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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即使林隽的反應再遲鈍,他現在也意識到自己對顧以柯的感情是有點不太一樣了。

很奇怪,他根本就沒有發現兩人之間的相處是什麽時候開始有了變化。只是忽然醒悟過來後,已經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狂奔。

林隽不太清楚應該如何應對。他可以接受顧以柯在自己的身邊,也可以接受和對方一些超出普通朋友間的互動,可是當他靜下心來認真思考是否能做到錢明淨和陳念桐那樣時,他确認自己做不到,至少現在做不到。那麽,如果不是類似戀愛交往的關系,他和顧以柯之間的所有行為是對的嗎?

朝夕相處的人一旦出現變化,很快會被另一個人察覺。

他們睡覺時仍舊躺在一張床上,但顧以柯就是這麽敏銳。

林隽最近總是背對着自己,過去從不會這樣。

用手指點了點林隽的肩背,顧以柯慢慢将腦袋靠過去,用額頭抵着對方,他說道:“這段時間,你是不是一直在躲我啊?”

林隽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沒有。”

盯着對方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顧以柯伸手從身後牽住了林隽的手。

林隽猶豫了一瞬,還是沒選擇掙開。

顧以柯想了想,半撐起身子想去親那個人。林隽察覺到了,就轉身過來,用手擋住對方靠近的嘴唇,四目相對時,他說:“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

顧以柯就像是預料了他的這種反應,很平靜地問:“哪裏奇怪?”

“哪裏都很奇怪。”林隽把手放下來,“這幾天我想了很久,真的會有朋友之間像我們這樣嗎?也許簡單的親一下、牽牽手都很正常。但是——”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知道顧以柯懂自己的意思。他們根本不是簡簡單單的親吻,沒有任何一個普通的朋友會這樣,好朋友也不會。更重要的是,在接吻的過程中,自己會對面前這個人産生生理反應。請問,哪個人會對朋友有這種反應?

林隽盯着顧以柯的眼睛,說道:“你對陳念桐或者方柏從來都不會像我們上次那樣,對麽?”

“當然不會。如果你要這樣說,确實很奇怪。”顧以柯臉上不帶任何表情的時候,那雙烏黑的眼睛就會顯得疏離,像一臺切斷情緒的機器,讓人捉摸不清他在想什麽,但說出的話卻又那麽直白:“和你住一起,我挺開心的,任何關于你的接觸,我都不反感,甚至有時候會莫名其妙想和你再近一些。我就是挺喜歡你的,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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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隽愣了,他被對方那雙眼睛看到有點心虛:“我說過我不喜歡男人。”

顧以柯問:“那你讨厭我嗎?”

這個問題有些狡猾。林隽現在并不讨厭對方,況且,自己的心情應該也和顧以柯一樣,他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很輕松又很快樂。他當然希望可以和對方繼續一直住下去,只是,他們的相處已經超過了“朋友”或“室友”的界限,然而也并不是情侶。如果對這種扭曲的感情坐視不管,自欺欺人繼續以“朋友”的名義去相處,兩人之間的關系只會野蠻生長,就不知道會長成繁枝茂葉還是野草荒原。

林隽不想看到他們之間最後隔着一片野草荒原,所以,他說道:“我們不是情侶,所以不應該再做這些事。”

“……情侶?”顧以柯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他問:“是不是非要有某種關系作為支撐才可以?只要喜歡也不反感不就夠了嗎?”

林隽皺眉:“只要喜歡?你不覺得這樣很随意?就像玩游戲,全憑心情。如果以後的某天沒有這種喜歡的心情了,又或是對其他人産生同樣的感覺,是不是代表也可以繼續去對別人做這樣的事?”

“在你心裏我是這麽随意的人?”顧以柯從床上坐起來:“我只是不想給你增加心理負擔而已。你又不喜歡被人追着逼着,為什麽現在反而要自己逼自己呢?”

林隽沒有說話。

顧以柯說道:“照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有某種關系來做支撐,我們才可以恢複之前的相處狀态。那好,我問你,你能接受自己多個男朋友嗎?”

