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軍訓(2)

軍訓(2)

“熠輝熠輝,熠熠生輝!”

“1,2,3,4,123——4!”

熠輝中學高中部南校操場,“迷彩服”們踏在剛鋪好不久的橡膠跑道上,一圈圈慢跑,伴随着主席臺播放的跑操歌,大聲喊着口號。

十圈畢,教官們組織各班同學,回到自己的訓練場地。

翟教官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的看着這群氣喘籲籲,東倒西歪的新生蛋子,道:

“才十圈,就不行了?看來是暑假躺了三個月,把骨頭躺散架了!都給我從地上起來——不許拍灰,聽到了沒?!”

“軍姿——調整!”

“再有亂動者罰跑五圈!”

僅昨天一天的時間,這位并不高大的年輕教官,就用自己的言行告訴底下所有人,什麽叫做“說一不二”。于是乎,須臾間,一片寂靜。有的人帽子歪了,有的人眼鏡斜了,有的人想撓癢,但沒有人敢亂動。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目視前方,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這位閻王爺。

翟教官不知從哪裏撿來一根小木棍,拿手裏,在隊伍裏穿來穿去。

啪的一聲,木棍敲在了一個女生帽沿上。

“誰叫你塗防曬的?去水龍頭底下給我洗掉!”

啪的一聲,木棍敲到了另一個女生帽沿上。

“誰叫你戴冰袖的?給我脫下來!”

啪的一聲,木棍敲到了豬豬的帽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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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你塗口紅的?拿張紙擦掉!”

翟教官手起棍落,眨眼的功夫十幾個人挨了“打”。

翟教官走到最後一排男生旁邊,一邊收起木棍,一邊教育道:

“這一圈看下來,發現出問題的都是女生,你們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是不是來軍訓的?!一個個這麽怕曬黑?要我說,小麥色是最健康的膚色。女生們多像我們班男生學習,看看男生們,既不塗防曬,也不戴……”

話音戛然而止,最後排最後一位男生,高高瘦瘦,塗着防曬霜。

趙羲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讪讪一笑,解釋道:

“報告教官,我紫外線過敏……”

“別動!”

翟教官盯着他的嘴唇一個勁的看。

趙羲和頓時毛骨悚然。

“我看你有沒有塗口紅。”

所有人,包括被拎出去“整理儀容”的女生們,哄堂大笑。趙羲和自己也笑了。

“安靜,笑什麽笑!”翟教官一發話,周圍立馬安靜。

“紫外線過敏還來軍訓,精神可嘉,你們笑什麽!?”

“叫什麽名字,明天把醫院檢查單拿來給我瞧瞧。”

“是是是,我叫趙羲和,只是輕微過敏,謝謝教官!”趙羲和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思索怎麽僞造一份檢查報告。

他才沒有病,只是單純不想曬黑罷了。

畢竟,曬黑可就不帥了。

一上午的魔鬼訓練結束後,大夥兒吃完飯,拖着疲憊的身子,幾乎是互相攙扶着上了樓梯。

幾個剛認識的哥們,賤兮兮地跑過來說:

“羲和,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塗口紅~”

“gun!”

趙羲和一擺手,像趕蒼蠅一樣把人趕走了。

剛到教室,就看見豬豬和幾個女生一起,把空調圍住了。

這厮估計是沒吃飯就跑回來了。

只見她豪放地扯着衣領,嚷嚷道:

“什麽鬼天氣,老子內衣都給熱濕了!”

趙羲和對腩哥不要臉擠進女生堆裏吹空調的行為感到不屑。他走回座位,發現那裏簡直堪比撒哈拉沙漠——趙羲和的座位在教室的右下角,也就是靠教室後門的地方,而空調在教室左上角——兩者之間隔了條對角線。

細細一聞,還有一股食物腐敗的臭味,趙羲和回頭一看,發現昨天被他搬出教室的垃圾桶,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哪個畜牲搬了回來。

趙羲和暗罵一聲,用腳把垃圾桶踢了出去。

“快快快,班主任來了,快坐好!”

不知是誰一聲吆喝,大夥手忙腳亂,一陣混亂後,只剩下風扇咯吱咯吱轉動的聲音了。

廖老師抱着一踏嶄新的作業本,走路似風,進了教室。

廖老師名叫廖昂,四十五歲,有着二十幾年教齡,是熠輝中學骨幹級教師,時任高一B班班主任和AB班的英語老師。她經驗豐富,不茍言笑。戴金絲方框眼鏡,留着利落的短發,身着駝色長風衣,腳踏一雙黑色平底鞋。她嘴唇緊抿,由于時常皺眉的緣故,眉間有一道深深的“溝壑”。

廖老師将作業本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環視教室一周。

趙羲和老覺得她那雙藏在眼鏡下的冷酷而又銳利的眼睛在看自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今天早上已經布置了第一單元的單詞任務,所以我們利用午休的時間聽寫。”說着,她把作業本發了下去。

趙羲和在封面上寫好名字,下意識在班級那一欄寫上了初中班級的名字,怔了一下,用鋼筆劃掉了。

“第一個,assembly,寫中文和英文。”

“assembly,集會,會議……”趙羲和小聲嘀咕。

“第二個,literature。”

……

趙羲和咬着筆杆子,冥思苦想,然而腦子不給力,實在想不出“dessert”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沙漠?

