩口，裝作忙躲。

王世澤也不緊追，擡手送入自己的口中，結果又引得她一陣不滿。

鐘樂之張嘴湊過去，可這下那人卻不給了，當着她面一口又是一口。“王世澤！”鐘樂之急眼，伸長脖頸猛地向前一湊！

王世澤停下手裏的動作，挪動唇将一點奶油渡過去。鐘樂之一羞，燙火舌般的向後一縮，捂着嘴，舌尖還殘留下對方的觸碰。

“衰人！”鐘樂之狠狠一捶。

“要死！”王世澤捂着心口，面對鐘樂之随後而來的關心，擡手招呼侍從過來，“再來一份起士蛋糕。”

“一人一份好了吧！叫你一開始不點。”

“哼你不也！”

“那還不是為了陪你！”

王世澤斜眼，見旺柊一臉靈魂出竅。鐘樂之跟着也将注視投到對面，接着舉扇抱歉，“表哥，對不住哈...”盡管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抱歉。

旺柊回神，直聲，“哦沒事。你們繼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