林隽也起身,面對着他:“不能,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喜歡男人。”

顧以柯突然問:“那你喜不喜歡我?”

林隽愣在了原地,一時根本答不上這個問題。

“我換個問法。”顧以柯說:“你願不願意繼續和我相處下去?”

“我願意。”林隽這次回答道:“是以朋友的身份。”

“可是,在你心裏衡量朋友的标準就是我以後不能牽你手,不能随意抱你,更不能親你。”顧以柯搖頭:“我不想這樣。”

林隽被說得有點臉紅,更有一些莫名生氣:“那你就承認你喜歡男人啊!”為什麽不承認?他甚至潛意識希望對方能承認,似乎只要這個人承認了,自己也能多些勇氣。至于是什麽勇氣,他真的還不太明白。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歡男人啊!”顧以柯也有點煩躁:“我又沒喜歡過男人。為什麽非要給所有東西套上條條框框,再告訴別人在框架之內可以做些什麽,脫離框架就不可以做些什麽?你就像是必須要給我們之間的行為設置一個框架一樣。為什麽一定要這樣?我不理解。”

這一番話反而讓林隽冷靜下來了,他突然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在哪裏。他告訴顧以柯:“這就是規則和約束,我們是人,又不是原始動物。人就應該明白在什麽場合做什麽事,是什麽關系就該有符合他們之間關系的行為。而不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顧以柯這一次沉默了很久,半晌,他重新擡眸看向林隽:“所以,‘朋友’就是我們兩個人的框架,對嗎?”

林隽被他目光中的情緒撞到胸口驀地一痛,但卻無話可說。他們兩個都不喜歡男人,怎麽可能談戀愛呢?

顧以柯也沒有再開口,只是轉身下了床,回了自己房間。

林隽看着他離開的身影,一時間覺得特別疲憊。自己到底做錯了沒有?應該沒有。他認為這件事是必須要說清楚的,明明都對那個人有了些特別的感情,如果還是暧昧不清的裝傻,那真是太差勁了。但他此時此刻,心裏又尤其失落,不知道是為什麽。

其實,林隽覺得,自己是喜歡顧以柯的。

很不可思議吧。曾經明明覺得肯定相處不來,明明以前中學時期互相記仇。

人的感情真是善變。

善變的感情就像沒有框架支撐的一段關系,容易崩塌,容易變化。

只是,也不知道這個框架是保護還是束縛。

早上,林隽是被房間外的動靜驚醒的。

動靜并不大,然而他昨晚基本沒怎麽睡着,為此一點聲響都能驚動他。

從房間出來後,林隽看見顧以柯背了個包也正從房裏走來。

他愣了一瞬,下意識問道:“去哪裏?”今天周六,對方總不可能去上課。

顧以柯移開視線,說道:“回我自己那裏。”

雖然知道顧以柯這樣做是正确的,他們的确應該分開才對。這段有些越界的關系必須各自回到正軌才行。但林隽實在說不出半個“好”字。

為什麽心裏會這麽難過?

顧以柯轉眸看到面前這人表情不對,知道對方誤會了,連忙解釋:“我沒有和你生氣的意思。”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拖鞋,然後默默給自己鼓了鼓勁,正視林隽道:“我……還是想和你說清楚,我不想離開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住。但住在一起我就會克制不住我自己,總會想離你很近很近。其實我沒有關系,我們之間的框架由你來定。只是……你又不能接受和男人在一起,那我們就無解了。”

停頓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如果,你哪天改變了想法,覺得即使不依靠某種關系來支撐,也能接受我們之間的相處,那你就來找我。”他對林隽說:“我會一直等你。”

林隽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在對方擦肩而過時,他的身體幾乎是自發地拉住了那個人:“你可以不用走的。”

“那我住這裏,你不是更想不明白了。”顧以柯臉上多了點委屈,他用手牽着林隽的衣角:“你想明白了就一定要來找我,知道嗎?”