趙羲和懷疑地想,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填了上去。

廖老師從他身旁走過,掃了一眼他的作業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趙羲和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他擡頭,望見前桌的腩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抽屜裏掏出一塊果凍,塞進了嘴裏。他靈機一動,把“沙漠”改成了“甜點”。

聽寫完畢後,各組的組長便把聽寫本收上去了。廖老師抱着作業本,踩着輕快的午睡鈴聲,走出了教室。

睡醒後,又是一下午的訓練。站軍姿,齊步走,敬禮與禮畢……第一天總是那麽難熬,趙羲和幾乎是數着秒度過的。

解散後,離晚餐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趙羲和不想那麽快回教室,便去別的班串門,拉老同學敘舊。他在下課前兩分鐘回到教室,發現教室裏已經坐滿了人,都在低頭寫作業。

“幹什麽去了?你看看現在幾點鐘了,我讓你們解散後早點回教室,你當耳旁風了是吧?!”廖老師坐在講臺前,皺着眉頭對他說。

“報告,遲到了。”趙羲和站在門口,讪笑着說,內心卻在吐槽:

早點到早點到,早兩分鐘也是早點到啊,又沒有标準……

教室裏寂靜得可怕,與教室外吵鬧的氣氛割裂開來,不知道為什麽,趙羲和感到一陣煩躁。

明明才剛開學,每個人卻都這麽努力。

“回座位。”

他在一片沙沙落筆聲中回了座位。

“聽聽外面的聲音。”廖老師坐在講臺上,威嚴地開口。

“很吵對吧?

記住,你們永遠也不能像他們一樣,他們解散後可以到處亂逛,你們不行。現在不行,以後也不行,因為你們是華森班,是熠輝中學最拔尖的一批人,你們享受最好的資源,如果自甘堕落,那麽下個學期,就請你離開這裏。”

趙羲和随便翻了本書,低頭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他總覺得廖老師在看他。

廖老師抿了一口茶,看着埋頭苦讀的學生們,感到一陣滿足。她翻開批改好的聽寫本:

“這次聽寫我們班總體情況不錯,有不少得滿分的同學。但是——”她話音一轉,臉色轉陰。

“個別同學,态度不端正。一次小小的聽寫,居然也在作弊!”

教室裏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趙羲和不以為意,繼續看他的書——語文書皮下包着一本《明朝那些事兒》。

廖老師走過來,敲了敲他的書桌,趙羲和吓了一跳。

“跟我來辦公室。”

他趕忙把書藏好,亦步亦趨地跟進了辦公室。

高中部班主任的辦公室就在本班教室旁,廖老師拉開椅子,攤開他的聽寫本。

錯了一個,還是粗心寫錯的。

趙羲和暗喜,但他抑制住上揚的嘴角,謙虛道:

“下次争取全對。”

廖老師睨了他一眼,用紅筆将dessert這個單詞圈了出來,劈頭蓋臉道:

“你是不是抄了?”

“我經過你身旁的時候,這個單詞你寫錯了,怎麽收上來就改成對的了?”

“我沒抄!”

“那你東張西望啥呢?”

“我看魯天南……”

廖老師的眉頭皺得更緊,聽寫本被她掐出一條印來。

她一字一頓地問:

“你抄他的?”

趙羲和百口莫辯,被她的目光盯得發毛。

難到他要解釋說,他是看到魯天南在吃東西而得到的靈感?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但他還想解釋一番,随便想了個理由便脫口而出道:

“老師,你聽我狡辯……”

此言一出,趙羲和暗道不好,自覺噤聲。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隔壁班的班主任靠在藤椅上昏昏欲睡,睜開眼見氣氛不對,趕緊又閉上了眼。

怎麽就口誤把“解釋”說成“狡辯”了呢?!怪他初中“劣跡斑斑”,在老師面前謊話連篇,這下遭了報應,說真話也成了假話了。

他無奈的吐吐舌頭。

“你還沒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開學第一次聽寫你就敢作弊!明天就敢在考場上作弊!以後會不會在高考考場上作弊!?”

廖老師猛拍桌子,厲聲呵斥道。

這是已經下課,同學們沖出教室趕去搶飯,路過辦公室門口,被呵斥聲吓了一跳,紛紛側目。

趙羲和覺得有火在臉上燒,他的自尊心被廖老師以莫須有的罪行拍得粉碎,卻無從辯駁,于是感到十分憋屈。

“把honest這個單詞罰抄500遍!”

“去吃飯。”

趙羲和領了“賞”,鐵青着臉回到教室,把聽寫本甩進抽屜,幹坐着生悶氣。

教室裏不少啃面包的同學圍過來。

“沒事吧,趙羲和。我初中班主任比廖昂還兇,忍忍就過去了。”

“你也太大膽子了吧,當着班主任的面抄。”

……

趙羲和煩悶地揮揮手,把他們都趕走了,呆坐了一會,還是掏出作業本,一筆一劃地罰抄起來。

他可不想惹那個活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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