林隽仍舊沒松手。

顧以柯就沒忍住,又抱住了對方,“是你先不撒手的,不怪我。”他又用腦袋蹭蹭林隽的脖子,小聲道:“早餐在桌上,要記得吃。”

一種很不舍的情緒突然就湧了上來,這瞬間,林隽甚至想着:随便了就這樣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最終,他只是回抱住了懷裏的人,說道:“你呢?”

顧以柯說:“我自己會吃的。”他又叮囑:“不管你要多久才能想明白,我都會等你來找我。”他和林隽分開:“……我先走了。”

還沒走出兩步,林隽拉住他的背包:“等等,幹嗎把屁桃也帶走?”

顧以柯轉頭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我會想它啊,又不知道你要多久才來找我,吸不到貓我很空虛。”

“……”林隽說:“你這行為是不是屬于偷貓?”

“誰偷貓了!”顧以柯抓着胸前的背包帶,扭了一下身體給林隽看自己的包,就見一個小貓頭在那張望,還喵了一聲。顧以柯說:“看到沒,正大光明的打包!”

林隽頓時什麽傷感情緒都沒了,滿腦子都是顧以柯這家夥抛棄自己回家住也就算了,居然還偷貓。

顧以柯拍拍他肩膀:“別小氣,我先養兩天,你想養了我再給你送過來。”

重新回歸獨居後,林隽這天晚上接了昨天的失眠卡,繼續睜眼到天亮。

少了一個人的房子有點太空了,寂靜的無法入睡。

他想起顧以柯說過現在一個人很難睡着之類的話,然後悲哀的發現自己也有點相同情況。

這不是要了命嗎?別事情還沒想明白,人先因睡眠不足翹了辮子。

但其實,他昨晚想了也有大半夜。

自己需要男朋友嗎?真的不需要!林隽很确定自己不喜歡男人,一點也不喜歡。可是,他真的不排斥顧以柯的靠近,甚至也會情不自禁想靠近對方。

一直以來,他總是習慣性設置許多給自己的條框和計劃,沒有這些東西支撐他,他會覺得少了些安全感。

即使他知道感情不像其他事物,可以被規劃被制定,但就會有條件反射。

或許顧以柯說得是對的。

在不傷害他人的情況下,有時遵循動物的直覺和本能也許也可以。

也許吧。

顧以柯以為自己會等很久,不說一個月,至少兩星期肯定要的。

可是,當他隔天下午接到林隽電話,打開門一看,說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

以他對林隽的了解,絕對不相信這個糾結的人會這麽快就來找自己。

但事實就是,此時此刻林隽正站在門外。

顧以柯真的太驚訝了,導致語言都沒組織好。

林隽似乎也沒想要對方說什麽,他直接開口道:“我已經想好了,我先說。”

“……”顧以柯伸手:“請說。”

“我……目前還沒有辦法像你那樣直接地說喜歡,但我很确定,現在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多一個男朋友。”

啊……果然還是這樣。顧以柯有些失望:下一句應該是江湖不見,然後把貓帶走了。

林隽看着顧以柯,非常認真地說道:“但是,我确實想和你繼續住在一起,我一點也不讨厭我們之間的接觸。”

顧以柯沒想到這個人說件事還九曲十八彎的,過去這家夥也不這樣啊,明明直接得很。他試探道:“那……我們可以像之前那樣嗎?”

林隽點頭。

見對方點頭點得這麽痛快,顧以柯還有些不敢相信,才一個晚上而已啊。他繼續問:“在沒有某種關系支撐的前提下?”

林隽再次點頭。

“真的?是真的嗎?”顧以柯還要問一遍。

“是是是,”林隽笑着嘆了口氣:“你有點煩,要問幾次?”

瞬間,顧以柯對他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直接撲到林隽懷裏摟住了他:“我以為你要想很久,”又擡頭對他笑:“那你別反悔了。”

“不會。”林隽也慢慢抱緊他:“我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反悔。”

“我昨晚都沒有睡着,”顧以柯輕聲在他耳邊說:“你肯定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林隽心說:我當然理解,因為我也沒睡着。

于是,在自己家只待了一個晚上的顧以柯,又帶着屁桃快快樂樂地回到了林隽的房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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